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过来的萧雨兰迅速从他的手里挣脱,又后退好几步,等到心情平复之后,她才开口回复。
“多谢郎君出手相救。”
她强逼着自己冷静,可说话时微微颤抖的声音依旧暴露出了她此时的慌张。
她几乎能听到她那因慌张而失频的心跳,她已经下定决心今生不再见他的,可命运何故如此捉弄人,让她再一次遇见他?而且又是以这种方式?
“娘子莫怕,那些人已经被在下赶跑了。”
薛丘的声音极近温柔,就如同当年他在葫芦岭下灭了流寇救了她时那般,那时他也说让她莫怕,当时的薛丘在她的眼中,仿佛就是从天而降的天神。
一颗小小的崇拜的种子便由那时萌芽。
可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萧雨兰狠狠地咬了一口舌尖,逼迫自己清醒冷静过来,如今她已经重新开始了!既然已经重新开始,就算再遇上他又如何?
眼前的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对!是陌生人!
“郎君忧虑了,小女并未害怕。”萧雨兰暗咬舌尖,迫使自己镇定道,“时候不早了,小女赶着回家,郎君可否帮小女寻一寻车夫?”
若是在前生,见到眼前的场景,萧雨兰定会被吓得如兔子一般缩在一旁,浑身发抖一动不动。
虽我见犹怜,但没了世家嫡女该有的端庄气度,那样子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定会被耻笑。
所以方才薛丘语气变得极为温柔,就怕吓着她,没成想她竟并没有害怕的样子,反而比一般世家贵族娘子更加端庄有气度。
这叫他心中一震。
前世里,她可不敢独自一人带着一个护卫出府,更不敢对歹徒混子放那样的狠话,难道前世里她那兔子般乖巧懂事又贤淑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吗?亦或是眼前这一个才是装的?
薛丘没有拒绝,并唤来六子帮忙将马夫寻回,萧雨兰复又钻进马车,便再没与他说任何话。
马车启程,薛丘终于忍不住近前提醒:“那位梁夫人的铺子是非多,小娘子还是莫要去沾惹为妙。”
她蹙眉,此事与他何干?况且梁氏的铺子是她好不容易看上的,岂能由他一句话说不收便不收的吗?她可不怕那个赖郎君!
“多谢郎君提醒,不过小女自有主张,也便不劳烦郎君费心了。”
被她这么一堵,薛丘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悻悻然闭嘴,目送她的马车远去。
冷拓从暗处走了出来,他手里盘着两个核桃,很是悠闲,视线落在薛丘的身上,似笑非笑,“薛郎君如此痴情的模样,倒叫在下生了些许春心萌动。”
薛丘的眼神立刻暗沉了好些,与方才那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冰冷得瞥了冷拓一眼,“冷郎君卿郎众多,还不足以填了你那春心窟窿?”
冷拓贫道:“卿郎众多,也不及薛卿郎你风姿之万一啊。”
“冷二,你这是找死吗?”薛丘神色更冷了。
冷拓连连后退几步,脸上堆笑,“玩笑!玩笑尔!莫当真,当真你就输了!”
“梁氏的铺子,你给我盯紧些!”
冷拓脸上的笑瞬而消失,“方才我收到消息,梁氏儿子坠井那日,那人在梁氏铺子里出现过一次。”
薛丘的眸子微微暗沉了下来,“看来,那人还在京都,对方可有起疑?”
冷拓道,“梁氏夫君死后,他们便再无行动,想来起疑的可能性很大。”
薛丘将眉头拧成了一股绳,前世里他死得莫名其妙,今生他除了想要补偿为自己殉情的发妻之外,还要找寻自己的死因。
当年由于他的精准站位左右逢源,几乎步步稳健高升,直至首辅,然越是一人之下,便越会被人盯上,想要暗杀他的人也多得是,只是他至今还不知对方到底是谁。
好在冷拓是一品斋的东家,一品斋乃是京都最大的酒楼,也是消息传输的主要场所,他刚回京便让冷拓着手开始查,没想到刚查到与梁氏铺子有关,梁氏的夫君便发生了意外。
一想起方才萧雨兰遇到的事,薛丘依然觉得不放心,便冲六子道,“你去跟着,莫要再让她发生意外。”
随后他才对冷拓说:“必要的时候,将铺子盘下来。”
佟栖的速度很快,马车行驶了半柱香的时间,他便回来了。
萧雨兰问:“如何了?”
佟栖只点点头,“嗯。”
果然依旧这般惜字如金。
自从看了铺子之后,萧雨兰这半个月以来便一直呆在凝香院练字。
本想着若是字写好了余老夫人便会宽松些,谁想眼看着字越来越好,余老夫人也十分欣慰,连带着又给了她好些字帖。
诗棋会近在眼前,她便也咬牙坚持了。
然这些日子院里的侍婢们却不高兴了,萧雨兰未出门,连带着佟栖也在院子里待着,他很沉默却做事利索,往往侍婢们都还未起身,他便将所有事都做好了。
起初还好,但若是日日如此,侍婢们无事可做心中不免恐慌。
再者,令她们更恐慌的是,自从佟栖入院,她们的饭食也少了很多,而那些饭食全都入了佟栖的肚子里。
银耳气呼呼得来告状时,萧雨兰正在练字,听得银耳所言,她也只无奈耸耸肩,自佟秋言佟栖饭量大时,她心中便有了计较,只是不曾想,他的饭量着实惊人。
“一顿饭一桶饭,娘子,咱们有再多银两也养不起了。”银耳心疼银子,“娘子,您能不能去劝劝他,叫他少吃些?”
萧雨兰蘸了蘸笔墨,继续低头写着,“佟栖是习武之人,吃多些是自然的。”
“婢子们一顿才一碗饭,食量稍大的梨香也就三碗饭,哪里有他这般吃的呀。”
虽说自从发了月例之后,自家娘子在侯府的日子也渐渐过得充裕了些,可就算再充裕,被佟栖这般吃,迟早还是会吃空。
最后一笔一气呵成,萧雨兰将笔搁置,又在纸上吹了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莫急,再过一些时日,咱们便有钱了,届时你爱吃几桶饭就几桶饭。”
银耳急得跺了跺脚,“娘子,不是婢子一顿一桶饭!”
“一样,一样。”萧雨兰若有所思得笑了。
诗棋会如期而至,天还未亮萧雨兰便被两个侍婢拖起来梳妆打扮,她实在有些困顿,直至被送上老夫人的马车后她才完全清醒过来。
马车里燃着一股幽幽的檀香,余老夫人正坐在里头闭目养神,萧雨兰乖巧的坐在一旁,一动不动。
余老夫人撬开一丝缝隙瞧了一眼,嘴角微微一勾。
萧雨兰长相本就不差,将养了个把月,脸颊圆润了些许,今日的一身海棠色,倒是将她整个人衬得愈发娇嫩了些许,论容姿,倒是可以与二房那个比一比的。
她轻咳了一声,“过来。”
萧雨兰愣了愣,乖乖近前,“祖母有何吩咐?”
余老夫人从一旁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今日乃皇家盛会,莫要给侯府丢脸!”
萧雨兰惶恐接过,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支盛开的海棠簪子,花蕊还用了好些宝石点朱点翠,极为精致,处处都体现了这簪子的贵重。
看来余老夫人对于此次的诗棋会,是相当重视了。
孤山别苑乃是皇家别苑,设置在京郊风景极佳之地,原本是赐给长公主殿下的府邸,后来因长公主殿下的十岁生辰时,办了一场诗棋会,便一直沿用至今。
皇家别苑自是比普通人家的别苑不同,她们刚下马车便有专门的寺人前来引路,为了方便行走,更是给她们备了步撵。
一路走来,别苑风景几乎一览无余,什么水榭楼阁曲水流觞,五步一亭十步一林,更是风雅别致,美不胜收。
不远处还有一处水湖,停泊着好些画舫游船,听闻去年的诗棋会,便是在湖面上开的,倒是别出心裁。
步撵过了水湖,在一处厅堂庭院前停了下来,却听庭院中传来好些人声,萧雨兰心中一紧。
前世死前的好长一段时间,她一人独居一院,直至死时她也没甚参加什么贵女贵妇的聚会。
而今生自庵堂归来,她更是日日在凝香院里待着,除却几次偷偷上街,便再无见生人的机会。
更何况,在这庭院里头的,个个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
犹记得前世里,为了给薛丘走动关系,她被那些贵妇刁难了多少次,她暗自轻叹一声,没想到如今竟是以这种方式再见她们。
她在两个侍婢的搀扶之下跟着余老夫人进了庭院,有人发现了动静,纷纷转过脸来。
院中贵妇人众多,皆三三两两得扎成一堆说说笑笑,一见余老夫人前来,脸上的笑意更甚,有几个妇人更是顶着她们那种浓厚的妆容,笑脸盈盈得上前打招呼,“余太君安。”
世人皆知京都武安侯府一脉有两位余老夫人,为了区分,她们便称眼前这位正统武安侯一脉的老夫人为太君。
余老夫人很是受用,脸上挂了一丝笑意,她指了指那几人的脸问,“这是什么妆容?”
一向高冷的余太君今日竟冲她们笑了,不仅如此,余太君竟还主动与她们搭话,这叫她们一下受宠若惊,就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好半晌才缓过来。
有一位妇人顶着她的妆容笑道,“余太君有所不知,这是时下京都最流行的面靥妆。”
这一张张惨白的脸叫余老夫人蹙了蹙眉,不过多看了几眼,倒也从这妆面里瞧出了几分典雅和娇羞,也算精致。
“不错。”余老夫人点点头。
“我道是谁来了如此热闹,原来是阿姊。”
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夫人在一位十分雍容俏丽的小娘子搀扶下,从院中走开。
她脸上挂着一次浅浅的笑,言语算得上尊敬,但语气却又有些调侃之意。
她便是余老夫人的庶妹,萧家二房的那位余老夫人。
而她旁边站着的那位,正是她那引以为傲、富有“第一美人”美誉的萧家二娘萧雨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