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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往生镜(三)
    隐世涧里的风不大,却足够将柳枝上的柳絮吹的飘飘洒洒。
    澄衣穿着银白的衣衫走了过去,裙裾间带起的风将地上的柳絮又卷了几圈,慕晚吟跟在她身后,走过那被柳絮素装银裹的路,看着翻飞的柳絮追逐着澄衣的衣角,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尽管他亦趋亦步的跟着澄衣,他的目光总是炙热的像火那般热烈。
    “哥哥,隐世涧真有这么美吗?”
    “应是有的,你若喜欢,过些时日我们便去。”
    “好啊,哥哥可要记得。”
    “嗯,答应你的,一定记得。”
    澄衣看着慕晚吟笑了笑,她摊开手掌,让那朵绵软的柳絮随风飘走了。
    *
    往生镜在隐世涧的装染下美成了仙境,若落入其中的都是仙子,那合该是沁人心脾的美景,只可惜百年干戈,杀意未止,纵然类以缥缈仙阙,都掩藏不了暗地里的泥污横生。
    澄衣早已幻出了九幽莲夙剑,它对准了明昼呈欢的心脏,在澄衣的手中开出了一朵朵妖冶的黑色花朵。
    剑身争鸣,蓄势待发。
    明昼呈欢将北冥雪色护在身后,他一瞬不瞬的看着澄衣。
    “公主殿下与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怎么刚一见面,剑就用上了。”
    “可能是吧,我的剑对你极为有兴趣。”
    “哦?如何说?”
    “它在告诉我,让我选好从哪里刺入,可以一击毙命。”澄衣笑了笑,“不过显然,它对你的心脏比较感兴趣。”
    明昼呈欢往自己身上瞧了瞧,颇为认同澄衣的说法,“是个极好的地方,只是,公主殿下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没有。”
    澄衣难得跟明昼呈欢废话,她执起九幽莲夙剑一个瞬冲就冲到了明昼呈欢眼前,明昼呈欢立即幻出妖器,挡下了澄衣的一击。
    两妖妖气震荡,将隐世涧激起了一阵花浪。
    澄衣空出的手沾满了黑色的妖气,她一掌击向明昼呈欢,明昼呈欢立时躲闪,穿过耳旁的妖气击中了身后的树木,树木截断成两半,断口处冒着浓浓的黑气,黏黏糊糊的散进了空气里。
    “公主殿下,我们其实可以谈谈,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谈什么,谈你如何取我的命数,让我魂消身死不成?”
    “嗯?公主殿下是如何知道的,这件事情在我夜枭族,能清楚其中缘由的都屈指可数。”
    “明昼族长在我们进入不归谷后,特意将那本天命逆转策放进了书阁里,若我们没有发现,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思,你就不必如此过谦了。”
    “啊,公主殿下这么快就发现了,只是不知道,公主殿下对我送上的这份礼物,可是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这一番境遇到底是为了什么,虽然你这事儿做的不怎么样,可确实让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
    “那就奇怪了,按着我的谋划,公主殿下与妖君该是生了嫌隙才对,怎么......”
    明昼呈欢话说到一半,一把妖气暴涨的剑直直的冲向了他,幸而他时时警惕着慕晚吟,躲过了九幽莲锁剑,只是脖颈被划伤,伤口染上了冷寒冰意。
    明昼呈欢捂住流血的脖颈,他用妖力封住了冷寒冰意,暂时止住了血。
    澄衣也没有想到慕晚吟会用九幽莲锁剑去伤明昼呈欢,他大概是动怒了,因为明昼呈欢未说完的话。
    明昼呈欢倒没有因为受伤而不悦,他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缓步走来的慕晚吟,道,“妖君何必生气,我不过是与公主殿下说说话罢了。”
    九幽莲锁剑回到了慕晚吟手里,它因慕晚吟的怒气而躁动不安,剑身所受之血已在躁动不安中与妖气混为一体,它恭谨的被慕晚吟握在手里,随时准备为了主人而披荆斩棘。
    慕晚吟向前走了一步,妖力所触之地,渐被侵蚀。
    明昼呈欢终是收了嘴角的笑意,他握紧手中的妖器,目不转睛的看着慕晚吟,若说明昼呈欢眼下最为后悔的事情,大概就是激怒了慕晚吟,他与慕晚吟鏖战百年,靠的都是以巧取胜,他的实力还不足以与慕晚吟硬拼,除非他立即得了澄衣的可主万妖命数。
    可明昼呈欢也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主儿,大不了就是身死魂消罢了,他活了这么些年,大抵也是有些疲倦的,他将妖器握于胸前,一副随时准备厮杀的模样。
    “君上,你别再往前走了,花妖一族擅蛊,属下请君上恕罪。”
    澄衣将目光放在了北冥雪色身上,从一入往生镜开始,她一直被明昼呈欢护在身后,澄衣都要忘记了北冥雪色擅于纵蛊之事。
    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密集和响亮,在不知不觉中,绿油油的蛊虫将澄衣和慕晚吟包围了起来,它们个子不大,却密密麻麻合成一片,殷红的眼眶里有数不清的眼珠在上下左右纵横交错,鲜嫩的花瓣草叶上,皆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若不是它们的殷红眼眶格外显眼,都无法分辨出身旁之物到底是花叶还是蛊虫。
    澄衣有些头皮发麻,她看着成片的蛊虫叠在一起,仿佛像是血肉粘连,这种感觉让澄衣浑身都痒酥酥的,仿佛那些蛊虫从她的脚底开始,成群结队的跨步上前。
    “君上应该认得此蛊,迷踪绿蛊若是沾染上了,虽与性命无碍,却极易染上心魔,雪色奉劝君上与公主殿下,切莫轻举妄动。”
    北冥雪色上前搀扶明昼呈欢,两妖很快从澄衣和慕晚吟的眼前离开。
    澄衣有些受不了这些迷踪绿蛊的视线,一个个的红眼瞠目,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一言不合就会随时跳到她身上一般,她忍着毛骨悚然往慕晚吟身边靠了靠。
    若是在迷踪绿蛊和慕晚吟这两个里面来选一个,她宁愿亲近慕晚吟,何况还是成群成片的迷踪绿蛊。
    只是也不知北冥雪色给这些迷踪绿蛊下了怎样的命令,澄衣才刚一挪动,成片的迷踪绿蛊就信步上前,保持着跟澄衣刚才一模一样的距离。
    “哥哥,虫是怕火的吧,我们用火烧吧。”
    “别......”
    慕晚吟刚想阻止,澄衣已经点起了狐火,她将狐火绕在他们身边,落于地面,随着狐火越来越高,它顺着花海,燃起了一片冰蓝色火焰。
    迷踪绿蛊在冰焰里烧的霹雳吧啦作响,虽说是成群成片,可澄衣的狐火最能对付的就是这种成群成片,澄衣极为满意的看了一眼。
    “哥哥刚才想说什么?”
    澄衣话语刚落,慕晚吟已倾身向前,他将澄衣护在怀里,似是责备又似是不忍,“这迷踪绿蛊最多半个时辰便能消了红眼,没了红眼便是普通绿虫,你若不管它,我们最多等半个时辰,而眼下你烧了一大片,反而会催生出一只迷踪绿蛊王,狐火对这种蛊王无用,只会催出它的凶性。”
    慕晚吟似叹了口气,“衣儿啊,没了我,你该怎么办啊。”
    澄衣觉得慕晚吟的状态很是不对,他明明唤着自己,却更像是透过了自己,“哥哥,你怎么了?”
    “衣儿,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离开我。”
    “哥哥,哥哥。”
    澄衣眼睁睁的看着慕晚吟倒在了自己面前,他落地的那一刻,一只极小的迷踪绿蛊从他的脖颈间掉了出来,一动不动的,似乎已经死去。
    “哥哥,哥哥......”
    “哥哥,哥哥......”
    澄衣的声音飘了很远,直到湮灭在慕晚吟的意识之中。
    *
    “你是为了她来的吗?”
    “你一定是为了她来的。”
    “你为何就那般喜爱她,我竟比不上她分毫。”
    “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连心都没了,可我还是疼,好疼,真的好疼。”
    慕晚吟意识回拢之时,听到的就是女子怨诉的声音,他似乎飘荡了很久,意识回拢之后,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直到看清眼前怨诉的女子,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衣儿......”
    无声,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已经成了妖君,又将她囚于深极海,她已无法妨碍到你,你又何必杀了她。”这叹息异常的声音让慕晚吟浑身一震。
    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我又何必杀了她?”澄衣笑的很难看,她幽深眼眸里带着炽烈的恨意,“她该死,她该死,她既然敢说,我为何不能杀了她。”
    悬崖之巅,身着黑色长衣的澄衣用剑指着站在云端的慕晚吟,“我既是杀了,你又能如何,我将她的妖魂碎的一点都不剩,你又能如何,恨我吗?恨我吧,你越是恨我,魔障越深,这样挺好的,你永永远远都忘不了我。”
    既不爱我,便恨我吧。
    “不要......”
    “不要......”
    慕晚吟看着自己一剑刺入了澄衣的胸膛,手中幻出的封魂镜将澄衣的妖魂吸了进去,慕晚吟心痛的几乎窒息,而自己的身体却毫无所动的将这一切做完。
    他杀了自己的衣儿。
    他杀了自己的衣儿。
    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啊......”慕晚吟几乎陷入了疯狂。
    “痛吗?”
    “她那个时候也很痛。”
    “失爱之痛,剜心之痛。”
    “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之痛。”
    “来吧,接受我吧,我会让这一切都过去,从此以后,你就能跟她在一起了。”
    “来吧,接受我吧。”
    慕晚吟愣在原地,“我想与她在一起,永永远远的在一起。”他的低吟声里,带着迷惑般的满足。
    “来吧,接受我,你就能永永远远的与她在一起。”
    “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