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副将微微一愣,随即近前一步,在萧雨兰面前停下,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和一封书信,“这是薛将军让我带给萧娘子的,薛将军说,这是送给萧娘子的及笄之礼。”
萧雨兰心中一动,她没想到薛丘会给她送及笄礼,愣了许久之后她才接过东西,“替我谢过你们家将军。”
秦副将又道,“将军让末将带话,他们眼下已经过了江去了河东,望萧娘子莫要担忧。”
萧雨兰点点头,“秦副将一路辛苦。”
秦副将道,“还有件事,末将要禀报公主殿下。”
阳柯愣了愣,“秦副将请讲。”
“太子已经从东宫逃脱,京都这一切乱流或许与太子有关,末将受命来护公主殿下。”他说着,便跪了下来。
关于太子所为,阳柯早就已经猜到了,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如今从秦副将口中听闻此事,她也没有多少震惊,只是觉得有些伤感。
父皇待太子不薄,什么都给他,就连他整日里沉浸在酒色中父皇也迁就他,若说父皇宠着女儿们或许有些偏颇,他更宠爱的其实是太子。
只是她没想到,最终竟是太子要杀害父皇。
她冷笑一声,难道权利真的比亲情更重要吗?
她看了萧雨兰一眼,随即免了秦副将的礼数,“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你们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吧。”
“多谢公主。”
秦副将听说过这位公主的脾气,他原本以为公主会拒绝,没想到出了京,这位年仅八岁的公主竟变了这么多。
他领命下去了,萧雨兰也对红枣使了个眼色,红枣会意,便随着秦副将的脚步跟了出去。
阳柯顺手将萧雨兰扶进卧房,许久之后,她才开口,“三娘,长姐应该已经知道李怀箴死在阳军师手里了。”
萧雨兰似乎有些猜到她的意图,“你还有两个兄长。”
“你是说李怀德和我那个常年在外打仗的二兄吗?”阳柯呵呵一笑,“我并非瞧不起他们,只是我比任何人都知晓他们的心思。”
她苦笑一声,“三娘,你或许不知道,李怀箴平日里学的是什么。”
她顿了顿,“知子莫若父,或许父皇早就知晓太子的野心,但也知道二兄和三兄的德行,才会选择李怀箴吧,只是李怀箴那么一个刻板死脑筋的人,学了治国之道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样死脑筋?”
“二兄一直将长姐当做目标,所以一心想着打仗,父皇随了他,三兄……”她笑了笑,“他想要做个浪客,早年间他还乔装微服经商来着,后来被长姐逮回来了,他啊,还有一个秘密。”
阳柯眼神一亮,“他对长姐和对旁人是不一样的。虽然我年纪小,但那些细小的事,我都看得明白,又比如薛丘——他喜欢你,是真心的。”
萧雨兰苦笑,她如今这样一副身子,就算真心又如何?她也不在意了。“阳柯,若是你选择扮作怀箴,那将来你的路……”
“谁说我要扮作李怀箴了?”阳柯扬起下巴,“允许我大瑞有女将军,难道就不允许我大瑞有女皇帝吗?其实我不输他们的!”
在旁人眼中,这八岁稚子的话,或许会被当做风言风语童言无忌,可萧雨兰了解阳柯,她在阳柯的眼里看到了光,可是同时她也是震惊的,她没想到这种话竟会从阳柯嘴里说出来。
阳柯又道,“若将来局势稳定,若将来我真的有机会站到那个位置上,三娘,你能不能去帮我?”
“我?”萧雨兰指了指自己,“继续当你的女官吗?”
“不。”阳柯拉着她的手,“我要你当我的女相。”
萧雨兰苦涩地笑了,她摸了摸阳柯的脑袋,“我的公主殿下,你莫不是忘了,小女已经时日无多了?就算我如今康健的很,我也不愿意去做什么女相,对我来说,安于一隅比权利漩涡更合适。就好比,在江南做个生意人比在京都当个深闺贵女更快乐一般。”
阳柯眼底掩不掉失望,“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帮我,因为我知晓我现在没有那个能力,我做不到。”
不知为何,萧雨兰突然想起那日她与阳柯在安璇殿外一同看星星时的场景,或许她经过江南一路,成长了好些,但萧雨兰却知道,她依旧还是她自己。
“我曾听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你若真的想学那样的本事,明日起,我将兰馨斋交由你去打理,你去同梁夫人学学,如何治理一个店铺。”她顿了顿,“时间紧迫,也不知你能学到多少。”
阳柯一愣,其实她根本没有准备好,本打算拒绝,但一想到眼下时间或许真的不多了,她便应道,“好,我听三娘的。”
阳柯走后,萧雨兰便在案旁坐下,烛火明亮,她轻轻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里头躺着的是一枚白玉簪子,和一朵新鲜的雪莲。
簪子很是素雅,却意外地很合她的心思。
她自嘲一笑,没想到在她人生的某一刻,竟懂她了些,耳旁又想起阳柯的话,薛丘是喜欢她的。
就算是旁人都看得出薛丘是喜欢她的,她这个当事人又如何看不出呢?可是她真的怕了,她怕她再次陷进去之后,又得到一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所以,还不如眼下的生活来得快活!
虽然不知什么缘由,她的身体日渐衰退,但她至少每一日都按照自己的本心活着,这样已经很好了。
重活一世,她也没有什么欲望和怨念,能活则好好活,不能活便不留遗憾地死。
她将簪子放了回去,拆开那封信,是薛丘的笔迹,前半部分说的都是关于阳柯的事,说是长公主已经秘密将国玺和传位诏书送出京,让她好好护住阳柯。
他的意思便是让阳柯假扮李怀箴,这样将来也好以此借口谋事,只是没想到阳柯却并不想扮作李怀箴。
信的后半部分却写到,他去南疆寻到一位大巫,那位大巫说她的这种症状与大巫的一位旧友相似,兴许那位大巫能治她,叫她放宽心。
她又自嘲一笑,笑着笑着心口竟是苦涩了起来,她将信收好,寻了一个角落藏了起来,眼不见为净。
这薛丘还真是将京都郎君的那份纨绔浪荡学的十成十。
自从阳柯接管了兰馨斋,刚刚开张的兰馨斋门庭若市,有条不紊,这里面自是有几分那场赛事的功劳,但很大一部分缘由亦是来自梁氏与阳柯的努力经营。
阳柯虽然小小年纪,但她很是聪明,每每只看了一遍,便知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这一点倒是叫萧雨兰很是欣慰。
自此,兰馨斋也被她好好的交出去了,而此时,她却收到了一封信。
是阿木奇寄给她的。
信中写到,阿木奇已经在河东站稳脚跟,连续开了十几家兰馨斋,卖的也是百货商品,米粮面的生意更是占了河东八成以上。
萧雨兰莞尔一笑,自叹自己当初没有看错人,这阿木奇的确是一个经商奇才。
只是有一点她一直有些摸不透,她总觉得阿木奇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旁的不说,又有谁能够在短短几个月里,从一个半大孩子的模样长成一个人高马大的郎君?
信中还道,他按照吩咐,已经将河东的茶叶悉数都卖给了余勉,无论好坏。
萧雨兰嘴角微微轻扬,虎犬相斗,她还是乐意加一把柴火的,余勉既然要茶贡,她就成全他,人在得意的时候,最容易犯错,就看他如何错了。
一道惊雷将苍穹劈成了两半,萧雨兰双眉忽而紧蹙,她身处江南,如今又有雷雨之兆,一抹浅浅的担忧从她的胸口浮出。
重活一世,她照了自己所想的步伐走,所有她所闻所见都几乎乱了套,那是否有可能……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倾盆大雨直接倒了下来,好在她跽坐在廊下,倒是未曾淋湿,只是风实在太大,她身子骨虚弱地很,竟险些被风带跑。
好在纳兰宵及时赶到,将她带进卧房。
“今后不准在外头吹风。”纳兰宵冷着脸,又给她诊脉。
好一会儿,他的脸又沉了沉,好半晌都没说出半句话。
萧雨兰似是感到了他想要说什么,便主动问道,“我还有多长时间?”
纳兰宵却喃喃道,“竟连雪莲都不管用了。”
他抬眉,再次看向萧雨兰,“你不会有事的。”
他虽说得理直气壮,但萧雨兰依旧从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丝不自信,她只道,“好,我信你。”
“好好在卧房里待着!”纳兰宵猛地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了出去。
这几日,萧雨兰也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了,这或许是身体枯朽前的征兆吧,只是,她仍然有一件事放心不下。
她的病因到底是什么!就算死,至少她也想死得瞑目!
在连续下了两个月的大雨之后,京都局势终于爆发了,太子与中山王密谋造反,围皇帝于慈安寺,与当年武安侯救驾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长公主刚出生,而今日长公主却是率她手中一支娘子军奋力抵抗叛军。
而二王这边也遇上了麻烦,二十万兵卒乔装成百姓日夜赶回京都,却在路上悄无声息地死伤过半。
这若不说有细作,怕是没人会信。
大瑞内乱,周围各国自然虎视眈眈,北面,南面,西面,中山,各个国家都觊觎着大瑞这一方厚土。
乱世之下,也不知谁能占得先机,赢得最终胜利。
阳柯忙了一整日,听到消息之后便赶回院子看望萧雨兰,萧雨兰此时正倚靠在坐塌上看今日的账册,见阳柯来了,她慌忙将她招过来。
“都听说了?”
阳柯点点头,“三娘,我何时回京?”
萧雨兰微微摇头,“再等等。”
“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雨兰瞥了一眼外头,“等雨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