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兰也报以同样的礼数,“六娘好。”
她便是郑氏生的庶女,六娘萧雨珍。
原本萧雨兰只想与她这么简简单单打个招呼便了事的,只是眸光接触到了萧雨珍头上的那杯石榴玉簪,突然不那么镇定了。
她前世里也得过这么一枚石榴玉簪的,虽然样式和款式与这枚大不相同,但那是薛丘唯一送她的东西,她一直宝贝得收藏着。
脑子里传来了一阵仿若一座高山轰然倒塌的声音,好半晌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她颤颤巍巍地指着这石榴玉簪,扯出一丝笑,“这簪子真好看。”
当年她去参加花食宴,被二娘三言两语逼得与人打马球,她出身侯府却不会骑马,本身就闹了笑话,不会骑马却硬要骑,结果从马上摔了下来,原本她以为又要闹笑话了,谁想被薛丘接了个正着。
这一回,她再次芳心暗许,暗暗发誓此生非他不嫁,随后几日里,她便收到了薛丘的石榴玉簪。
萧雨珍娇羞一笑,虽微微有些矫情,但也能看到她脸上的得意,“昨日花食宴上,有马球不小心砸了我的衣裙,伯爵夫人便将这枚簪子送与我当做赔礼。”
要是真的赔礼,也不能随随便便送石榴玉簪,石榴多子,看来伯爵夫人这场花食宴只是个由头,真正的目的还是这些世家的娘子们,而且十有八|九已经看上她了。
怪不得有资格去的只有嫡女,没有嫡女才轮得到庶女。
萧雨兰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冲她福了福身,“恭喜六娘。”
萧雨珍不知她说的意思,正要询问,杨嬷嬷便来了,萧雨兰顺势向杨嬷嬷福了福身,便径自往院外走去。
银耳也跟了上来,没好气地在她耳边道,“娘子,咱们别理会她,一枚簪子而已,一回来就日日戴头上,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对于这个妹妹她甚少接触,但看方才她的表现和言辞,倒还真像银耳所说的,有些矫情,“你仿佛对她有意见?”
银耳撇了撇嘴,“婢子哪里敢同她有意见啊,昨儿一回来便到处炫耀,侍婢们都知道了。”
萧雨兰眸子更深了,这萧雨珍还真是有点意思。
老夫人果然说什么是什么,翌日一早萧雨兰刚睁开眼睛,便瞧见桌案上摆满了字帖。
有前朝王一末王大家、吕罗霄吕大家以及今朝陈立夫陈大家的字帖,这三位可是古今少见的大家,在书法的造诣上也是出神入化如临高地难以望其项背。
萧雨兰随意翻了几本,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表情,这老夫人还真是看得起她,前世里她也练过许多帖子,这三位的帖子是她有史以来临过最难的。
看来老夫人对她的期望还是挺高的。
可这份期望若是太高,她怕是有些承受不起,没得白白糟蹋了这么好的字帖,着实有些可惜了,她啧啧摇了摇头。
“娘子怎么了?”红枣看出她眼中的神情,关切问道。
银耳端着早食走了进来,“娘子,朝饭来了。”
萧雨兰的视线在银耳身上停了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容。
银耳被自家娘子这样瞧着有些心慌,忙道,“娘子这般看着婢子作甚?”
红枣似乎看出了萧雨兰的意图,笑道,“娘子,这是老夫人留给你的功课,杨嬷嬷吩咐了,说娘子务必每日都要将练好的字差人送过去给老夫人过目。”
果然还是逃不过老夫人的手掌心,失望及为难的神色又再次挂上了脸。
罢了罢了,不过是每日交功课罢了,她担忧的只是她这招扮猪吃虎的后果,若是老夫人觉得她练不好又要给她折腾旁的,那才是真的麻烦呢。
自老夫人给她布置功课之后,她便整日里闭门不出,端的是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每日也准时给鞠丽堂送去一份字,以表自己的进步。
不过在有些人眼中,她这般刻苦不过是在讨好余老夫人,以此获取最大的利益,纷纷表示瞧不起。
萧雨兰才不会将这些事放心上,彼时的她早已乔装打扮,被佟栖拎鸡仔似的拎到了西市大街。
她不由感叹,京都治安还是不够完善啊。
前几日佟秋传信来说,在西市立汇街有一家卖茶叶的铺子要售卖,她今日便打算来瞧瞧,若真的如佟秋所言地段好,她便打算将其买下,作为以后的营生。
可刚到立汇街,她便被眼前这一场摩肩擦踵的场面惊着了。
西市她也是来过的,人多是常事,可一下聚集了这么多人,倒是奇事。
“赖郎君,您就可怜可怜我孤儿寡母吧,我夫家意外去世,家里只剩下这一间铺子,您若就这般拿走了,我孤儿寡母当真无处可去啊!”
女子的哀嚎响彻街头,换来了同情和怜悯,然这些同情和怜悯他们也只能放在肚子里,这赖郎君也不是什么善茬,若是惹了他,谁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赖郎君拿着一张字据,信然道:“白字黑字写在上头,你夫君与我对赌,输了就将铺子给我,怎么?夫人这是想赖账啊?”
“不过~”他□□一声,“不想让某收铺子也行,夫人去我府上坐会儿,此事便两清。”
这与强抢民女有何区别?
只因西市人员繁杂,治安难理,皇帝陛下在西市各个街角设立武侯铺子之外,还设立了不良府,每日里武侯与不良人都会交替巡街,除此之外,京都金吾卫也会时不时地来巡街。
立汇街与西市主街有交集,按理说武侯铺子很近,可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武侯来管,就连不良人也未见其身影。
此中关节,大抵与这位赖郎君的身份有关。
萧雨兰站在人群里观察,那赖郎君一身华贵,看衣着倒像是个贵郎君,然他的行为举止,却隐约透露着街头混子的气度,怎么看怎么都是穿着一身贵郎君皮的二皮郎。
那赖郎君还想要说什么,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若近一些都能听到他双膝落地的喀嚓声。
“谁!到底是谁!”赖郎君冲人群喊着。
他的奴仆也气势汹汹得搜索着人群,想要从中寻到害他跪倒地之人。
又听得一声哎哟,赖郎君直接趴在了地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奴仆直接从围观者中拉出几个看着可疑的质问,“是不是你?”
奴仆还没问出什么,趴在地上的赖郎君突然惨叫了一声,他的脑袋不知何时被一块石头磕了,鲜血直流。
赖郎君慌了,慌忙叫住奴仆,奴仆闻言要将其扶起,不知怎的一个没站稳,竟直接往他身上摔去。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惹来一阵哄堂大笑。
赖郎君本恼羞成怒,然目下他摔得浑身麻木,就连摔打自家奴仆的力气都没有,无奈之下,他只好骂骂咧咧得被剩下的奴仆抬走了。
抬走之前他恶狠狠地瞪着跪在地上的梁氏,“你给我等着!”
热闹结束,围观者纷纷散了,萧雨兰从人群中款款走近前,躬身扶起跪在地上的梁氏,“夫人快请起。”
如甘泉叮咚的声音从幂篱里传出,惹得梨花带雨的梁氏微微一愣,下一刻她惊恐得收回手,“小娘子,不可。”
“夫人是以为那赖郎君会伺机报复吗?”萧雨兰再次近前去扶她,“夫人放心,他不敢。”
梁氏扫过她身后那冷冰冰如柱子般站着的护卫,最终才定下心来拜谢,“多谢小娘子。”
萧雨兰莞尔,“夫人若是要谢,可否请小女喝杯茶?”
梁氏眸子微微一动,“若小娘子不嫌弃,这边请。”
不得不说佟秋的眼光着实不错,梁氏这个铺子邻近坊门,来往人多,倒真是个地理位置极佳的商铺。
铺子里早就一片狼藉,铺子里几乎没有一块能落脚的地方,好在佟栖勤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理出了个能够落脚坐席。
梁氏给她上了茶,萧雨兰便直接进入主题,“听闻夫人有意要将这铺子给卖了?”
梁氏倒也没甚惊讶,点头称是。
萧雨兰又问:“可有下家了?”
梁氏尴尬一笑,“小娘子也看到了,如今这个境况,大约无人敢上门收我这铺子。”
“夫人与那赖郎君可是有什么过节?”
一个孩子从里屋跑了出来,“阿娘,你又哭了吗?”
梁氏见儿子跑了出来,神情突然绷不住了,“不瞒小娘子,这一切都是冤孽。”
原来这铺子是梁氏父亲的,因家中无子,梁父才决定招婿,谁知此事传入了赖郎君耳朵里。
赖郎君是立汇街有名的混子,家中妻妾成群,他觊觎梁氏以及这铺子许久,便想方设法强娶梁氏,梁父无奈之下只好将梁氏许给了铺子里的一个伙计。
好在那伙计是个老实人,待梁氏也是真心实意,没过几年两人便生了孩子,赖郎君也消停了许多。
谁想意外总是那般悄无声息,一个月前伙计出门走商,路遇流寇,意外死了,消息传来之后,赖郎君便又上门了。
这一个月以来,赖郎君几乎每隔几日便要上门戏弄调辱几句,有时还动手动脚,为了生计,梁氏都忍了下来。
直到半月前,那赖郎君命人将她的孩子推下了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