半个月过去了,雨还未停,一整个江南都仿佛笼罩在一股湿气朦胧的梦里,是夜,萧雨兰刚放下账册正准备入睡,突然一股冷风从窗缝中钻了进来,带着一股刺激的血腥味。
她还没反应过来,顿感脖子一紧,强烈的窒息感叫她差点晕厥过去,却听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再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萧雨兰很是识时务,那人说不动,她便真的没动过,其实她也没有多余的力道反抗,只能任由那人拿捏。
“玉牌呢!”那人道。
萧雨兰微微一笑,“阳军师,你这是在同我说笑吗?玉牌我不是给你了吗?”
“那是假的!”阳军师一把将她摔到了床榻上,再问,“玉牌呢!”
萧雨兰缓缓整理着自己,一股血腥从她的喉咙处涌了出来,噗地一声,床榻瞬间被她的血染红,她缓缓抬头,“阳军师,你这是想要出尔反尔吗?我母亲的玉牌仅此一块,多年来一直被慕容湘儿收着,我也是才拿到的玉牌,若论真假,阳军师也不该来问我吧!”
冷风乍起,阳军师的手在空气中一抓,那窒息感又再一次出现,她顿时呼吸不畅,脸憋得通红。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玉牌呢?”
萧雨兰红着眼,绝望又坚定地看着他,“倘若阳军师不信,那便杀了我吧。”
阳军师眸底一黑,倏地卷起一丝愤怒,但看她丝毫没有反抗余力,他竟犹豫了起来。
他将手收回,近前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几乎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萧雨兰,眉头紧蹙,许久之后,愤怒卷土重来,手中的力道再起,“你骗我!”
卧房的门突然被拉开,一道冷箭钻破黑暗直接冲阳军师的后腰射去,他一时没来得及防备,竟中了招,他猛地回头,却见一个身着劲装的蒙面男子站在门口。
“原来是阳军师。”那人道。
萧雨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那人如今本该在京都,何故会来江南?
阳军师想要逃,薛丘却一个扭身将他挡住,两人一来一回,竟在她的卧房里打了起来。
阳柯和几个侍婢趁机跑了进来,她将她扶了起来,“三娘,你没事吧?”
萧雨兰正欲轻咳,却感觉自己根本没有丝毫力气,看来方才阳军师对她是起了杀心了。
阳柯与几个侍婢将她带去一处安全的地方,薛丘与阳军师打得不可开交,虽在实力上薛丘很可能不敌阳军师,但阳军师方才受了伤,眼下薛丘应该占了上风。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打斗声终于停了,却见阳军师被薛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阳军师被锁在地上动弹不得,但他那双如深渊般的眼睛,却一直盯着萧雨兰,仿佛要在她身上钻出一个洞来。
薛丘近前,“三娘,你可安好?”
萧雨兰微微摇头,“薛将军怎会来?”
“我来接阳柯。”他丝毫不避讳,“这位军师作恶多端,我将他带回去处置。”
“慢着!”
阳军师大约是因为伤了身子,丝毫没有方才的气焰,但他依旧浑身透着古怪,他问道,“萧娘子,我问你,那玉牌到底是真是假?”
萧雨兰正色道,“自是真的,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
阳军师听罢,停顿了许久,好一会儿,他又仿佛突然顿悟了一般仰天长笑起来,“难道这真的是天意?”
“阳军师,”阳柯觉着他有些不对劲,“若你胆敢耍花样,我保证决计不会给你留下全尸!”
“小小年纪,竟如此狠辣,萧娘子当真是教导有方。”阳军师也不反抗了,直接瘫坐在地上,戏谑地看着萧雨兰,“萧娘子,你也快油尽灯枯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所有人都若有所思地看向阳军师,却听他道,“三天,若是我没算错,你最多只能活三天。”
下一刻,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他的脖子,无尽的窒息竟让阳军师开心地笑了起来,“你尽管杀了我,杀了我便再也没人能救她了!”
“果然是你!”阳柯愤然,“是你给三娘下了毒!”
“下毒?”阳军师又大笑了起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我至于给她下毒?”
丝毫掩不下怒气的薛丘将手缩回,又捏紧他的衣襟,“说!”
阳军师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才道,“不过是一命换一命罢了。”
也不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底竟有一丝忧郁的波澜,“萧娘子,你醒来之后,可还记得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的话叫萧雨兰懵了,许久之后,她才道,“阳军师此言何意?”
“看来萧娘子贵人多忘事,我且换个方式。”阳军师冷笑一声,“不知萧娘子重生之后,可还记得前尘往事?”
此话如一记重锤,直接在她的脑袋上炸开,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阳军师,想要将他看个通透明白,可阳军师的眼睛实在太漆黑了,她根本看不出什么。
不仅仅是萧雨兰,薛丘也被锤在原地,他以为只有他有那样的遭遇,没想到三娘也有可能是!
他顿时恍然,怪不得他醒来之后这一切都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怪不得三娘变了那么多。
他迅速将在场无关之人散了出去,质问道,“阳军师,你方才所言,究竟是何意图?”
阳军师瞥了他一眼,又看向萧雨兰,“萧娘子应该还记得那位道人吧。”
萧雨兰依旧默默不语,阳军师继续,“那是我的师兄,他为了成全你,将他的命给了你!”
“须知这天地万物,此消彼长,师兄悟了天道,原本可以羽化,竟没想到为了你这个小小娘子,白白送了自己的命!”阳军师道,“事到如今,你也该将不属于你的命还给我师兄了吧!”
“哈哈哈哈。”萧雨兰突然笑了起来,“阳军师,你以为你这般说,我便会信?”
她的态度突然变了,这令薛丘也觉得有些奇怪,却听她努力支起身子,眼神却犹如肃杀,“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试探我,那玉牌的真假罢了。我早就告诉你了,那玉牌是真的!”
她道,“我自见到那块玉牌的第一面起,那玉牌便是那个样子,你也不想想,玉牌材料那般独特,这世间又有谁人能仿制?”
“再说你的师兄,你当真只是想要为你师兄讨命吗?不见得吧!”萧雨兰冷笑一声,“书上说,道人修道,你我凡夫俗子自是不懂的,但道亦有很多种修法,其中有一种,却是极其邪恶的。”
“薛郎君应该还记得,绵忆郡主府内有一个屋子,里面全是少女的尸体。上回在景城的地牢之下,又有那么多的尸体,薛郎君不如你我来猜上一猜,这些尸体到底有何用处?”
经萧雨兰这么一提醒,薛丘顿悟,“我曾读过一本志怪小言,上书若得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少年少女之命,便能长生成仙。只可惜,那不过是哄骗小孩儿的小故事罢了。”
见自己的伪装被拆穿,阳军师猛地起身想要反抗,可薛丘却比他快了一步,又将他制服。
阳军师冷冷一笑,“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倒要看看,杀了我又有谁能救得了她!”
“我不用你救。”萧雨兰道,“世事如此,若上天真想将我的命收回去,那便收回去。”
“我不准!”薛丘将阳军师猛地摔在了地上,“说!如何能救?”
阳军师哈哈大笑,“偏不告诉你!”
薛丘正要举拳揍他,却被萧雨兰止住,“罢了,薛郎君,此人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我累了,可否让我好好休息?”
薛丘方才也是怒火攻心,理智早已随风而逝,如今听了萧雨兰一言,更是怒极,他一把将阳军师拎了起来,直接将他丢了出去,而他亦是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卧房一下子清净了,萧雨兰默默地坐会床榻上,轻叹一声,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位道人给她的。
自从她在庵堂醒来之后,便觉不对,她明明已经死了,她曾经一度以为是因为自己死前的执念导致自己重生,没想到竟是因为那位道人。
只可惜她竟连那位道人的道号都不知晓,竟平白受了他的命。
旁人白给的东西,自然是要还的,如今她也时日无多了,正好也将这命还了。
只是遗憾的是,她还未曾富甲一方,还未曾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真是亏了。
视线渐渐模糊,她也不知怎么了,脑袋渐渐变得昏沉了起来,噗通一声,竟一下倒在了床榻上。
又是那个梦,依旧一片漆黑,只有一条波涛汹涌的大河从她身旁流过,然而这个梦似是又有些不同,饿殍依然不见,两岸竟开起了一多多火红色的花,花香怡人。
不远处的大树之下,依旧站着一个人,看身形,似是那位道人。
她一路小跑近前,她有好些事需要向那位道人解惑,可她越近前,那棵树却离她越远,她根本接近不了。
她慌了,她想要大叫,可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无奈之下,她只好停下了脚步。
她感觉自己如同一缕孤魂,在这漫无尽头的黑暗中游荡着,明明前方有路,可无论她怎么走,却都走不出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她仿佛被困在这里了。
正此时她顿感心脏一凉,也不知怎地,竟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拖着她的心脏往一处走,无尽的窒息感再次传来,她猛地睁大双眼,她要逃离这个地方,可终究还是不能。
突然,她眼前一亮,层层叠叠的黑暗倏地全都散去,好一会儿她才看清她所处的地方。
“三娘,你终于醒了!”阳柯咧着嘴哭笑着,“你可知已经昏迷三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