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她这副样子,萧雨兰会心一笑,其实她此时的心情也与她们一般。
此次诗棋会她是不会白去的,若去了,那自然是要收点什么来才合理,今次除了三王殿下的扇子和薛丘的温玉,收回来最多的便是地上的银钱了。
往年京都诗棋会,东西两市的赌场都会下注,以此讨个好彩头,她与萧雨枫之间的比斗不过只是小小的前戏,这些也只能吸引吸引那些好事者的注意力罢了。
但若是她这个初来京都的小娘子与名声远播的薛丘比斗,那便有看头了。
前者噱头后者看头,那自然会吸引好些人下注。
既然是三局两胜,那她自是不会让局面那么令人好猜的,第一局佯败,除却试探之意,更是吊足看客胃口,最关键的是第二局险胜,这一局足以勾起看客们的所有胜负欲。
当众人觉得此赌必胜时,萧雨兰再让人买两人平局,如此一来,三局都是稳赚不赔。
唯一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她原本只打算以旁人的赌斗下注,没想到竟是落到她的头上,那她也只好将计就计。
两个侍婢抱着一包裹银两数了好久,终于数出了数目,银耳有些激动,“娘子 ,这里大约有四百八十一两现银,五千四十一两票银。”
前世里,河东水患时,她从民间得知,普通一户农户,二两银子便能过上一年,而京都繁华之所,随随便便就能赌得这么多银子。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夜深了,她吩咐红枣造册入库后,便早早地去休息了。
这几日关于萧雨兰京都第一才女的名声便传开了,连带着还有一句,第一女子出萧家。
然而正面的消息有之,负面的也有之,出门采买的银耳听得有鼻子有眼,说是,萧家两位娘子因薛郎君争风吃醋,险些双双坠入水道,薛郎君扶了姐姐一把,而妹妹却狼狈地被老夫人禁了足。
争风吃醋是假,险些坠入水道是真,扶了二娘是真,禁足也是真,这三分假七分真,倒还真是确凿了这传言,叫萧雨兰有些哭笑不得。
待到传言消停了好些,萧雨兰这才敢去鞠丽堂请安,余老夫人倒是没对她发什么脾气,依旧如往常一般,教导她如何烹茶焚香,偶尔还与她对弈几局,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然正是没什么异常才叫萧雨兰感到奇怪,老夫人叫她禁足是思过的,而她自出院子之后说的每一句反思都被余老夫人驳回了。
无奈之下,她也只好不再问,只安心陪她焚香烹茶了事。
余老夫人这几日心情倒是大好,自诗棋会后,二房那位已经许久没出门了。
如今京都对萧家三娘的流言也是愈演愈烈,但好听的居多,她此时此刻恨不得将二房那位约出来去街上走一遭,顺便看看她那难堪的脸色。
是以她对萧雨兰的教导也是越用心了。
玉莹院中,萧雨薇已经被这传言气得三日未曾进食,慕容氏只得无奈下床,亲自跑到她屋子门前。
“四娘,你这是作甚?”慕容氏拍打着萧雨薇的门呵斥道,“你是想要用自己的命来要挟阿娘吗?”
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瓷瓶摔地的声音,慕容氏蹙眉,“你若再这般,阿娘可就不管你了!”
说着她正准备走,一转身,门便开了。
三日没用膳的萧雨薇面黄肌瘦,仿佛只要风一吹,她便要随着风中的柳絮飘走一般,惹得慕容氏一阵心疼。
萧雨薇哭道,“阿娘只管你腹中的弟弟,何时管过我?”
慕容氏则恨铁不成钢,“你与你兄长,还有我腹中的弟弟,都是我的孩儿,我岂能不管?”
“可凝香院那小贱人才从诗棋会上回来,京都就传出了她的名声!这名声本该属于我的!”
萧雨薇眼眶通红,泪水早已浸湿衣襟,“阿娘,那名声本该属于我的!”
慕容氏暗自咬牙,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乖薇儿,阿娘知道,论容貌气度,你样样都比凝香院的好,那些名声确实该你得的,可如今你这副样子,又有谁会信?”
萧雨薇豁然振作了起来,“阿娘教我!”
慕容氏将她扶了起来,“她不是棋技出众吗,你擅音律,过几日阿娘给你请京都最好的音律师,授你弹琴,我的薇儿天赋异禀,定能很快得其要领,鹤立鸡群!”
被慕容氏哄好后的萧雨薇再度振作,唤来侍婢绿英要打算学琴,慕容氏又劝说了几句,便挺着大肚子回自己的主院。
然才从萧雨薇住所出来,便听到一阵极其恼人的孩童哭声,慕容氏的脸又阴沉了几分,“那小子又怎么了?”
李嬷嬷回道,“那小子自从进了咱们院子便三天两头得哭闹,怎么哄都哄不好。”
“他身边的阿玉呢?”慕容氏厌恶道。
“阿玉一直照顾着呢,可他就是不停歇。”
这两日实在烦躁的很,如今又听得如此恼人的哭声,有一股无名之火从脚底突然涌了上来,“带我去瞧瞧!”
偏院中,一个两岁大的孩童正坐在地上哭,他身上的衣裳早已破旧不堪,而身边却没半个人跟着。
李嬷嬷见状,连忙解释,“许是阿玉有事去忙了。”
慕容氏倒也没怪罪,只是径自往那孩子走去。
许是感受到慕容氏的威压,那孩童渐渐不哭闹了,他只是抬着头木然地看着她。
慕容氏冷冷一笑,“庶子到底是庶子,终究上不了台面,寻个日子将他送走,省得在我身旁闹心。”
李嬷嬷心领神会,喏了一声便不再搭话。
京都关于萧雨兰的传言已经流行一段时间了,这些日子,上门拜访的帖子络绎不绝,然都被余老夫人拦了下来。
这日,萧雨兰又来给余老夫人请安,在案上那一堆帖子里看到了一张来自马御史家的帖子。
萧雨兰将帖子翻了出来,递给余老夫人,却见她只眯了眯眼,神情有些古怪,“马御史家的六娘与你交好?”
萧雨兰如实回答。
余老夫人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马御史有一甥男年纪轻轻便免了科举直接入朝为官,你可知晓?”
萧雨兰愣了愣,“祖母说的可是那易家郎君?”
“听闻那小子在诗棋会上同你说过话?”
萧雨兰点头称是。
余老夫人心里有了计较,将帖子还给了她,“去吧。”
萧雨兰也没甚神情,只答了句喏,便离开了。
杨嬷嬷道,“老夫人,那易郎君虽是一表人才文采出众,但这官职可否太低了些?”
余老夫人却道,“她快要及笄了,此事若成,倒也罢了,若不成,那也给那些自不量力的人树一树标准,并非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娶我侯府嫡女的。”
她忽而带上一丝嘲讽与鄙夷的微笑,“我又不是二房那位,奇货可居野心勃勃,下一年二娘都快十六了,她却还在千挑万选,真是可笑。”
“老夫人说得是。”
从鞠丽堂回来,萧雨兰一脸轻松,这些日子禁足,甚少出门,也不知梁氏的铺子怎么样了。
佟栖来报,说那位赖郎君已经在家躺了快两个月了,萧雨兰讶异,问其缘由他才说,那日他只是打断了他一条腿,可前些日子再去看时,赖郎君不知何时又断了一条腿,呜呜咽咽躺在家中,哪里都去不得。
许是那赖郎君又得罪了什么人了吧。
翌日一早,萧雨兰便带了几个护卫匆匆出门了,这些护卫看着身强体壮,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佟栖。
为了掩人耳目,佟栖在凝香院时,银耳便一直给他穿的女装,佟栖那副男女难辨的模样,穿起女装来,丝毫没有任何违和感。
如今出府,他便也不能穿着女装了,于是趁马车休憩的空档,他便匆匆换上了男装,在马车附近悄悄护卫。
萧雨兰暗自称赞,这佟栖除了沉默寡言不善言辞饭量多些之外,其实是很有用处的。
马御史家离西市立汇街有三条街的距离,关于梁氏的铺子,必须要她亲自去谈才可。
马车在西市口停下,她寻了个为马六娘买小玩意的借口顺利寻到了梁氏。
只是见到梁氏时,她正愁眉苦脸地抱着她的孩儿发愣,萧雨兰问了一句才明白,原来赖郎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京都的所有学塾都不肯收她的孩子了。
梁氏哑着嗓子,哭着对萧雨兰道,“小娘子,为了我的孩子我什么都能做,可如今我是半点办法都没有了。”
就算有钱,孩子也上不了学塾,上不了学塾便没了功名,除非出身大家氏族,否则这孩子将来定是入仕无望。
萧雨兰安抚道,“梁夫人请放心,我说过的话必定会做到,今日我来,便是要给你一个承诺,若梁夫人按照我说的做,令郎不但能得大儒教导,将来必定高升。”
“梁夫人,也请你相信,我此刻说的并非空话,那赖郎君已经两个月不曾下榻,过些时日,我便叫他向你磕头认错,我说到做到。”
萧雨兰坚定的眼神轰然装进了梁氏的眼中,她愣愣得看着萧雨兰,最终答出一句,“多谢小娘子。”
好半晌,梁氏才问,“不知小娘子名讳?”
萧雨兰手里握着慕容馨儿给她的玉,莞尔一笑,“兰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