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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薛丘有一个胞弟,名唤薛怜,生在冬日。
    大抵是因为还未足月便早产,便落下了病根,自小便被父亲送去了医者世家纳兰家。
    当时纳兰家的家主与薛家往日有过一些交情,收下薛怜养了十六岁,便让他回来了。
    薛怜虽体弱,但他长得十分俊俏,就连真真的美人在他面前也要逊色几分。
    就是这般的面容,也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这其中就包括他们的这位表妹柳茵茵。
    他二人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之时,薛丘已经娶了萧雨兰自立门户。
    当他知晓此事前去质问薛怜,何故要平白毁了人家女子清白时,竟不知他根本不知此事。
    薛怜原本体弱,本也没指望有子嗣,听闻柳茵茵怀了他的孩子,一时之间,激动和兴奋充斥着他的脑子。
    最终他一口气未缓过来,情急之下,吐了口血,昏死了过去。
    谁想第二日,薛怜便不行了。
    薛怜临死前嘱托薛丘,让他好生照看柳氏母子,薛丘只有这么一个胞弟,自是重视的,是以便应了。
    谁想杨氏也因此事病倒了,与自家表妹珠胎暗结本就是家丑,薛府好歹也是京都门户,家中也有子弟在朝为官,若是传扬出去,薛府那些为官的子弟们必定会被御史们参一本。
    是以临终之际,无计可施的杨氏便生了旁的想法,让柳氏嫁给薛丘。
    当时薛丘的仕途也走的有些不稳,若是此时传出丑闻,对他的官途也相当不利,是以他便瞒了萧雨兰其中事实,与她商量,以照顾的名义将柳氏接进了府中。
    自柳氏入府之后,他便另外辟了院子让她居住,日子倒是相安无事,后来他政务繁忙无暇管理后院,谁想后来竟发生了那么多事。
    如今细细想来,他与萧氏之间的嫌隙似乎就是从柳氏入府之后开始的。
    薛丘正欲开口,却见六子从不远处跑来,他凝神,义正言辞:“科举将至,此事让三郎去便是了。”
    说着他转头便往书房而去。
    六子跟着他进了书房,“郎君,那位乔装出门了。”
    “她去哪儿了?”
    “一品斋。”
    人人都道京都繁华,一出侯府,萧雨兰便感受到了属于人间烟火特有的热闹。
    虽说侯府附近的人流不比东西市多,但每个坊间都有人进出,那些人面上颜色各异,容貌各异,倒也体现了京都容纳各族的气度与胸怀。
    京都有七七四十九条主干道,每条主干道都很宽阔,大约可以同时容纳四辆马车并排行走。
    沿着主干道分散出来的便是无数条小道,那些小道有宽有窄,不过但凡与主干道相连,便必会设置一处武侯铺,铺子里的武侯便是掌管那一带治安的。
    天子脚下,只单单武侯铺自然是不够的,大街上时不时还有金吾卫巡街,偶尔见到可疑人物都会扣下盘问,好在萧雨兰出来之前让人备了马车。
    由于有个休养的名头,她乔装从侯府溜出来倒也方便。
    这几日她思考了许多事,也给自己立了许多方案,然她的银钱不多,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全都在慕容氏手里把持,如今她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东市一品斋乃是京都最著名的酒楼,听闻楼里有个厨子曾遍访万国寻求美味,还有一个乃是北方璃国宫中的御厨。
    单单这二位,便已经能让一品斋在京都酒楼的地位屹立不倒了。
    马车在酒楼门口停下,萧雨兰透过幂篱看了一眼一品斋的招牌,信步进了门。
    来一品斋的客人大约都是达官显贵,是以进门后便会有专门的茶博士前来接待。
    茶博士见萧雨兰孤身一介女子,虽带着幂篱,但周身气度不凡,便极有眼力见地将她引进了雅间:“娘子是想要吃些什么?”
    茶博士十分殷勤,入雅间之后便为她奉茶,上等的云雾山,倒也很符合她的身份,她跽坐下,微微仰首,“听闻你们一品斋有一道菜叫‘酉阳山坞’?”
    茶博士微微一愣,显然他对这个酉阳山坞并不熟悉,不过他倒是挺坦诚,直接回应她没有。
    “可我记得你们有位师傅是会做的。”萧雨兰肯定道。
    茶博士观她不像是来闹事的,考虑了一会儿便应道,“还请娘子稍候。”
    茶博士走后,她便自顾自地抿了一口云雾山,心绪却有些不稳。
    从侯府出来的侍婢们都是有时辰限制的,若是出来采买,三四个时辰是必定要回去的,若被发现久久未归,轻则罚月例,重则家法甚至发卖。
    整个武安侯府,除了六娘萧雨珍,便是银耳的身形与她最相似,她好不容易用了银耳的身份乔装出来,如今时辰已经过半,她怕有变数。
    彼时玉莹院内慕容氏房内正洋溢着一股浓重的药味,躺在床榻上的慕容氏脸色不佳,但她依旧支起身子,极其厌恶的瞥了一眼床榻旁侍婢端着的那碗汤药。
    这几日一直在喝这苦药,实在难受得紧,她掩鼻蹙眉,半晌后道,“倒了。”
    侍婢绿绣正欲端走,却被一个嬷嬷拦了下来,“夫人,不可。”
    慕容氏瞥了一眼那侍婢,绿绣会意,同嬷嬷解释,“李嬷嬷,太医说这药夫人可喝可不喝……”
    “乱说!”李嬷嬷将汤药端了起来,正欲亲自喂她,“夫人,如今阖府上下都知夫人病重,若是夫人没有个病重的样子,传出去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面?若是让侯爷知晓……”
    慕容氏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嘴角扬起一丝得意,“我如今腹中可怀着萧郎的第二个嫡子,他才不会将我如何。说起来,近日夜里小院总传来小儿啼哭,可又是郑氏的孽种在瞎嚎?”
    绿绣冷哼一声,“郑氏生的那小子着实顽劣的很,婢子也去瞧过一眼,不过是给他吃的粥滚烫了些,他就叫得好像下人们要杀了他似的,依婢子看,那孩子八成是觉着侯爷经常往夫人院里跑,才会这般嚣张,才两岁的孩子,心机竟这般深!”
    慕容氏将药碗推到一旁,“定是有人教他的,既然他这么不识抬举,我便也不留他了!”
    绿绣蹙眉:“夫人是想将他还给郑氏?”
    慕容氏那张妖媚的脸上浮起一丝深不见底的笑容,“她既然千方百计想要从我这儿将孩子要回去,我何不成全了她?孩子如此顽劣,我如今也是分身乏术,不是么?”
    李嬷嬷见慕容氏坚决不再喝药,便也作罢,只将药放在一旁,轻声道,“夫人,方才我倒是听到一个消息。”
    “什么?”
    李嬷嬷意有所指地将下巴往凝香院的方向努了努,“几个时辰前,有人出去采买了。”
    慕容氏兴致缺缺,“各自院中出门采买是常事,又有何稀奇?”
    “这稀奇就稀奇在,那人的身段气质不似一个普通侍婢,更像是个主子。”李嬷嬷边说边展颜,那双老眼顿时一亮。
    慕容氏听着倒起了兴趣,“哦?那小贱人的胆子还挺大,竟瞒过了所有人。”
    “夫人,咱们要不要……”
    李嬷嬷还未说完,便有侍婢来报,说萧侯爷回来了,正往玉莹院而来。
    慕容氏瞬时起身,将那碗苦药一饮而尽,眉眼还带着一丝窃喜和兴奋,“你们快下去收拾一番。”
    “喏。”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萧雨兰透过雅间的窗户往外望了望,原本街道上摩肩擦踵,如今却少了好些,她深呼吸一口气,豁然起身,罢了罢了!今日见不着,改日再见也是一样的。
    “娘子这是要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在雅间里响起,她险些吓着。
    却见雅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此人干瘦无比,还穿着一身黑衣,乍一眼看着竟像是一条干枯的树干。
    那人再道,“听闻娘子想要点‘酉阳山坞’?”
    萧雨兰很快镇定下来,她复又坐下,问道,“你会做?”
    那人道,“整个京都乃至整个天下,只有我会做。”
    萧雨兰突然笑了,“这位师傅口气倒是不小。”
    “只不过,”那人道,“这道菜说那不难说易不易,还需一味引子,不知娘子可有?”
    “我有你就能做?”
    “自然。”
    萧雨兰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玉,“那请问,这引子可够?”
    那人目光一凝,“敢问,这玉是从何而得?”
    “阿娘临终给我的。”萧雨兰挽起衣袖,小臂上那朵清秀的梅花刺青十分惹眼。
    那人看到刺青,一把将她手里的玉夺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举动将萧雨兰吓得不轻。
    却见那人也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玉,萧雨兰近前一看,两块一模一样。
    犹记前世里,她与薛丘老死不相往来的那段时日,有一位自称慕容氏故人的人拿了那块玉来寻她,然当时的她万念俱灰,便只是随便打发了几两银子。
    那人不死心,一直登门,告知她若有事便去一品斋点一道名曰“酉阳山坞”的菜,他自会相帮,萧雨兰从未将其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便忘了。
    今日她冒险出门,也不过是想试试,没想到还真见到人了。
    然那人突然跪倒在地,神情严肃:“属下见过少主。”
    “你叫我什么?”萧雨兰问。
    那人轻咳了片刻,换了个声音,“属下佟秋,见过少主。”
    萧雨兰又惊,没想到眼前这个干瘦如枯枝的人,竟然是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