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秋将萧雨兰送到后便一个闪身消失了,知道她底细的萧雨兰倒是没什么,可将这两个侍婢吓坏了,银耳竟直接躲到了萧雨兰的身后,哆嗦着胡思乱想。
无奈之下,萧雨兰也只好将今日的遭遇同她们说了个明白,两个侍婢听完都心有余悸,悸的倒不是方才一下消失的佟秋,而是绵忆郡主。
红枣脸色更是煞白,连连告诫萧雨兰若是下回遇见绵忆郡主,一定要绕道走,并告知她二人关于绵忆郡主的秘辛。
绵忆郡主两年前因皇帝陛下特许去了一趟西关,待了五个月,回来后性情大变,开始虐待府内侍婢。
红枣顿了顿道,“绵忆郡主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自从西关回来后,性情便大不一样,甚至还有人怀疑她是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
听完红枣的描述萧雨兰陷入了思考,前世里她只知绵忆郡主是个疯狂又飞扬跋扈的女子,后来不知怎地疯魔了,从城楼上跳了下去,原来竟还有这么一段她不知道的事。
一夜无眠。
这几日她一直端坐在廊下发呆,时而想着挣钱的事,时而又在那棋局上再搅合几下。
前世里她最喜欢以这种方式思考问题,她听闻以这种方式思考问题,脑袋会越动越灵光。
许是因为当年嫌弃自己太过笨拙,所以便寻遍京都所有棋谱,后来她经过通宵达旦没日没夜地解,竟解到一本不剩,然那又如何?还是那般笨拙。
但解棋局也不是没有好处,如今她一坐到棋旁,心便如止水般沉静,想问题也渐渐通彻了。
红枣给她端了一碗杏仁酪,香甜的味道钻入鼻腔,将她的神魂一道唤了回来,“今日怎么会有这个?”
红枣道,“鞠丽堂送来的,娘子,您真的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萧雨兰思考了片刻,依旧不解,“什么日子?”
红枣一下将杏仁酪放在几子上,叹了一声,“今日是永昌伯爵侯府的花食宴啊!”
“哦。”萧雨兰恍然大悟,这几日她关顾着思考着自己的问题,倒是把这件事忘记了,萧雨薇和萧雨眠都被罚禁足,郑氏所生的六娘萧雨珍便钻了空子。
萧雨珍比她小一岁,前世里她总躲在郑氏的院子里,她都没见过几面,不过后来听闻她嫁给了年近五十的湘阳侯做妾,倒是挺风生水起的。
她拿过杏仁酪开始吃了起来,然总觉得红枣一直盯着她,她缓缓放下吃食,缩回手小心翼翼问,“怎么?不能吃?”
红枣气得跺脚,“娘子糊涂!”
“我哪里糊涂了?”萧雨兰趁她不注意又拿起杏仁酪,吃了起来。
红枣有些语重心长,“娘子若是没有起疹子,如今去永昌伯爵侯府的理应是娘子你才对!”
她顿了顿,“婢子也不是不同意娘子的做法,只是娘子你三年未曾在京都露面,京都怕是早就将你这个武安侯府嫡长女忘了,若是娘子不趁此机会在众人面前露脸,将来在侯府的地位……”
就算她不说,萧雨兰也明白,深闺贵女的价值便是这般,受得起多少尊敬过得有多好,便要付出相应多的代价,每个人都逃不过。
若是她能在京都贵女们面前被多夸几句,又如二房的二娘那般得了个“第一美人”的称号,那么将来嫁的门第便会更高一层,对侯府也会有很大的助益。
但这条路她已经走过一次了,她可不想再走第二次。
如今想来,当年她在老夫人面前轻易一求,老夫人便答应了她和薛丘的婚事,其间定然掺杂了老夫人对侯府未来的考量。
薛丘当日不过是小小主事,虽首榜首名,但若没有侯府支持,他便做不到更高一层,而侯府手握重兵,若是没有像薛丘这般的官员在朝中暗中支持,侯府后来也没有那般荣光。
这期间又有多少利益纠葛呢?
只可惜最终薛丘还是站在了皇帝陛下那边。
她边笑边将手里的杏仁酪吃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渣都不剩,那些事她才懒得去管,只要明日早起向老夫人谢恩便是。
红枣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娘子让婢子去寻的人,已经到了,眼下就在院门口,娘子可要见?”
红枣顿了顿,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婢子觉着……”她指了指脑袋,“那人旁的都挺好,婢子只是觉着他的脑子许是不大好使,从婢子去寻他至今,他只同婢子说了一个字。”
“何字?”
“嗯。”红枣强调,“他只说了个‘嗯’。”
萧雨兰终于知道佟秋说到佟栖时,为何会面露难色了,这佟栖长得很是秀丽,身形虽比银耳她们要高一些,但比一般男子要娇小一些。
皮肤白皙,唇红齿白,虽长得没有薛丘那般俊朗刚毅,但眉眼间自有自己的韵味,若是穿上女装来,定是男女不分的。
红枣说得果真没错,自从他进院子到现在,除了问了他一句可是佟栖,他应了一句嗯之外,当真没说过任何话。
果真是不善言辞。
他有武艺在身,但终究是男的,总不能那般招摇,于是萧雨兰便将他安排了些杂活儿,平日里打打杂。
他倒是乐意,二话不说便将院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妥妥当当的,就连本该是浣洗侍婢做的洗衣的活儿,他也一并做了。
起初银耳倒是挺欢喜他的勤快的,但日子一旦闲了下来她便有些不松快了,银耳又是泼辣的性子,所有活计都被他抢了,那她做什么?
于是她袖子一撸,开始与佟栖抢活儿。
一时之间,凝香院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老夫人给萧雨兰送来了杏仁酪,第二日一大早她便早早梳洗完毕准备去鞠丽堂谢恩。
她悠闲地穿过花园和回廊,径自走进鞠丽堂,老夫人一向早起,杨嬷嬷已经从里头出来了。
她瞥了萧雨兰一眼,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和疑惑,也不知萧雨兰这么早来鞠丽堂,是来做些什么。
侍婢通报后,好半晌她才得以进去,老夫人正好吃过早饭,正依在倚子上煮茶,香味宜人的清茶,烹制时的气味更是叫人眼前一亮。
“给祖母请安。”萧雨兰很自得地在余老夫人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余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只嗯了一声,“怎么今日想着要过来?”
“昨儿祖母给的杏仁酪,孩儿全吃完了,特此来多谢祖母。”萧雨兰说得直白又天真,倒是叫余老夫人心中的疑惑又添了一重。
也不知这孙女是真傻还是假傻,若是假傻,那便很难控制了。
“你来得正好。”余老夫人冲她招招手。
萧雨兰闻言,在她跟前跽坐下。
余老夫人将手里的茶勺交给她,“你来。”
烹茶一道萧雨兰很是精通,但这些都是嫁给薛丘之后为了讨他欢心学的,如今她人在深闺,按理来说是不懂这些的。
于是她老老实实地接过茶勺,小心翼翼地要去揭开烧滚着的茶壶。
“慢着!”
果然,余老夫人出声将她叫住,“你这是做什么?”
萧雨兰露出一丝天真的笑意,“舀茶呀。”
她说的极为认真,眸子也透亮得能映出老夫人的身影。
老夫人眼底这才闪过一丝放心,脸上却露出一丝嫌弃之意,“你出身武安侯府,难道连烹茶都不会吗?”
萧雨兰有些失落得低下了头,身为武安侯府的嫡女,虽拥有一座独立的院子,但从未有什么教养嬷嬷,身边只有两个贴身的侍婢,也都是同她一道长大的,自个儿懂的也不多。
如此说来,她倒是活得真的不像是个嫡女。
她眼眸微垂,思考了许久,随即展颜一笑,“孩儿谨听祖母教诲。”
余老夫人冷哼一声,该聪明时倒是有些许聪明,算是个能拎得清的孩子,若是悉心栽培,倒也是个不错的苗子。
此生她亲情微薄,这般年纪了还有个孙女愿来亲近,倒也全了她这一生。
余老夫人虽面上冷淡得如同一块冰,但教授起人来倒是干脆利落,但凡萧雨兰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她便直接指出,直叫她满意为止。
萧雨兰表现得虽笨拙,但在余老夫人面前一点就通,但凡只要余老夫人指出来,她立刻改正,久而久之,余老夫人脸上竟是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不可查觉的笑容。
杨嬷嬷从外头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她竟有些恍惚,老夫人已经有二十几年没像现在这般笑了,虽然笑得有些内敛,但她能在这笑容里恍惚看到当年老夫人还在深闺时的样子。
看来这萧雨兰还有些本事,之前倒是小瞧她了!
她轻声上前,在余老夫人耳旁轻轻说了几句话,余老夫人微微颔首,“让她在外面候着。”
“祖母是有访客?不如孩儿先行告退?”萧雨兰将茶具放下,十分乖巧地坐在那儿等着余老夫人训示。
余老夫人看了看天色,没想到教萧雨兰烹个茶竟用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时辰,萧雨兰理应回去了。
于是她罢了罢手,“一个月后,孤山别苑有一场诗棋会,我隐约记得你那一手字还能拿得出手,回去准备准备。”
孤山别苑是皇家别苑,自长公主十岁生日宴之后,皇帝陛下宣布每年长公主生辰那日,都会在孤山别苑举办一场诗棋会。
届时整个京都的文人雅客全都会去,那是一场年轻才子才女们的盛会。
诗棋会顾名思义自然比的是诗句和棋艺,但除了这些,还有琴、书、画、艺,京都身负才名之人都可赴会,其中不乏有好些世家子弟。
二房的二娘就是在某次参加诗棋会后,被文人们冠上了“第一美人”的称号。
但除了世家子弟,有好些寒门子弟也会参加,那些寒门子弟往往都是世家子弟家的门客。
天子爱才惜才,有了科举制之后,便另想了好些法子来挖掘人才,这诗棋会便是其中一种法子。
萧雨兰从未想过自己能去诗棋会,前世里这种盛会都是萧雨薇去的,那时候她还无比羡慕,但如今她却不想去了。
“孩儿的字自成一派,太过丑陋,怕是会给祖母丢脸,况且……”她指了指裹着脸的纱布,“孩儿的脸还未好全。”
“慌什么,不是还有一个月吗?”余老夫人几乎一眼将她看穿,“太医也说了,你脸上的那些疹子,不出半月便好全了,明日杨嬷嬷会给你送些帖子过去,你先临摹一些给我瞧瞧。”
余老夫人如此干劲十足,看来这回她是不想去也得去了,整个京都的所有才子才女们都会去,薛丘这位号称“京都第一玉面郎君”定然也会去的。
遇上薛丘,定没好事!
她暗自咬牙,终于还是妥协,“喏。”
萧雨兰起身,向余老夫人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屋内,杨嬷嬷却笑出了声,余老夫人抬眸讶异:“你这老东西,在笑什么?”
杨嬷嬷道:“婢子是见老夫人许久没这般笑过了,也不知三娘在哪儿学回来的这身本事,竟能惹得老夫人那般笑。”
余老夫人莫名得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我笑了?不可能!”
杨嬷嬷继续掩嘴,“罢了,老夫人说不可能便不可能吧,反正笑没笑老夫人心中自有定数,婢子还是去叫那位进来吧。”
“等等!”余老夫人将她叫住,认真确认,“我真的笑了?”
萧雨兰面色忧郁地从鞠丽堂中走出来,她原本只是想来请安并示好的,没成想竟是给自己惹来了这么一趟苦差事,将这些时间腾出来,她能看好几个铺子呢!
银耳来接她,本想问问她怎么了,身边却走过一个极为明丽的身影,这身形与萧雨兰相似,银耳险些认错。
萧雨兰也注意到了她,等到她走近那人,那人才冲她微微颔首,“三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