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阳柯的声音,萧雨兰这才勉强从朦胧中醒来,面前是她的卧房,阳柯梁氏和几个侍婢随侍在一旁,阳柯身旁,还站在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纳兰宵,另外一个满脸画着油彩,竟不知其真面目。
她正要说话,却被纳兰宵怼了过来,“莫动!要是再伤了元气,可就没人能救你了!”
萧雨兰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们,她此时不应该死的吗?
那位满脸画着油彩的男子近前半步,将手中的一样东西在她脑袋上摇了摇,那东西仿佛是一袋香囊,那悠悠的香味冲入鼻腔,竟叫她似曾相识。
她猛地一惊,这味道正与她梦中河岸两边开的红色花的香味一模一样。
“大巫,如何了?”梁氏问道。
许久之后,大巫才将那香囊收回,只点点头,“魂归。”
纳兰宵难得展开笑容,“这么说,她救回来了?”想他行医这么多年,还从未失败过,这位萧娘子险些砸了他的招牌,好在如今得以挽救,可谓是幸哉!
而此刻,秦副将走了过来,他面色凝重,看了一眼红枣又看了一眼萧雨兰后,视线落在了阳柯身上,“公主,可以启程了。”
阳柯长吁一口气,随后起身冲着萧雨兰笑道,“三娘,我要回京了,你多保重!”
萧雨兰眨了眨眼,以示知晓,阳柯见状,咧开一丝笑,随后转身离去。
大约是上天注定,雨停了,京都要变天了。
她在床榻上整整养了两日,四肢才能动弹,这期间她才知道,原来薛丘此次来江南,表面是来接阳柯,实际是将南疆大巫带来了。
连日里雨天路滑,虽晚了半日,但好在赶上了。
是夜,红枣侍候她休息,可她感觉四肢快要僵了,想动一动,便寻了个由头与她说说话,“近日兰馨斎如何了?”
“娘子放心吧,兰馨斎的生意非常好,自从公主接手一段时日,她还专门引进了药斋,给人制作药膳,亦或是帮人煎药,规模虽不大,但很是受欢迎,生意也不错。”
萧雨兰暗自点点头,她早知阳柯聪明,竟不想她会这般聪明,这一趟回京,想来她也没甚好担忧的了。
夜晚安静,她正欲再说几句,院中突然热闹了起来,嘈杂声四起,叫两人眉头微微一簇。
红枣扭身去查探情况,好半晌她才归来,脸色有些不好。
“发生了何事?”
红枣自知瞒不过自家娘子,便直接道,“是薛郎君那边出事了。”
“薛丘?”她以为薛丘早就接了阳柯走了,如今他应该在北上的路上。“怎么回事?”
红枣道,“那位大巫说,若要救娘子,便要有一人分出阳寿给娘子,娘子才能得以生还,薛郎君便自告奋勇……”
“糊涂!”萧雨兰掀开被褥,起身就要去瞧,“他是不要前程了吗?”前世里,他是那么一个惜命之人,怎的今朝会做这样的事?
红枣要拦她,却被她止住,“带我去见他。”
无奈,红枣只好将她扶起来,往偏房而去。
偏房灯火通明热闹得很,纳兰宵跟着侍婢们进进出出,脸色十分奇怪。
“纳兰医生,发生了什么事?”红枣近前相问。
纳兰宵道,“大巫种在薛二身上的蛊死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被救回来。”
“什么蛊?”萧雨兰问。
纳兰宵一时没认出她,继续道,“大巫在薛二身上下了命蛊,一蛊两命,前几日还好好的,可不知怎的,那蛊竟死了。”
“蛊死了,人能活吗?”
“自是不能……”纳兰宵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竟瞧见萧雨兰正站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得后退半步,气势明显弱了些,但很快,他又道,“萧娘子还是回屋吧。”
萧雨兰狠狠瞪了他一眼,对红枣道,“扶我进去。”
红枣哪敢违逆,自是照办。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惹得她不由后退几步,这是放了多少血?
屋内灯火通明,她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薛丘,他正白着脸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仿佛死了一般。
她正要近前,却听他身旁地大巫咦了一声,“好奇怪的命格!”
纳兰宵不知何时走到大巫身旁,“大巫,此言何意?”
大巫凝眉,“他竟有两条命。”
纳兰宵亦是惊奇,“这薛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大巫摇头,“此事还需他醒来才能有定论。”
纳兰宵撇过脸看向萧雨兰,“这回可安心回去了?”
大巫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便近前抓住她的腕子查看了起来,许久之后他才点点头,“没错了。”
“大巫,你是有什么结论了?”纳兰宵又问。
大巫道:“两条命,啧啧,当真是神奇,当真是此生罕见啊!还望两位今后多做些善事积些福报吧,须知此消彼长,得此逆天之道,也需付出代价。”
大巫顿了顿,“那位军师与我南疆有些缘分,可否饶他一命让我带回去?”
萧雨兰欠了欠身,“多谢大巫救命之恩,小女自当谨记大巫教诲,既然那位阳军师乃南疆人,若他今后不扰中原,大巫带回去便是。”
大巫满意得颔了颔首,一溜烟消失了。
得知薛丘没什么大碍,萧雨兰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哭笑一声,便扭身回了自己的卧房。
是夜,又是一场连绵不绝的梦,而今这梦却与她之前的梦大不相同,她竟梦到了她的前世。
无论是初初从庵堂下山路遇流寇被薛丘所救,还是花食宴上落马相救,亦或是嫁于薛丘的举案齐眉、柳氏刁难、河东水患的追随、有人暗杀薛丘她暗中护着,最终落得个老死不相往来、几年后的陵前被毒,一幕一幕,历历在目,仿佛重新经历了一遍。
这一辈子,动心,动情,希望,绝望,所有伤情的情绪全都用在了薛丘身上,谁知重活一世她竟还与他有所纠缠。
难道真如那道人所言,在三生石上纠缠的两缕魂,永生永世都不会那么轻易分开的吗?
犹记得当时道人问她,若重活一世,她会如何过,她说世间本无什么重活之术,若有,她亦会这般做。
如今想来,那时的自己爱薛丘竟爱得那般深刻,连那种胡话都说得出口。
兴许她从未想过会有重活一世这等逆天之事吧。
从混乱的梦中惊醒时,外头早已日晒三竿,连日来的大雨滂沱早已将人浸得湿漉漉的,这突如其来的阳光却更显温暖耀眼。
红枣拿了信件过来,说京都局势已定,太子被二王斩杀于慈安寺,中山王一并身亡,绵忆郡主等一干人等被打入天牢,秋后问斩。
京都百废待兴。
萧雨兰微微颔首,京都动荡持续这么久,早该结束了。
银耳则来报,说是薛丘醒了。
只因薛丘只在侧卧,且她久病初愈需要走一走,便打算起身去看看。
谁知刚到门口,却见薛丘正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仿佛被招了魂。
纳兰宵一时束手无策,只能干站在一旁,见她来了,赶忙过来,“正好萧娘子你来了,快来瞧瞧这得了疯魔病的人吧!”
说罢,他无奈得离开了。
听到萧娘子三个字,薛丘这才回过神,眼里的光也开始聚集了起来。
萧雨兰缓缓近前,在他面前坐下,两人相对无语了半晌,最终萧雨兰才开口,“你为何要救我?”
薛丘却道,“对不起。”
萧雨兰一时没听清他的话,愣了一下,却听他又道,“对不起,让你委屈了。”
萧雨兰又愣了愣,他那般骄傲一个人,是决计不会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的,这薛丘到底怎么回事?晕了一场便换了一个人不成?
见到她眼中的迟疑,薛丘自嘲一笑,想来前世里自己把她伤得太深了吧,莫不然何故她今生初见他时情绪又岂会那般复杂,莫不然他屡次求婚她何故不答应?
他顿了顿,“叫你担忧了,实在抱歉。”
萧雨兰只默默颔首,她有好些问题想问他,可不知从何问起,最终只道,“你为何不进京?”
“京都之局已定,我去与不去都一样。”薛丘看着她,眸中带着些许别样的温柔。
萧雨兰又问,“你为何要救我?”
薛丘本想说这是他欠她的,若非他那般对她,她也不必再在这条路上走一遭,可他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道,“我薛家中馈如今还无人掌管,你若死了,我找谁去?”
萧雨兰一愣,“京都贵女千千万,我如今不过一介商女,薛郎君这是不想要名声了么?”
薛丘却道,“你我都知晓,名声这东西最为不值钱。”
他看向她,许久之后,才道:“萧娘子,看在薛某屡次相救的份上,可否就允了小可成家一事?”
他将眸子瞪大得大大的,仿若是一只小土狗般摇尾乞怜得看着她,若是她不答应就像是做了世间最缺德之事一般。
有那么一瞬,萧雨兰心中一动。
只是,下一刻,萧雨兰很快回过神,“大巫说,你有两条命,薛郎君不打算同我解释解释吗?”
还有这一世,他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难道他也与她有相类的情形?
这一切,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