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子拖了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走了进来,此人正穿着一身士子服,他的身形也与屋子里的董郎君十分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董郎君身上的都是肌肉,而此人却是一身横肉。
待看清此人面目,薛丘与萧雨兰异口同声地惊道,“竟是你?”
“萧娘子与薛郎君都识得此人?”易洺问。
薛丘微微颔首,“绵忆郡主门客众多,各个都是身形清瘦,眉眼清秀,单单只有他这么一个杵在中间,旁人不注意也难。”
萧雨兰也道,“是,当日在时期会上,我与六娘也见过此人。”
吴四娘没去过诗棋会,自然不知晓绵忆郡主身边有这么一号门客,而这位董郎君与绵忆郡主的门客身形如此相似,她自然会当街认错人。
马莲音也点点头,证明萧雨兰的说法。
易洺眉眼犀利,冲那人道,“你乃绵忆郡主府上门客?”
那人仰着脖子,丝毫没有被抓的惧怕之意,“正是!我劝你们识相些放了我,若郡主知晓你们抓了我,定会让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萧雨兰抽了抽嘴角,也不知绵忆郡主的眼光到底是个什么标准,竟连这样的人也能做她的入幕之宾吗?
绵忆郡主声名远扬,整个京都大约没几个人敢惹,今遭被他们遇上了,大抵那卖花女的公道也是讨不回来了。
吴四娘豁然起身,直接冲他胸口狠狠一踢,“我可从来没识相过!”
那人被吴四娘踢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吴四娘方才的力道不小,但他竟丝毫没有大喊大叫,只狠狠地瞪了吴四娘一眼,“忠勇侯府的娘子!你若是对我有所不敬,他日我定叫你整个侯府……”
他还未说完,突然嘭地一声,又有一只脚直接将他狠狠往地上一踩,惹得雅间微微一抖,却见那董郎君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冷眼蔑视,“小小门客胆子不小!”
众人被他吓得失声,特别是离他近前的吴四娘,更是被他的作为惊得浑身一震,她没想到一直作壁上观的董郎君下手竟是如此狠辣。
方才砰得一声巨响,除了雅间抖了抖,她的心尖也颤了颤,可以想象如此这般的人物,若是在战场上,又是一副何等英勇的模样。
那人直接被董郎君揍得说不出话,此时易洺遣人叫来的金吾卫已经在门口等候,易洺与他们交代了几句,他们便直接将地上那人连扛带拖地拉走了。
薛丘冲董郎君抱拳作揖,“太学匆匆一别,竟没想到会在此等场合再遇董郎君,今日董郎君在一品斋的所有消费都算在薛某账上何如?”
董郎君抱拳还礼,然视线却定在了吴四娘身上,“薛郎君不必承受今日的无妄之灾,何人惹的祸何人承担,是不是啊?忠勇侯府的这位娘子?”
吴四娘一把将腰间的荷包扯下来丢给他,“我忠勇侯府中人该负责的必定会负责!是我冤了你,我向你赔不是,今日出门就带了这些,余下的我日后补给你!”
董郎君接过荷包,颠了颠分量,冷哼一声,“放心,改日我自会去索要的!告辞!”
薛丘叫住他,“董郎君不留下与我们共饮几杯?”
“我怕我消受不起!”董郎君又瞥了一眼吴四娘,随后大步流星地转身离开了。
吴四娘拍了拍胸|脯,有些惊魂未定,方才那人的气势实在逼人,她怕他一个不小心失控,她的小命危矣。
不过说来也巧,这位郎君竟也姓董。吴四娘暗自叹了口气,若是董太傅家的那位病怏郎君体魄有方才那位的一半,她如今也不用这么愁了。
董郎君走后,今日相约的几个伙伴都已经在雅间聚齐,原本几个闺中密友相谈甚欢,萧雨兰余光却瞥了瞥那位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有想要走的意思,“薛郎君还不打算离开吗?”
薛丘脑中还在回想方才那掌中玉般的触感,猝不及防被萧雨兰如此质问,竟呆了一会儿,好在他反应快,立刻带上了笑容,“我正好与人有约,几位不介意让我在这儿歇歇脚吧?”
萧雨兰正打算拒绝,又听他道,“易郎君正在下棋?不如与薛某来一局?”
易洺受宠若惊,“薛郎君有意相邀,易某哪敢不从?”
两人兴致甚甚,萧雨兰却气不打一处来,今日是他们几个友人的聚会,他一个外人搀和进来作甚?
实在是可恶至极!
然而两人刚坐下,便有茶博士前来,虽语气平和,但却是来兴师问罪的。
吴四娘正打算起身负责,却被萧雨兰止住,她瞥了一眼薛丘,“方才薛郎君说了,今日所有花销都算在他头上。”
薛丘微微诧异,他方才确实说过所有花费算在他头上,但只是对董郎君而已。
他正欲反驳,萧雨兰却道,“薛郎君不会打算出尔反尔吧,一品斋的损坏可都是因那董郎君而起,薛郎君可是说过的,关于董郎君的消费,都算在你头上。”
薛丘笑了,萧雨兰的伶牙俐齿他是领教过的,平日里她也一直冷静贤淑,没想到竟还如此睚眦必报,惹出的几分可爱让他嘴角微微一扬。
几息之后,他道:“萧娘子说的不错,今日董郎君在一品斋的所有消费都由我来承担。”
茶博士闻言,便十分识趣得退了下去。
薛丘又低首与易洺下棋,原本萧雨兰本不想给他们颜色,但看到局面一步步精彩至极,视线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薛丘的棋路简直变化莫测,看得出来,自那日他败于她后回去定有好好研习,如今看他的布局结构,竟有一种精致巧妙之感。
她也不由得开始佩服了起来。
不得不说,薛丘是个棋路天才。
马莲音与吴玉柔也跟着近前一瞧,心中不由得惊奇感叹。
一局未了,雅间的门便被敲开了,沉浸于棋局中的几人豁然抬头,见来者时纷纷展了一个震惊的表情,惹得来者虎躯一震。
几息之后,吴四娘率先反应过来,如一只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躲在了萧雨兰的身后,“兄……兄长,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她惹祸的消息传得这般快,一局棋还未完,便传进了忠勇侯府世子的耳朵里。
吴世子也觉得奇怪,“你怎么在此处?不是说在武安侯府吗?”
“兄……兄长?兄长你……不是来寻我的?”吴四娘诧异,她惹下这么大的祸事,吴世子的语气竟这般平和,这不符合常理啊!
吴世子淡淡得看了她一眼,只道,“早些回去,莫要让母亲忧心。”
而这边薛丘也落了最后一子,“易郎君,承让了。”
易洺拍手叫好,“薛郎君高棋!”
薛丘起身拱手,又向吴世子道,“不想世子已到了。”
吴世子颔首,“今日天气不错。”
萧雨兰暗自感叹,这忠勇侯府的郎君与娘子一个严肃高冷一个洒脱活泼,也不知是不是投胎时转个了个儿,但一想若吴四娘也如吴世子一般严肃高冷,她们也成不了闺中密友了吧。
思及此,她瞥了一眼心虚的吴四娘,暗自莞尔。
薛丘起身,向诸位拱手,“今日我与吴世子相约京郊跑马,几位可有兴趣?”
吴四娘本想应承,但一想若吴世子知晓她方才又闯了祸,指不定要怎么罚她,便只好暗自忍下活跃心性,只躲在萧雨兰身后闭口不言。
萧雨兰浅浅一拜,“今日我们几个出来小聚,家中长辈吩咐早些回去,便不扰世子殿下雅兴了。”
薛丘又问易洺,易洺眉头微蹙,他其实想去跑马的,只是一想到应了马莲音去西市,便只好婉拒。
薛丘只惋惜感叹了几句便也作罢,吴世子临走前嘱咐吴四娘早些回去便与薛丘往京郊而去。
插曲毕,几人才落座,跑堂们送来了饭食,几人分食之后,也出了一品斋往西市而去。
西市的木偶戏十分精彩,萧雨兰只听闻过却没见过,今日正好可以去见见,三人在马车里,一路有说有笑,不一会儿便进了西市的坊门。
只是还未走过几条街,便被前方的拥挤给拦住了。
奴仆来报,前方是立汇街。
马六娘问:“可是三娘上回提的那条街?”
萧雨兰颔首,“正是,也不知今日是出了何事,竟如此热闹。”
吴四娘掀开车帘往外瞧了一眼,“看这架势,咱们的马车恐怕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我瞧着武侯巷子倒是没几个人,咱们不如下车步行吧?”
易洺也看了看那条巷子,那巷子里设有武侯铺子,常人一般是不会往那边挤的,于是他也如是建议。
几个娘子相继戴上幂篱,跟着易洺下了车,吴四娘嫌幂篱繁琐,一把将其丢在一旁,也径自下了车。
武侯们白日里三不五时的都会出门巡街,是以铺子里也没什么人,几人经过巷子,再怪几个弯,便进入了立汇街。
原以为是因为立汇街上有了什么新奇玩意儿才惹得众人围观,没成想几人刚出来,便听得有人议论,说是有人闹事。
萧雨兰峨眉一拧,再打听,“可知是何处闹事?”
那人答曰:“是一个叫兰馨斎的点心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