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有好心人将他救了上来,只是被救上来后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直到前几日才能下地。
梁氏这才下定决心,将铺子卖了,远离京都,谁想到,赖郎君又来这么一出。
“如此说来,那赖郎君手里的字据是假的?”
梁氏的泪水又止不住往下落,“也不知那赖郎君是从何处拿来的我夫君的小印,上头还有我夫君的字迹和手印,是货真价实的。”
她补充道,“可我夫君从来不赌啊!”
像赖郎君这般的人,他能在立汇街如此作为,想来背后定有人撑着,普通人家若是被他看上了,除了自认倒霉,大抵真的做不了什么。
所以梁氏才想着离开自小成长的京都,带着孩子远走。
萧雨兰将杯盏轻轻放下,“若夫人想卖铺子,小女倒是愿意帮你。”
梁氏愣了愣,“可……”
“那张字据,我来想法子。”萧雨兰道,“而且事后夫人也可继续做铺子的掌柜。”
“小娘子,你可知赖郎君背后是谁?”
梁氏眼底闪过一丝恐惧,她压低声音,“他的妻弟可是太子殿下的门客!”
萧雨兰微微挑眉,区区门客哪里敢如此嚣张,这背后定还有旁的原因,然而她也不打算挑明,只道,“夫人放心便是,我自有法子。”
梁氏依旧不放心,“这淌水太深了,小娘子可要三思啊。”
萧雨兰莞尔一笑,语气之中却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坚定,“半个月之内,那赖郎君必定不会来相烦。”
“夫人的孩子也快开蒙了吧,汴京的鸿路先生不日要进京了,若是夫人应了我,我便有法子让洪鸿路先生做夫人孩子的开蒙先生,何如?”
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条件,梁氏为了孩子能搬离京都,那定会为了孩子而留下。
不出所料,梁氏犹豫了,眼前的娘子戴着幂篱,也看不清是和容貌,但从身形来看不过十六七,如此年纪的娘子,如何能请的动名动汴京的鸿儒鸿路先生?
她又闪过一丝念头,既然赖郎君能仗势行凶,那眼前这位小娘子说不定背后也有人撑着呢?
思及此,她暗咬下唇,“小娘子想要小妇人做些什么?”
买了她的铺子却还让她做掌柜,还给她的孩子开蒙,她在商场浸淫不多,但也知这是场亏本的买卖,她定是想要自己做些什么的。
萧雨兰满意的微微一笑,“只要夫人瞒住我的身份即可。”
梁氏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小娘子年纪轻轻便要应了她这么多事,自是有能力且有身份的。
这种境况之下,她知道的秘辛越少越好。
“小妇人定守口如瓶。”梁氏道。
萧雨兰微微起身,打算离开,“过些日子孤山诗棋会,还请夫人再办一件事。”
“何事?”
“一件你我都能赚钱的事。”
萧雨兰神秘一笑,“我相信夫人的赌运应该不错。”
街上围观之人已经散去,一切都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该笑的笑,该闹的闹,该做买卖的做买卖,该逛的逛,所有人都忙于自己的事,仿佛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一般。
萧雨兰冷冷一笑,世事大多如此,只要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在旁人眼中,不过只是茶余饭后的一些谈资罢了,又有新的事发生时,他们便会将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走出百步之后,萧雨兰才顿住脚,“佟栖,你帮我去拜访一下赖郎君,切记,其一,莫要暴露身份,其二,一个月内不能出门。”
“嗯。”
说完佟栖便一个闪身不见了。
旁的不说,佟栖着实是个十分优秀的护卫,虽不善言辞,但只要萧雨兰稍稍一提醒,他便能很快懂得萧雨兰所要表达的东西,并且迅速完成。
方才在大街上暗自敲打赖郎君是,如今去拜访赖郎君也是。
不愧是于良国贵族亓官氏的亲卫,萧雨兰不禁感叹。
马车行驶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突然停了下来,萧雨兰微微蹙眉,她以为佟栖回来了,毕竟拜访赖郎君也无需花费太长时间。
“如何了?”萧雨兰问。
半晌,车外没有半分响动,就算佟栖沉默寡言不善言辞,至少也会给她一个回音。
这有些不对劲。
“小娘子,躲在车里头多闷啊,快出来透透气。”
一个混子带着满嘴油滑冲着马车喊着,他嘴里还叼着一根草,眉眼流露的是一丝□□。
起哄声也传来,“是啊小娘子,快出来陪爷儿们耍一耍吧,反正小娘子你一个人,也是挺寂寞的。”
萧雨兰冷笑一声,听声音,车外大概有五六个人,这些人明显就是来找茬的!
透过车缝,她看到车夫已经被他们赶走了,周围百姓的喧闹声也听不到,想来她是被这些人拉到了一处暗巷。
“小娘子,莫要害羞嘛,若是不敢出来,那小爷进去陪陪你可好?”
那开头的混子边搓着手边近前,像极了一只猥琐的黄鼠狼。
萧雨兰迅速将头上的簪子拔下,好在今日出门她戴的是一枚飞燕形状的银簪,那飞翔燕翅的边缘十分锋利,虽比不上匕首,但至少可以一试。
车外□□不止,脚步声也越来越近,她一声不吭,紧紧握住簪子,屏住呼吸,心里盘算着时机,若那人再近前,她便直接往那人喉间招呼,不遗余力!
“小娘子,你说句话嘛,让爷听听你的声音何如?”又是一阵笑声,“乖,让爷好好……”
噗通一声,那人话还未说完,萧雨兰便听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外头的哄笑与调语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动静似是在打架。
她心中一惊,佟栖回来了?
萧雨兰紧握簪子静候,待到外头彻底没了声音,她才缓缓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却见眼前立着一个颇为伟岸的男子,男子一身白衣,衣袂飘飘仙风道骨背对着她,手里还拿捏着一个混子的喉咙。
那混子一直在挣扎,脸被挤得通红一片,却发不出半丝声响。
其他几个混子横竖躺在地上,各自捂住自己身上的痛楚,痛苦地呻|吟着。
佟栖并未回来,看来是眼前这位白衣男子解了她眼下的危局。
萧雨兰戴着幂篱走了出来,那些混子见到她,眼中顿生惧意,其中一人慌忙身子一翻跪地求饶,“小娘子饶命,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这并非我们本意啊!小娘子饶命啊!”
那人这么一求,其他几个也纷纷求饶,惹得萧雨兰眉头轻皱。
有些事,若求饶有用,那还要京都治安何用?
好半晌,萧雨兰才问,“你们奉的是谁的命?”
“赖郎君!是赖郎君!”
“对!是赖郎君!”
几人纷纷招认,“是赖郎君给了我们几个十两银子,说是要污了小娘子的清白。”
噗通一声,白衣男子狠狠地将手里的那个混子甩到了地上,旁的人尚有说话的气力,而这个被甩的,却是痛苦地弓着腰,连半句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
众人感到了白衣男子身上散发的浓烈的杀气,更是害怕地连连叩头。
“方才赖郎君看到小娘子救了梁氏,便要我们伺机行动,我们真的只是奉命行事啊!小娘子,你就饶了我们一命吧!”
他们显然将那白衣男子当做是她的同行人了,哪只方才那人这么一甩萧雨兰也同样惊着了。
那人身上的杀气与愤怒,她也感受到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总觉得这个背影十分眼熟。
未免节外生枝,她只好退一步,“小女这厢多谢赖郎君美意,也烦劳各位回去时向赖郎君转告一句,若他敢动梁夫人以及她的孩子与铺子一下,我便要他一根手指头。”
几人也听出萧雨兰言外之意,纷纷叩了几个响头,再对那白衣男子察言观色了一番,直到感到那男子并未有阻拦他们的意思,他们才抬上那个被甩得惨烈的混子,灰溜溜地逃走了。
“多谢郎君相救。”萧雨兰冲那位白衣男子福了福身。
谁料那男子却冷着声音道,“小娘子不怕放虎归山吗?”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从天而降,萧雨兰一个不留神,一个踉跄,往身后倒去。
下一刻,她顿感腰间一紧,一只宽厚又温暖的手掌牢牢地拖着她的后腰,她永远也忘不了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茶香,她更永远忘不了他那低沉的嗓音。
“小娘子小心。”
萧雨兰心尖一颤,被自己强行修复的心房突然又裂开了一道口子,那股被剜心的疼痛从脚底慢慢延伸至头顶,瞬间转为一阵令人颤抖的酥麻。
她此生都没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与薛丘再遇,眼前依旧是那张俊朗无比的脸,丝毫没有任何变化,唇红齿白,眼神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微绯。
他依旧是那个京都第一美郎君的样子,意气奋发,自信从容。
唯一不同的是他看她时那陌生的样子,以及他这身白色的衣袍。
记忆中,薛丘更喜欢绣着金丝的玄色,他从不爱穿白色,也不爱穿衣袍,是以他如今这副装扮,她竟一时没认出来。
怪不得方才她看他的背影那般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