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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无名之辈
    太阳已经慢慢落在了地平线后,天边的红霞也越来越昏暗,与天色一体,渐渐变成了沉沉黑色。最终天全黑了下来。只有寒风还在游荡,见到冒着热的东西就要扑上去,狠狠吸吮上面的热量,像游荡的饿鬼看到了热腾腾的食物。
    月风感到背脊上爬着一阵凉意,蔓延到了后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浑身一震把这股凉意甩开,体内的灵力自然流淌着,抵御着严寒,可这该死的严寒,一刻不停的裹着身体。尽管能用灵力去抵抗,其中冰冷的感觉还是一丝不少。他实在想不明白,天心在这样的天气怎么还能穿着短袖。
    “月风先生,天已经黑了,”炼虚看看漆黑一片说,“我们该出发了吧。”
    “器魂宗的人被困在哪里?”月风问。
    炼虚折下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想画出地形来。女偶点起了一团火,地上有些硬,半天才勾勒出一笔。过一会,只见已经画出了一片山,与云梦山的分布一致,山的一边有条小路,这路通往器魂宗被困住的地方,在一个鬼谷后山的一座山峰下。
    月风回忆鬼谷派的后山,猜想上次若武潜进鬼谷派走的就是后山的这条小路。他想到后山禁地一而再被人轻易闯入,此刻还被死士鸠占鹊巢,就升腾起一股恼火——鬼谷派还没亡,不管是若武,还是天网的人,竟然大摇大摆的在禁地里晃荡,实在欺人太甚!他随即又感到一丝凄凉,心想:“这世间难道只尊强者,连道理规矩也不讲了,如果是这样,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老窝来个底朝天!”
    月风心里升腾起斗志,心中一转,对炼虚说:“你们的人是从小路进去的,对不对?”
    “不错。”
    “既然这样,我们来个出其不意,从鬼谷派正门进去,通过后山禁地再去救人。”
    “妙计!月风先生真是……”若寒跟着称赞道,却被女偶打断。她说:“走鬼谷派正门,就怕遇到死士,打草惊蛇。”
    “鬼谷派的法阵门户早已经关闭,如果不知道本门法阵禁制的法诀不可能通过。我们直接通过鬼谷派正门过去,死士就算在正门外发现了,也只能绕着远路去报信,肯定没有我们快。”
    众人都觉得这办法稳妥,点头称赞。
    月风已经起身,一手托着受过伤的炼虚,展开轻功。
    余人赶紧跟上,发现月风带着一个人比起之前丝毫不慢,他们几次以为月风轻功施展到了极限,此时见了又习以为常地吃了一惊。
    炼虚对他感激一笑,听耳边风声呜呜响起,也是一惊,心想:“他带着我,比我不受伤时全力以赴还要快,也不知他这样年纪怎么练出这样的轻功?”要是他知道月风才练轻功半年时间,只怕会颠覆他对修行的认知。
    月风领着几人,轻车熟路上了云梦山。本就不远,不多时就到了刻着“鬼谷”两字的巨岩前。
    月风又一次感悟到祖师爷老子留下的笔迹,其中带着的水灵力的深妙境界,如山洪潮水涌动,又如晨间露水滋润,这次他已经有了许多道悟,因此感触也更丰富,不再是以前纯粹的感到磅礴充盈。
    他上次就是在这里,借助巨岩上两字的灵力逆转经脉,才成功救了他和赵正、月蝶三人,明明记得当时两字上的灵力已经被消耗了一些,过了这些日子字上的灵力不但没有少,反而比初见时更加浓郁稠密。两字竟然如同活人,生生不息地凝聚灵力。月风也悟不透彻这是什么样的境界,他自己虽能比常人更快地滋生灵力,却不知怎么让死物如活人般凝聚灵力。
    许多境界他以前根本不曾感悟到,这时他修为已经更近一步,更觉得祖师爷的修为之高,惊为天人。
    若寒、段飞、炼虚几人都是初次见到巨岩灵字,都是心神巨震,若寒一反常态,言简意赅说:“好字,好意境,好修为!”另外两人却说不出话来,只是愣神盯着巨岩上的两个大字。
    “好眼光,”一个平淡的声音突然从巨岩后传出,“几位道友也是来游览云梦山的吧?”顺声从巨岩走出一人,身材高瘦,穿一身破儒衫,比若寒身上的补丁长衫还要破旧,随着摆动手肘就会从破袖子中露出来。
    几人看清那人走出,反应过来,都好奇打量他:面容看来五十多岁年纪,但一头黑发没有一根银丝,看来像个落魄游人。
    月风见他双眼精光内敛,虽然穿得破旧,却感到这人绝不是普通人。他躬身行礼,说:“在下鬼谷派弟子月风,不知先生在此何为?”
    同行几人也一同见礼。
    “想不到鬼谷派还有这样风流人才,”那人说,“我不过游离到此,哪知这鬼谷派门户紧闭,只好在门口坐一坐。”
    “先生与门派中有交情?”月风问。他也不知这人与死士组织天网有什么关系,见他穿儒衫不知是否儒教的,向若寒打眼色,只见若寒摇头表示不认识。
    “天下虽有百家,门派更有千万,可哪一家不是自道家而成,我既然有些微末修为,自然受教于道门,与鬼谷派有交情了。”那人说。
    “先生过谦了,请问如何称呼?”月风说。
    “我已隐姓埋名,再无名号,你倒把我问住了。”那人爽朗地说。
    月风觉得这人透着古怪,不愿与他纠缠,又急着去救人,于是说:“想必晚辈不配得知先生称呼,不敢打扰,这就告辞了。”月风说完就转身,与三人准备离开。
    “等等!”那人看着月风的背影,平淡的声音终于带着些感情,带着些惊讶,似乎刚认出月风身上的法袍。
    “先生还有什么指教?”月风又转身说。
    那人这才认真打量他:身材较常人挺拔,神形饱满,隐隐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飘渺气质。他说:“你是鬼谷派哪一代弟子?”
    “我是二代弟子,师尊正是鬼谷子。”
    那人瞳孔一张,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说:“难怪。想不到你有这样机缘,我倒是与你徐福师兄有些交情……嗯,你也有几分他的风采气息。”
    月风高兴说:“原来先生是徐师兄的朋友,失敬!”他这才放心,这人与徐师兄有交情看来与死士组织无关。
    “诶,你如此年轻,但肩上单子却不轻,你师尊鬼谷子仙人常说,‘以道御术’是修行的关键,大道至简,至理难察,你切记。”那人说完迈开步子,就下山去了,不快不慢隐没在黑暗中,就像从没在这出现过。
    月风咀嚼这人所说“以道御术”以及“大道至简,至理难察”,只觉他所说与道德经中精要暗合,只是看那人却不像会什么术法,走起路来与常人一样。
    “月风先生,那人走了我们正好通过法阵。”炼虚把月风从思绪中唤回来。
    月风点头,来到一大片岩石前。
    如果不打开门户禁制,从外面看门户所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大块岩石堵住了路。有的门派不爱人来拜访,也会关闭门户,只是鬼谷派的门户从立派以来,还是第一次被关上,残余的几名门人不过是为了躲避儒教若如纠缠,可谓落魄到极点了。
    月风有些伤感,以苏颖教给他的门户禁制法诀一手按住门口一块鸡蛋形状的高大石头上,一催动灵力注入其中,岩石壁上有个光圈闪烁着在半空中展开,光圈中显出了被法阵遮掩的鬼谷派门户。
    几人通过光圈走了进去。
    那光圈没有了灵力支撑,片刻后使劲闪一闪,又凭空消失了。从里面望背后如同隔着一层雾蒙蒙的布,正是鬼谷派隐蔽门派的禁制在发挥作用。这样的法阵禁制既强大,又巧妙,就算有极高修为,不知道禁制法诀,否则难以打开。因此但凡大些的门派都会有门户法阵,以防御外敌。
    几人走过九级石台阶,每一级足有半人高,台阶正面布满无数道家符咒,阳刚之气让人目晃神摇,看来可以克制阴邪鬼物、山精木怪,也能克制心魔。三块巨石拼成了十丈高的威严大门,左右分别刻着“道家无为,为天地之间”、“苍天有道,道有无之外”,最上的巨石刻着“鬼谷道门”。
    看那十丈张高的巨岩垒砌成的门户,这么高大威严,曾经道门最昌盛的一派,却如此萧条,门人不敢归山,流浪在外。月风抚摸着一边石柱,石柱上的字已经积累了一些灰尘,眼睛也如同进了灰尘有些湿润。他心里很难受,也能体会到苏颖、无名、天心等人被破离开门派时心中的难受,他们与鬼谷派结下的情缘更久。他心中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让鬼谷派重启门户!要让后山禁地再无外人践踏!!”
    他感到自己现在就是一片徐徐坠落的落叶。无根落叶只能被风吹得盘旋坠落,接着枯败,腐烂,但也有的落叶会像棵种子生根发芽长成新树木。
    “这么好的字,竟然蒙尘了,真可惜。”若寒飞身而起,袖子甩出,如同两把大扫帚,至上而下把左边字上灰尘一扫而净,比扫帚扫得还干净。炼虚被飞舞的灰尘呛得咳嗽,若寒却更兴起,把另一边的字与正上“鬼谷道门”几字也扫得纤尘不染。
    月风抬头望着朱红的“鬼谷道门”几字,光亮如新,他缓缓跨过门下,这一刻突然感到落叶生根。
    鬼谷派,我回了。
    他满怀的伤感又变做了喜悦,想说什么感激若寒,最终变成一笑。
    “这么好的字,下次我来鬼谷派拜访时,可要擦干净了。刚才喧宾夺主,无礼之极也!”若寒摇头晃脑地说。
    “若寒先生教训的是,鬼谷派不敢再劳烦贵客打扫门户,”月风往里引路,笑容精神奕奕,说,“几位贵客,请跟我来!”
    他引着几人进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是这里的主人。
    这里是他的根……
    月风、若寒、段飞、炼虚四人在鬼谷派门前耽搁了一会,抬头已经见到月弯发出圣洁的白光,给鬼谷派大殿顶的青瓦镀上一层白霜。远望前殿大门紧闭,原木色的门扇看来古朴庄严,已经上了年纪,它们板着脸似乎对这新门人极不满意。大殿中没有一丝声息,安安静静。
    月风推开殿门,快步踏进前殿,对两尊木像叩拜,一尊是师祖老子,一尊是师尊鬼谷子。其余三人也诚心跟着叩拜。他们不敢怠慢无礼,这两尊像曾是九州内的圣贤,就算只余一缕残魂也足以让人敬畏。
    四人退出前殿,便不再停留,从大殿侧面直往后山禁地而去。
    鬼谷派的后山禁地由天生的山林而成,常驻在后山的都是本派闭关修炼之辈,可据苏颖说近几十年已无本门人在后山闭关;近几年来,唯一在后山长住的人是儒教的若冰,她受鬼谷子传授道术经的术法,在此修行也顺便避开儒教若武,他一直追着若冰交出道术经。却不想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鬼谷子仙去后,若武最终还是趁着鬼谷派遭逢大难上门索要道术经。
    这时在此长住数年的若冰也不在此居住了,只剩下冷峻的各色山峰,伫立不动,冷冷看着脚下穿行的四人。高处的罡风不时涌进山峰中凿出的洞穴,发出阵阵或悠长、或短促、或断断续续的怪叫,似有许多不甘消逝的灵魂在此咆哮。
    四人穿行在后山小路间,朝着炼虚所告知的方位一路走去,直走了八九里蜿蜒山路,没有任何阻碍。
    月风早已全力放开神识,他这时神识已经能延展到两百丈外。他一展神识,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随即心想:“元神越强大,神识也就越强,既然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又何必被自己吓到了。”他把自己的心定下来,就心安理得地伸出神识触手,以四境神通去打探前路。
    走到一处,月风突然停步抬手,示意几人禁声。若寒、炼虚、段飞皆见识过他侦查极远处的奇特本事,立刻禁声警觉起来。原来月风刚以神识查探到了许多人,坐、躺地上,想必是器魂宗的人。他环视左右,没有发觉死士踪影,仗着神识极远,带着三人又走了百来丈才止住前进。如果前面有死士,此时相距至少五六十丈,该是比较安全的距离。
    “前面有光!”女偶指指前面说,声音微不可闻。
    “我们的人就在那座山峰下的山洞里!”炼虚也压低声音,一指前面的山峰,他之前来去都是经过后山另一条小路,现在从鬼谷派正门而来也认出了之前同门聚集赶工的地方。黑衣死士就是让他们在那个山峰的山洞里改制珠杖,想不到他出去一趟,赶工的山洞就变成了一个大牢笼。
    “你们稍等,我独自去查探一下。”月风丢下一句话,在夜色中一晃,已经如同一道虚影消失了。
    他尽量隐藏神形气息。他的灵力本就稀薄、毫无属性,根本无法察觉,灵力共有五行属性都带颜色,他的却透明如同虚空,因此一收敛神形,即便星芒这样的高手仅凭神识也发现不了。他也是随着同伴修为进境更高,才知道五境神通的妙处——可以隐藏神形。可他的灵力似乎天生就能达到五境神通的效用,难怪逢人就被称作“月风先生”,别人都误以为他是五境强者。
    他到底是什么境界,他也不在意,只要不妨碍修行又有什么关系呢,所谓道法自然本就不该关注自己一身修为得失,而是与万物天地的契合。
    月风化作的虚影一闪到了山洞门口,依旧没碰到一个死士出来阻挠,他心想:“这里有几百人,怎么死士没有看守?”到了洞口,听里面的人正在说话,后悔刚才没有以神识“听”。他此时已经掌握了神识的听神通,只是没有运用得如听觉般自然,需要凝神施展,他在洞口站立会便听到了深处有人正说话。
    “……你们这些叛徒,宗主算是养了些白眼狼!”一个女子俏丽清脆地说。
    隔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近乎靠着呼吸发出:“炼纯,你快坐下,我……”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像被什么糊住了喉头,多半是受伤吐血了。啪、啪、啪……有人轻轻拍打他背部,正为他畅通呼吸。这苍老的声音重伤受困之余却毫不惊慌。
    炼纯一声冷笑,说:“炼真!炼丹!想不到你们两个和外人勾结!天网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竟然出卖同门?”
    话音一落,洞内噪声涌动,许多声音一起大骂炼真,炼丹。
    “好啊,你们故意设下圈套!竟然敢害我们!”
    “畜牲!你们连狗都不如!”
    “这里事情一了,就取你们两人狗命!”
    ······
    “兔(住)嘴!”一声厉喝响起。
    洞里有人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声音说:“炼丹,你还有胆子害这里众多师兄?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否则……”
    原来炼丹有些大舌头,“住嘴”的“住”字被夹着舌头吼出来,带着几分憨钝,月风在外面就听得想笑:“这个叫炼丹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干起坏事倒是胆子挺大。”
    “我让你兔(住)嘴!”炼丹一急,说的更模糊了。
    “炼丹住手!”众人齐声喊。
    “啊!”先前一人突然发出惨叫,接着叫声陡然变弱,似被抽取了全身力量。
    “哼!你平时没少笑过我,今天连本带利送你一刀。”炼丹发出笑声,初时压抑,后来变成大笑不止。他气急之下给了刚才说话那人一刀。
    月风一惊:“想不到他对同门下手这么狠,毫不留情,我要盯着点免得再伤人命。”
    “炼丹师弟,你杀他一人解气便了,其余人好好看住了,留着还有用。”一个细声细气的人说。
    “炼真师兄,他们不识好歹,我还要再杀几个。”炼丹喘着气说。
    “他们现在生死不由自己,跟待宰的鸡鸭有什么区别,你何必跟他们见识。”
    “炼真师兄说的是,但是如果还有人出声,我就一刀一个送他们上路。”炼丹说。只是因为大舌头把一句凶狠狠的威胁说得听来有些好笑,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再笑他。
    “咳、咳,”先前的苍老声音狠狠咳嗽两声,稳住气息后说,“炼真、炼丹,你们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你们对器魂宗有什么不满?”
    “兔(住)嘴!”炼丹的声调变得焦急。
    “我年纪大了死了没关系,这里几百同门跟你们亲如骨肉,你们也忍心残害?”老者继续说。
    “亲如骨肉?他们嘲笑我,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亲如骨肉,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要把笑过我的人一个个杀光……”炼丹几乎在咆哮。
    “你要背叛师门,就先杀了我,我身为宗主应该替他们承担罪责,咳咳……”这老者就是器魂宗宗主。
    月风已经堤防大舌头再次突然出手,随时准备救人,探出头偷偷瞄着洞里。
    只见器魂宗宗主也是一身浅黄衫,唯有他领子是黑色的,可以明显区分出他是众人之首。他半边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受了伤后眼神依旧坚毅,直视一个提刀的青壮男子。
    月风只能见到提刀男子的背影,就是刚才说话的大舌头炼丹。
    炼丹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你、你以为我不敢吗?!”他声音虽大,脚下却退了半步。
    宗主年纪苍老,半坐地上依旧看出身材高大,头发已经白了,但身材看来跟年轻人一样结实,露在短衫外的手臂肌肉有力隆起。他缓缓说:“炼丹,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这个法名吗?”
    “这些陈年老事还提他做什么,你要死,我自然会痛快送你一刀。”炼丹说着背过身,对着洞口。只见他大眼,阔嘴,鼻子小巧,拼在一张正方的脸上看来就很滑稽。
    “你敢!有本事先杀我!”一个十几岁少女,挡在宗主前面,明亮的双眼瞪着炼丹,正是叫炼纯的女子。她薄唇紧闭,闭紧的双唇有些发白。她想必是极气愤,刚才才会破口大骂两人,这时见炼丹的刀明晃晃,还带着血,虽然依旧护在宗主身前,声音却有些颤抖。
    宗主摸摸她的头,似乎正在给孙女讲故事,对着空旷的洞中说:“我们器魂宗,以炼器为主,极少炼丹,不过我们但凡炼出的都是好丹药……你被捡来的那天,我们宗正好炼出了一枚九转丹,我赐你道号‘炼丹’,就是希望大家像对待‘九转丹’那样珍视你……都怪我太忙,忽略了你,你没有父母,我没教好你是我的错,孩子你受委屈了……”他接着咳嗽,血浆从喉咙中直接喷出。
    月风心想这宗主也太仁善,竟然为这种人揽责,还可怜他。
    炼丹的脸上阴晴不定,紧咬着的牙齿慢慢松开,嘴巴也慢慢张开。他再次咬紧牙,脸上露出凶相,可过了一会,眼中有泪水漫出来,打湿了眼眶。他猛地眨眼,眨掉泪水,转身对宗主说:“别说了!你把我捡回去,却没人管我,从小让我受人欺凌,难道我还要感激你吗!今天我就把这些人都杀了,让你瞧瞧。”
    旁边与他一伙的炼真,却一手按住他肩膀,说:“炼丹师弟,他们早晚要死。就是不死,也要一辈子关在地下打造法器。你不要冲动。”
    炼丹说:“好,我听你的,不过把这老的交给我。”
    炼真说:“他的命不能留,今晚就要除掉,否则对天网交代不了。你这就动手吧。”
    炼丹眼中无神,缓缓点头,提起刀,朝宗主走近,炼纯拦上前,被他一脚踢开。他举起刀,只见宗主白发散下,像银线,搭在脸上,略微凹陷的眼眶透出慈爱的眼神,正看着自己,要杀他的弟子,仿佛这人手上拿着的是准备孝敬师父的拐杖,而不是刚尝过人血的利刃。
    两人对视了几瞬。
    “炼真师兄,我们真的要杀他吗?”炼丹的手开始颤抖。
    “开什么玩笑。你不杀他,会安心吗?”
    “可是……死士给的金银秘籍,我们已经收了,我们为什么听由他们摆布。我、我们不如放了他,这就离开吧。”
    “嗯……你说的不错,趁现在死士不在我们就走吧。”炼真拍拍炼丹肩膀。
    “现在就……”炼丹把刀入鞘,转过身,突然身子一颤,大眼瞪着炼真,不可置信地说,“你!”他望着自己胸口的气海正插着一把匕首。
    炼真把紧握的匕首搅动半圈,从炼丹气海拔出,利刃上已经染满了血,接着他在炼丹的浅黄短衫上擦干净匕首。炼丹倒在地上,鲜血从伤口溢出,心口处器魂宗的标志立刻被他的血染红了。炼真把僵立的炼丹踢着面朝上,对他的凝视只是轻笑,低声说:“既然你不愿动手,我替你来,你的那份好处我也代劳领了。你做什么事都畏畏缩缩,活该被人嘲笑欺负。”
    炼丹倒在地上,急促呼吸着往头顶仰望,余光看到宗主倒着的脸,满脸都是泪水,却只是默默流出,默默滴落。泪水带着宗主脸上的血污滴在他脸上,滚烫无比,似乎在鞭笞他逐渐冰冷的灵魂。炼丹的嘴剧烈颤抖,浑身也在颤抖,他很冷,在他死前感到的唯一温暖是宗主的热泪。
    他回想起许多过往,这张苍老的脸总是慈爱地看着他,和现在一样,从没变过。
    如果同门从小欺负他少一点,如果宗主能爱护他多一点,如果他心里的愤恨能轻一点,他怎么会被炼真鬼迷心窍,去对这个慈爱的人举起凶器。可现在,所有如果已经是过去了,他努力睁着眼,望着有些虚弱的宗主,要回忆起那难能可贵的温暖。
    一切都晚了,他的身体在变冷,眼中却流出热泪,悔恨的泪。
    “原谅……我……”炼丹挣扎着从颤抖的嘴里挤出几个字,满是愧疚望着抚养他长大的宗主。如果还能重来,他混乱的想着······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要难过······”宗主用粗糙、厚实的手合上炼丹双眼,轻轻拍着他的胸口。他曾多少个夜晚这样安抚这个孩子,现在他又睡着了,像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就带着泪水在他的轻拍中睡着了。
    宗主老泪纵横······如果他曾经教过这个孩子怎么面对困难,而不是只做个‘好孩子’,他就不会一直忍受各种嘲笑、欺凌,也许现在也不会走上极端了。宗主的慈爱给了他无尽的温暖,也从小给了他不幸的命运,只会忍受的一生。
    宗主还来不及伤痛懊恼炼丹的死,那把刺死炼丹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叹了口气,说:“炼真,你不该这样做。你想继承器魂宗就该好好修行,把炼器术法学好。”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雄心壮志。现在我不学也行,只要你死了,这一切都是我的。”
    宗主摇头,低声说:“你错了。”
    炼真想用事实反驳他,却低哼一声突然软倒,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惊叹,已经一命呜呼。宗主眼中闪过惊讶,只见他的胸口冒出半寸刀刃,刀柄在卧倒的炼丹手里,这一刀正中心口要害。
    “我错······”倒地的炼丹挤出肺里最后一口气,他用尽了最后一股灵力把炼真击毙。他还想说什么,已经不可能了。他的元神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后已经消散,只留下他的尸身慢慢散去体温。
    “前辈,你们没事吧。”月风急忙冲进洞中,一闪身到了器魂宗宗主面前。他在几个呼吸间见了这些变故,后悔没有早点进来。
    宗主见这少年从未见过,轻功之高他一生中也是少见,惊讶的问:“阁下是谁?”
    “鬼谷派月风。”月风躬身,背后的猩红鬼字已经在器魂宗受困众人眼中点燃,如同寒冬中的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