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风等全部修士站起,缓缓朗声道:“各位,本门先师立规,以致无法将各位纳入本门……”
众人听了低声交头接耳,有一人大呼:“月风先生!请三思!”引起一片符合声。
月风两手下压,接着说:“……我那晚亲眼见到万毒宗洪图宗主的被天网残害,如今五官被毁、四肢被残,生死不知,深知天网的手段毒辣。我鬼谷派虽然刚遭重创,势单力薄,但绝不会容忍天网在眼前逆行倒施。”
“那现在怎么办好?月风先生,请明示。”问天见他少年热血,立刻问。
月风一笑说:“我倒有个法子,但是不知道各位是否能受得了委屈?”
“没问题!”“月风先生说什么!我们就去做什么!”……
月风转问苏颖:“既然这些道友都有心拜入鬼谷派,我们自然要考察筛选,不如设立一个鬼谷外院,专门接纳有心之士,慢慢筛选。既不破坏创派祖师定下的规矩,也不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样可以吗?”
问天心中大喜,月风这么说就是变相接纳了一同受难的散修,能进入外院但没有鬼谷派弟子的名义,那也不算什么委屈。只要月风做主,不管内门、外院其实都是一样的。
苏颖忍着嘴角泛笑,认真说:“既然不违反祖师定下的门规,又有本门辈分最高的月风先生保荐,那自然没有问题。”
近万人听了高声欢呼。
这几天这些散修虽然日日欢饮,其实都是心绪不宁。谁也不愿面对天网的报复,也无力面对天网的报复。他们聚在一起时已经商量日后尽量结群修行有个照应,后来又有人提出就算三五成群面对天网的明枪暗箭也力薄,最后众人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月风修为过人且侠肝义胆,私下商量几天后都存了一起拜入鬼谷派的想法。
问天、离木与圆壶祭司等几个众人公推的头脑人物都是一样想法,于是他们就商量好了:由圆壶祭司、离木率领万人之力炼制“醉仙露”让月风醉倒,问天则说通炼纯把月风其他同伴支开,然后万人一同请求。炼纯听了问天的想法立刻就同意了,她既是八角黑玉的命侍,所有事都为八角黑玉的主人月风考虑,有这么一大股修士想拜入道主的门墙内,她自然乐意见到,至于什么鬼谷派门规她也不用顾忌。
随后她与梨婉、月蝶、若冰三人商量,她们都赞同。于是他们几人与苏颖等鬼谷弟子先去了云梦山上。梨婉一去,天心如影随形,他的师兄天惑也跟着去了,只留下炼纯守着月风。等月风酒醒时,苏颖已经在半路,她听这事不符门规立刻又赶了回去,这才突然出现阻止。
苏颖见月风毫不拘泥、处事灵活,心中不禁暗赞,这万人聚集不乏各种奇人异士,不仅不再担心门派空洞无人,无力抵抗天网这样的外敌,反而声势大震、实力猛增,就是放在七国之内也派得上数了。
她见万人欢呼声渐渐止歇,清脆的声音突然扬起:“各位同门!大家进入鬼谷派外门后虽然不是内门弟子,但是本门的三行七慎却是要谨守,要是有人闲散惯了不受约束那也不强留。”
离木说:“我们早已约好,必定尊受月风先生管束,请苏颖姑娘放心。”
苏颖颜如寒霜,扫过面前的人说:“这样最好。咱们把规矩定好,也免得人多生祸。就算月风先生保荐,我也绝不姑息。”她说完看了月风一眼。
月风见她突然认真,与那日小溪中一同落水时的柔弱模样判若两人,不禁暗暗好笑,回味她的这一番话,全是为自己管束好这许多人才摆出了冷脸做恶人,因此心中只是感激。
这万人趁着艳阳高照,便在光天化日下朝云梦山大殿三拜,以示诚心加入鬼谷派外门。离木、问天、圆壶祭司等站起身都纷纷互相道贺,喜形于色。问天虽然修为不弱,但一介散修终于有了门派根基激动地泪下。
离木止住众人声音,说:“月风先生,我们既然已经拜入鬼谷派,还请你为我们重赐道号。”
月风说:“各位,以后我们就是同门了,其实内门、外门都是一样。本派内门虽有师徒辈分,但外院弟子还没师徒传承,因此大家已有道号的尽可保留。”
圆壶祭司却说:“我本就没有道号,诚心向先生求道,请为我赐名。”他此时还不是内门正式弟子,这么说便是真心愿意向月风求道,做个记名弟子。
月风说:“我喝了你酿的醉仙露,也是造化使然”。他望向苏颖问:“本派各辈份的名号是否已经排好?”
苏颖说:“本派祖师鬼谷子之下弟子众多,没有统一辈字、道号各不相同,从徒孙辈开始,三、四代弟子分别以虚、无为一辈。无名、无心等就是四代弟子。而三代弟子在上次的祸事中全……”她说的正是半年前鬼谷几乎灭派的惨案。
月风心中一沉,不等她说完,便对圆壶祭司说:“外门弟子受本门传承的便为外院一代传法弟子吧。我与杨武派天心、天惑师兄弟相称,外院第一代弟子就以‘地’字为辈,你诨名叫圆壶祭司,道号就叫‘地元’,如何?”
地元楞在原地,听了这道号如醍醐灌顶,一拜到底。
九拜之后,月风帅万众离开。
地广天元,那是极大的分量,月风走出几十丈外将“地元”两字的真义随神念传给他,带上了道德经中对两字的妙悟,给这新门人授了一课。地元虽然是记名弟子,受到的待遇与嫡传弟子却是一样。
他本就四境顶峰,迟迟没有机缘突破,此时被这神念一引导,只觉万念涌动,元神波荡,似乎要离体而出。他不敢大意立刻盘膝而坐,意守丹田,平息这股神海中的海啸……
等他再次睁眼发现夕阳正西下,身边问天正全身以待为他护。不禁感慨,朝闻道夕死可矣。
问天见他元神气息微变,若隐若现已经渐渐难以察觉,说:“地元先生,恭喜了!”地元焕然大悟,原来他已在那一记神念的提点下突破四境巅峰,进入了五境。他连忙说:“多谢问天道友尽心为我护法。”
要知突破境界是是元神最不稳定的时候,如天心这样的武修,身体强横因此不怕外力干扰,但术法修士却最怕外力侵扰,在突破境界时一个不慎修为还可能不进反退。地元见问天尽心护法自然感激不尽。
“我们已是同门,何必这么客气。”问天说,“他们全都进了云梦山,我们也赶紧回门派中看看。”
“也是,我还是第一次入定境半天时间。”地元说。
“我们已经在这待了四天半了。”问天提醒说。
地元惊叹。“以往天地为家,虽然心中总感觉气象广阔,这时才知道片瓦遮头、心境宁和的好处,我在定境中存住了以往所见的万千气象,因此才用了这么久。”
“月风先生道法玄通,地元先生这次受益匪浅啊。实在让我羡慕。”
“我们同为外院弟子,诚心向道,以后都少不了受月风先生点化。”
“嗯,我们去吧。”问天满心期待,他还没去过鬼谷派道场,整理好精神两人一同往云梦山上去了。
问天引着地元,按照苏颖事先教的方位往鬼谷后山禁地走去。虽然这禁地以往不让鬼谷弟子随意驻足逗留,但只是防止打扰本门先辈闭关修行,没有什么门规约束。如今鬼谷派老一辈闭关的高手早已不剩,全是内门四代弟子和外院一代弟子,因此也不用死守这规矩了。
两人按苏颖所说方位来到一棵大枣树旁,却不见任何入口。正在纳闷间,一名修士从山壁中突然显出身来,说:“两位师兄,请往这边。”这人一身散修打扮,也是一同加入外门的弟子。
问天见他周身灵力不弱却有些混乱,显然只有三境修为,正猜想他刚才如何隐藏神形。凝神看他现身处,灵力凝如实质,原来是靠着法阵的灵力屏障隐藏神形。两人跟着他走进这灵力屏障后,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在脚下展开,向千百高峰间蛇行而上隐没在视野远处,原来这后山入口处已经被法阵覆盖并隐藏起来,并且安排了人值守。
问天向值守的修士:“师弟勤勤恳恳守在这,可辛苦了。”
值守修士说:“这也是前天才布置下的法阵。苏颖姑娘安排我们轮流值守,月风先生还怕值守费时耽误大家修行,其实所有人分派下来一年轮不上两天。”
地元说:“月风先生凡事为人着想。其实他如果肯指点一时片刻,那可比得上数年修行。”
值守修士说:“地元师兄好仙缘,能得他亲自指点,我们这几天私下谈论都羡慕得紧。”
值守修士将两人引了一段路,地元说:“多谢指引,我们刚才竟没有看出这法阵来。”他刚迈入五境门槛,没发现这入口的丝毫迹象,不禁佩服这法阵精妙。
值守修士得意一笑说:“听内门无心师兄说,这法阵乃是创派祖师留下,三百年没有中断,只因前段时间的那场祸事,门中无人才空门大开。如今离木先生刚入本门,迫不及待先参悟了我们鬼谷派门户法阵的精妙,又在法阵中融入了许多神妙,因此普通修士连门户入口都感知不到了。”
问天、地元纷纷称赞点头。鬼谷派立派数百年,鬼谷子布置下的绝不是一般等闲法阵,而离木数天之内就在此基础上更增威力,可见他在阵法、法阵上的造诣确实极高。
值守修士接着说:“不仅后山入口,前山的路也已经用门户禁制法阵覆盖了,离木先生借用祖师爷所留巨岩遗字的灵力为法阵运转的主要源泉,辅以值守人的操控,现下前、后山两处要道分别只用两三人值守。据他说,如果不知法阵出入口决或者有人从里面放行,就是九境的修士也别想轻易进来。现在我们在这铜墙铁壁中,再也不担心天网了。”
问天、地元攀谈一番,告辞那名值守修士,顺着蜿蜒小路的方向往鬼谷派大殿而去。两人第一次到这道门首要之地,脚下都放慢了些,只觉身侧奇峰嶙峋、石山突起,真有不论天高地广,只管纵横一时的气魄。
再行一段路,眼前已见修士,依稀认得,都是曾一起面对天网死士围剿的熟面孔。
一个短衫少年正持黑棍与一名修士斗法,见了两人后长棍横扫,一道棍风荡开对手。“两位道友总算来了!”他几个大步迎上前说,“他们正在大殿议事,你们正好去听一听。”
“天心道友,何不跟我们一起去?”问天说。
“我去听那些费劲事干嘛,还不如找人斗上片刻爽快,请吧。”天心说完,一跃回到战圈,一去一回间对手已经反应过来,等他落地两人又斗在一起。他从上了云梦山已经连斗五天,胜了数百人。
“我们还是先去商量正事吧,”地元拉拉不断回头观望战况的问天,“我们离开好几日也该早些去报个平安。”
问天又看上几眼,跟着围观比斗的众人喝一声彩,这才一起快步往前殿走去。
来到前殿门口,大门正开,其中数人围成圈席坐新编制的蒲团上,正在商议什么事情,分别是月风、苏颖、梨婉、海棠、天惑、月蝶、若冰、离木。不等他们起身,两人已经走进大殿内向众人行礼。
月风眼神扫过地元,笑着说:“快坐下一同议事,不必多礼。”话音一落,从大殿后堂走出张陵、炼纯,分别捧着个一个崭新蒲团请两人坐下。
地元接过蒲团,扑鼻而来一阵芳木清香,精神一震。他落座前依旧拜了拜月风。传法传道犹如再造恩德,他虽然年纪足足比月风大上十二岁,但心中不敢有丝毫不敬。
“恭喜地元先生登堂入室、境界一新。”梨婉已察觉地元迈入了五境修为,“两位来着正好。”
问天心想:“这里坐着的都不是什么凡夫俗子,难道遇到了什么事决议不下?”
地元欠身表示感谢,说:“有什么吩咐,在下愿尽绵力。”
天惑说:“还是我来说怎么回事吧……”
原来这一次万余修士受难,只剩八千人惊险连连地挣脱了天网的计划而死里逃生。月风领着他们上了云梦山后,所有人依旧惊魂未定。外门众人出谋划策,重启鬼谷派的门派法阵,又在离木的倾心帮助下给法阵加入了诸多神妙,因此地元、问天从后山来连门户也找不到。苏颖在鬼谷内门四代弟子中本就掌管许多事务,因此轻车熟路当起了大总管,把万余人的衣食住行安排得井井有条。
鬼谷派内那片住人的区域后尽是良田,本就种了蔬果,足以自给自足;山上法阵范围内共有七口良井、两处泉眼,水源生生不息;这八千人天南地北,阵法、炼药、炼丹、锻造法器等等各类门道的能手不少,也能自力更生。苏颖便把所有人按照所擅长分组结队,实在没有什么特长的人便多轮值守卫。
一时间,云梦山上热火朝天,三两天,众人组成的大轮子已经飞快转动起来。日里大家完成了分配的门派任务,便是跟其余人一起参悟修行、比武斗法、谈经论道。自知天下还有天网这样诡秘且又强大严密的门派组织后,人人在这安定后都潜心修行。
可是月风自从赶走天网众死士后,却少了许多以往的跳脱活跃。这一次虽然大部分人侥幸没有被一网打尽,但是也伤了三千人,四、五千人丧命。天网放话要将落单的人逐个击破也绝不是随口说说,这里的人虽然都诚心加入鬼谷派成了外门弟子,也能固步不出以保平安,日久后神形闭塞有碍修行。如果因为担心天网的报复而有了心结,连走出门派大门都不敢了,这一生实在了无生趣,就是修为再高又修得了什么呢?
因此其他人还在为得了这样一个进不可摧的道场而高兴,月风却始终心中郁结,思来想去,当下先让所有人休养生息,借助鬼谷数百年传下的法阵足以可进可退。但一旦这外门的弟子都安顿下来后就要寻求突破。他想明白这一节,就请了梨婉等殿中的人来商议,众人都同意他的想法,但说到要闯出云梦山、畅行天下都一齐犯了难:那天网行为隐蔽且极有组织性,就算有鬼谷派如今有近万修士的也难以制住在暗处的这条毒龙。
天心听得不耐烦,觉得在这发愁不如练好武术,碰上了一顿好打就是了,因此退了出去。
随后问天与地元就进了大殿。
梨婉说:“天网动作频频,已经向天下各门派的修士出手,这次谋划不成功,此后一定还有其他动作。我们神农派新遭变故,因此我与海棠长老想向众位告辞,赶回门派通知门人。”
苏颖说:“那可不行!这里离神农派在韩地的总教也有些距离,你们两人上路,而且你还不擅什么保命护身的术法、轻功。天网潜伏在暗处,如果有个什么意外怎么办?”
月风接着说:“苏颖说得有道理,就是天心、天惑师兄陪着你们一同去我也不放心。”
海棠娇笑说:“月风先生倒是贴心,既然本派掌门不便上路,我展开轻功一人去通风报信就行。”
众人沉默,他们都知道海棠身为一派长老,术法轻功都有过人之处,可是想起天网便暗暗觉得不妥,偏偏她又说得志高气扬,没人愿意削她面子。
这时一贯人前不轻言的月蝶缓缓开口说:“海棠长老,你也不能去。我半年前独自应付过天网的包围。你碰上三两高手可能也没什么好怕,但凭一己之力想挣脱天网的阵法却不可能。”她眼神冷峻,似乎回到了令人绝望的金光大阵中。
海棠朝她抛个媚眼说:“月蝶妹妹说的中肯,我自付没你武法修为精湛,只怕更应付不来。”她数日前见识过月蝶的醇厚灵力,听她说得真诚,心中感激也不逞能了。
梨婉低头沉思,一时也没有主意,过了会说:“不行,我必须去一趟,现今形势紧张,谁也不知道天网什么时候会对哪个门派下手,万毒宗就是最近的例子。以他们的行迹来看,似乎在打击天下门派势力。”
天惑说:“梨婉掌门分析的很对,可是唯有一点奇怪,他们明明可以把天下盟的人也一网打尽,为什么会给郭开留情面放走了?”
月风说:“郭开显然不是他们的头脑,两边互相利用而已。借这次阴谋郭开收服千余修士,天网重重打击了天下青锐修士。天网不知还会闹出什么风波,我们应该尽早团结天下门派,揪出天网,这已经不是一门一派的事情了,而关系所有门派的安危,我实在不想再见鬼谷派和万毒宗这样的惨案发生了。”
众人赞同。
若冰说:“他们打什么鬼主意我想不明白。不过通知神农派和其他门派的事情我倒有个好办法。”
众人都问:“什么办法?”
若冰大眼朝一侧轻轻一骨碌,更显活泼机灵,说:“你们既然怕被天网的阵法困住,为什么不问问这里轻功最高的人?我看他是一点也不怕的。”
所有人一起明白过来,都看向月风。要说修为手段,离木阵法最强,天惑武术拳法最精,月蝶、若冰精擅道术经的术法,梨婉通医,海棠舞毒,苏颖理事,他们都有特长。可论起轻功玄妙,即便放眼天下月风也能排上号。
让他去知会神农派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