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希望苏慕慕错愕,不解,为他的所作所为生气,但起码情绪因他而起。
可是没有。
连被欺骗的愤怒都不肯给他一点。
满心满眼,只有冷辰傲而已。
好像有什么东西断开了。
他心中愈发平静,悄无声息的火焰却越烧越烈,烫着胸腔,喉管,视野。
心中的妒意越旺盛,越铺天盖地,段长笙眼中的冷意便越浓郁。
像是深不见底的河流,正逐渐凝成固体化的尖冰。
摄人心魄,一击毙命的锋利。
如果苏慕慕但凡还有半点理智残存,就足以看出段长笙的不对劲。
但没有。
她已然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听到段长笙的埋怨,第一个反应是道歉。
紧接着,是一种终于清晰的愧疚。
苏慕慕僵硬地抬起头,看着段长笙,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是个东西。
她嘴巴里说着放下,再也不见。
顺带接受段长笙的示好,甚至跟他亲吻。
假惺惺的表示,我会考虑你的追求。
但实际上,她是怎么做的呢?
她半点心动也无,她根本放不下冷辰傲。
段长笙或许相信了她的话语,试着追求她,温暖她,改变她,帮她忘却过去。
但到了这个地步。
真相全数摊开。
她终于丑态毕露。
对段长笙说的每一句承诺,都是假的,都是撒谎,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诺言。
她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段长笙骗人。
她也是个骗子。
只不过,她曾经连带着自己一起催眠,但现在,她总归是没法骗下去了。
她可以骗别人。
她又怎么去骗自己。
苏慕慕像是沮丧般低着头,对段长笙恍惚道:
“段医生,是我对不起你。”
“但我真的忘不掉他,你不要喜欢我了,我根本不配得到你这么高洁的喜欢,把我送回去吧,或许我天生就该跟他互相折磨吧。”
这倒是实话。
段长笙的爱如此专注。
她凭什么拆出一缕微不足道的喜欢,换他的一颗真心呢。
也太不公平了。
段长笙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回答苏慕慕的自我厌弃,而是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搭在了苏慕慕单薄的,尚且发着抖的肩膀上。
苏慕慕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皮草外套,早已不知被随手丢在哪里,只留了件闪闪发光的银色亮片裙。
在私人飞机上的时候,她还仔仔细细的打扮自己,兴致勃勃的跟段长笙聊天,问接下来在拉斯维加斯的安排。
而此刻,她却一点心情都没有了。
她只想回国。
段长笙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的自我贬低。
他伸出手,揉了揉苏慕慕的头发,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仍有种几乎诡异的温柔。
“你先别着急,你要是想回国,我立刻带你回去,只不过,今晚不太合适,明天早晨,我们直接乘私人飞机回z国好不好?”
段长笙摸了摸她的脸,像是怜爱。
“我们先回订好的酒店,你需要先冷静一下。”
苏慕慕没有反驳。
她艰难的点了点头,看向段长笙:
“明早,能不能尽快?”
段长笙回望着她。
停在她颊侧的手指一顿。
片刻,他长睫微垂,掩去了眼中鲜明的冷意。
“好。”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场旅行的结局,会是如此兵荒马乱,惨不忍睹。
晚上,他们就住在拉斯维加斯大道上的文华东方。
他们住在最顶层,往下看,能将整个城市灯火通明的景色尽收眼底。
流光溢彩,有种虚幻的美。
苏慕慕却没有任何想要继续欣赏的念头。
每一份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站在窗户前发呆,什么都看不进去。
归心似箭,不过如此。
段长笙就站在她背后,看着她魂不守舍,跟几乎苍白的脸色。
显然,苏慕慕并没有注意到,段长笙眼中亦越来越明显的暗沉。
他踩着地毯,捕猎者无声且不着痕迹的靠近了猎物,停在了苏慕慕的身后。
她娇小的身材被他全部挡住。
而只要苏慕慕一转身,就会撞进段长笙的怀里。
就连玻璃上,都已经映出他的倒影。
已经如此明显。
可苏慕慕仍旧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表情彷徨的凝视着窗外的风景,目光却没有焦点,更像是单纯的发呆。
她的眼里没有他的存在。
一点也没有。
段长笙无声的笑了笑。
他低下头,手从她的颊侧越过,“碰”的一声砸在玻璃上,发出闷闷的巨响。
坚固的玻璃都仿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震了震。
苏慕慕也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
段长笙均匀的呼吸就落在她的肩膀,十分灼热。
苏慕慕总算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想要回头,看清段长笙的神色。
段长笙却打断了她的动作。
他另一只手握住了苏慕慕垂落的手。
仍是仿佛一折就断的柔弱腕骨。
被他的手掌包裹其中,被强迫着抬起,纤细的手指一根一根抵在面前冰凉的落地玻璃上。
与之一起靠过来的,是他的肩膀。
苏慕慕失去了所有主权,几乎被困在他起伏的胸膛与面前的落地窗之间。
这个姿势过于暧昧。
他们悬在放肆的边缘。
苏慕慕心神不宁,察觉危险正在降临,疯狂挣扎起来,对段长笙道:
“你要什么!?”
她语气也很慌。
“我还是对冷辰傲余情未了,段医生,我们还是保护距离比较好!”
这句话不知道哪个字最为敏感,触发了段长笙的怒意开关。
又或者,今晚堆积的所有情绪,只是在这个时机刚好爆发。
一向好脾气的段医生,似乎再也无法维持自己几乎与肉缝在一起的温柔面具。
他紧紧按着苏慕慕的手腕。
落地窗上,隐约映出他冰冷的烟灰色眼睛。
他的嘴唇凑近了点,刮过苏慕慕的耳廓,紧接着响起的,是他低沉的声音。
温润,好听,却带了点陌生的尖锐。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苏慕慕,你总要付出一点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