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兰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吴玉柔也未将她的表现放在心里,只又从自己的食盒里拿了块黑漆漆的糕点,一口吞下,“我外祖母说,像董二郎那样的不能嫁,像薛郎君这样的,也不能嫁,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没个好脑子,当真是闹笑话呢,你说是不是?”
萧雨兰眼皮微颤,旁的倒也没什么,只单单这“不能嫁”三个字,她极为认同:“老夫人说的极是。”
吴玉柔笑完,忽而想起一事,“永昌伯爵侯府的花食宴你去不去?听闻还有一场马球赛,可热闹了!”
萧雨兰只是笑笑,吴玉柔继续,“我听闻你们二房的那位第一美人也去呢。”
“二娘天生丽质,容资出众。”萧雨兰顾左右而言他。
才没与她说几句,忠勇侯府的人便来请了,吴玉柔依依不舍地起身,一步三回头,“你也莫要整日里闷在府中,多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萧雨兰只冲她点点头,只叫她路上当心。
吴四娘走后,萧雨兰看着茶几上的那些点心微微一笑,当年她作为武安侯嫡女去花食宴,只因不会骑马却被二娘硬逼着参加马球赛,而后果不其然从马上摔下,正好被薛丘所救。
少女总是怀春的,且薛丘不止一次救她性命,只叫她整个心都放在他身上,以至于后来为了他做了那么多事。
如今想来,只要不遇见他,她兴许就不会那么苦了。
所以这花食宴,她是不会去的!
她捏了一块糕点正要往嘴里送,突然一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手直接将她手中的糕点拍打了下去。
萧雨兰很是诧异,正要质问,却听那人喘着粗气道,“三娘,吃不得!”
萧雨兰这才注意到,眼前站着的是陈嬷嬷,也不知陈嬷嬷是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将她手里的糕点拍下,就连站在一旁侍候的银耳与红枣都未曾反应过来。
两个丫头明显不悦,银耳首先质问,“陈嬷嬷,你这是在作甚?”
陈嬷嬷满头大汗,虽停顿了片刻但依旧上气不接下气,她指着桌子上的糕点,颤巍巍道,“吴四娘……吴四娘方才倒在咱们府门口了!吴世子说应当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忠勇侯府的这位世子,早年在外游历学了一些医术,他说的话自然可信的,可萧雨兰依旧吃惊,方才吴四娘还好好的,怎地转眼就倒下了,难道她的糕点里真的有什么吗?
她忙问:“吴四娘现下如何了?”
陈嬷嬷道,“已经送回忠勇侯府了。”
话音才落,银耳忽而惊叫一声,“娘子!你的脸!”
陈嬷嬷抬眼看过来,看见萧雨兰脸上一片红疹也是一阵震惊,“娘子你方才吃了什么?”
红枣道,“我们娘子方才一直同吴四娘一道,吃糕喝茶谈心呢。”
陈嬷嬷慌忙将几子上的所有吃食收了起来,“三娘,这糕你还是不要吃了,婢子这就派人去请医生。”
萧雨兰眼眶一红,眼底顿时产生一抹雾气,如此氤氲的模样,只叫人看着心疼,她做出十分疼痛又极为隐忍的样子,冲着陈嬷嬷拜谢,“多谢陈嬷嬷如此费心。”
说着,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夤夜,月光如玉,苍穹如幕,一个黑影从墙外轻轻点地而起,越过那棵枣树时又轻轻在枝杈上点了点,极为轻盈的落在了地面上。
凝香院中灯火通明,守夜的侍婢坐在廊下,紧蹙着眉头走来走去。
黑影一下没入夜色中,不时在萧雨兰的窗外停留,却听里头传来银耳的声音,还带着些哭腔,“你说,咱们娘子到底何时才能醒啊?”
红枣轻拍她的背安抚道,“放心吧,医者来看过了,咱们娘子吉人自有天相。”
“可那糕点……我竟不知咱们那做糕点的粉里被掺了东西!这都是我的失职!”虽怕影响床榻上萧雨兰休息银耳极为隐忍,但其语气却是极为自责愤怒。
忽而她顿住,“定是玉莹院做的,咱们院子里的人大多都是玉莹院给的,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再方便不过了!红枣,你说是她们中的谁?”
红枣摇头,“我不知,如今也只能等到娘子醒来后再说了。”
“是啊,娘子若是不醒,就算寻到动手脚的人偿命又有何意义?”银耳擦了擦脸上纵横的泪水,“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有。”
“去吧,娘子这里我看着,一会儿我给娘子抹药。”
两个侍婢各自做着自己的事,那抹黑影继续溜达,竟轻轻松松地寻到了一个极为隐秘的位置,这里正好是一扇极为不起眼的窗户,轻轻点开一个口子,便能看到里头的场景。
只不过却只能看到床榻一角。
那名唤作红枣的侍婢正细心地捧着一个药罐子给床榻上昏迷着萧雨兰抹药,她弓着身子,将萧雨兰的手翻了过来,满手触目惊心的红疹子清晰可见,竟叫黑影目光一沉。
没想到堂堂武安侯府竟是这般虐待嫡女!
房门被轻轻打开,银耳捧着一碗药进来,“药好了,有些烫,一会儿咱们再喂给娘子吧。”
红枣微微颔首,继续给床榻上的人擦药。
月光淡淡得打在黑影旁的柱子上,使得他所隐藏的地方更黑了,良久,黑影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红枣给萧雨兰抹上最后一点药后,萧雨兰的手动了动,冰凉的感觉沁在肌肤里,真叫她尝了个冰火两重天,她缓缓抬起眼皮,视线中出现的则是两个红着眼眶的侍婢,银耳又没忍住哭了出来。
“哭什么哭,方才便一直哭哭叨叨的,可烦死了。”萧雨兰指着她笑着。
其实满脸的红疹子笑起来十分不雅,可依旧将银耳逗笑了,她带着哭腔回她,“婢子就要一直这般哭哭叨叨的烦娘子哩!”
萧雨兰温柔地拍拍红枣的手背,“如何了?”
红枣点点头,“放心吧娘子。”
这话听得银耳满脑子皆是浆糊,她本想问个仔细明白,可一想到自己那本就不好使的脑子,便自觉地将问题吞了下去,只端起药碗给萧雨兰送过去,“娘子既然醒了,便将这药喝了吧,医者说,这药娘子醒了就要喝的。”
萧雨兰皱了皱眉,但碍于银耳的强势,也只好捏着鼻子强行灌了下去,满腔的苦味瞬间将她的理智升满,一个极为满意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
看来这回的花食宴,她可以不用去了!
只要避过花食宴,她便再也没了见薛丘的机会,眼不见为净,她竟是能遇见自己以后的生活有多么的轻松快活,再寻一个一心一意真心为她好,将她捧在心上的夫君,这辈子便更加和顺美满了!
什么首辅大人,什么一品夫人,她才不做!谁爱做谁做!
红枣心有余悸,“娘子也不提前告知婢子,吃食榛子会害这般严重的病症,害得婢子好一顿担心,之前银耳只说适当吃一些只会起疹子,可娘子怎么就晕了呢?”
她拍拍胸口,“好在娘子如今醒过来了,医者也说娘子只是被什么食物克了,可婢子竟不知会这般……”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啊。”
起红疹子是萧雨兰预料之中之事,那日萧雨薇带着萧雨眠来看望她,她便打算做局请君入瓮,永昌伯爵侯府的花食宴主要是以花糕为宴,这几日她便一直做糕,以营造出一副想要带着糕点去参加花食宴的假象,萧雨薇定然会沉不住气。
再加之院中有人通风报信,萧雨薇自然也会知晓她食榛子会出事,厨房里的那些沾有榛子的糕点原料,更是在红枣的暗中监视之下被院中的人放进去的。
甚至最后她怕起不了效果,在上锅蒸之前她还亲自洒了一把。
可她很清楚,就这点分量根本只是让她脸上和手背上起一些小疹子,根本不可能让她晕过去。
难道这武安侯府除了慕容氏,还有人想要她的性命?而吴四娘却被无辜牵扯进来了?
她隐约觉得,她重生之后,有些事,真的大不一样了。
翌日一早,鞠丽堂的杨嬷嬷便来将凝香院里的侍婢们全都遣走了,除了银耳和红枣,竟是一个不留,她还留下话来,过几日会亲自去采买几个合适的侍婢,请三娘大可安心。
听到这话,银耳高兴地几乎合不拢嘴,终于将那些想要害娘子的人都赶走了,这回自家娘子身边安全了!
她笑盈盈地给萧雨兰带去这个好消息,顺带还告诉她另外一桩,“娘子,四娘和五娘被禁足了!六娘被老夫人叫去了鞠丽堂,听闻是为了永昌伯爵侯府的花食宴。”
萧雨兰微微一笑,继续喝着手中的苦药。
一旁侍候的红枣看萧雨兰如此波澜不惊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感到佩服,仅仅只是一些榛子粉,自家娘子竟将局面全都扭转了一番。
四娘和五娘被发现且被连坐之事早被红枣看到了,可她没想到自家娘子更是棋高一招,连郑小夫人都算在内了,她忽而明白那日自家娘子说的,要给郑小夫人一些甜头的意思了。
“怎么不说话?”萧雨兰抬眸,将红枣的神奇深深地看在眼中。
红枣接过空碗,走至榻下,给她扎扎实实地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婢子只是很是佩服娘子,娘子你……”她忽然鼻子一酸,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婢子愿意生生世世侍奉娘子,护着娘子。”
银耳也不知她为何这样,于是也顺势跪了下来,附和道,“娘子,婢子也是!”
玉莹院中,萧雨薇慌张得进入慕容氏的厢房,直接跪在地上哭着。
“阿娘,你去帮我求求父亲吧,我不想被禁足,我想去参加花食宴,听闻花食宴上名流贵族颇多,我如今可是武安侯嫡女,理应参加的!阿娘我求求你了!”
“你好大的胆子!!那贱蹄子刚回来你就如此明目张胆地去动她,你让我怎么跟你父亲交代?”慕容氏躺在床榻上恨铁不成钢得指着她。
萧雨薇却是一脸不服气,“不过是些榛子粉罢了,又不会要了她的命!糕点里放榛子粉是极为常见的,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就是她自认倒霉,而且医者都说了,她没什么大碍啊!”
“混账!现在出事的还有忠勇侯府的吴四娘!你若是搞点小动作对付那小贱人还好,但你如今……”
慕容氏气得满脸通红七窍生烟,更有一股气往她的小腹而去,惹得她腹部一阵抽痛,她慌忙捂住自己的肚子,怒道:“你这个混账东西!我肚子里的小郎君要是因为你有什么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阿娘,我知道错了!可是明明如今我才是武安侯府正正经经的嫡女,她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妄想去花食宴?我自然要想法子不让她去的!”
萧雨薇求饶道,“况且,我就只叫绿英去买了榛子粉,其它的事都是五娘做的,我什么都没做!阿娘你消消气……”
“消气?你让我怎么消气?如今老夫人下令,让你在玉莹院好好思过!花食宴就在下个月!老夫人已经让六娘做准备了,你……”慕容氏越说越气,竟断了声。
萧雨薇听到自己所做的一切竟为旁人做了嫁衣,更是急得泪流满面,“阿娘,你去求求老夫人,不!你去求求父亲!父亲一向听你的话,你去求求父亲,我不想禁足!”
“你父亲若是知道是你做的,定会扒了你的皮!”慕容氏道,“还好我的人及时帮你掩盖了证据,若不然,可就不是禁足这般简单了!”
慕容氏看着自己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女儿,气得腹中胎气乱窜,“还不快给我滚!”
见事情无法挽回,萧雨薇也只好收起泪水,她抽泣着缓缓起身,氤氲着的眸子蒙上了一层仇恨的纱,她银牙暗咬,暗暗道,“萧雨兰,我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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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男人又来偷窥!抓起来!快抓起来!
四娘妹妹嫉妒心又起来了,唉,好好做人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