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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困境之悟
    天心分明记得正在追击一个银袖死士,天地消散,此时正在一片黑暗中,暗得眼前只剩犹如实质的黑。他茫然了一会,开始疾行,极远处有个极小的亮点指引着他。
    他想拉近与亮点间的距离,从疾行到狂奔。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已经麻木了,只剩下意识如操纵木偶般驱使着脚步,渐渐从狂奔慢下来。他的步子愈来越慢,而距离那个发光的入口好似没有尽头。他往地上一坐,努力许久后,亮点本已经扩大到拳头大小,正飞快的变回针眼大小。
    对黑暗本能的恐惧驱使他起身追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这一个念头慢慢侵占了全身,天心一面跑,一面想,我的撼天在哪?随之,手中就多了根手感熟悉的长棍,他向来棍不离手,不用看已经知道是撼天。他心想:“这是什么鸟地方?想困住我,我就拆了这里!”他想到这里怒火中烧,停下脚步不再追赶光点。而是舞起长棍,虚空击打如同实物般的黑暗。
    随着他愤怒的挥打,黑暗中竟然传出了沉重的击打声,好像黑暗中并不是空无一物。时间久了,他自然凝聚成混罗金身,正是他在金光大阵一战中体悟出的二境兔髓境神通。他的金身一成,棍法快上了数倍,周身渐渐散发出金光,金光驱赶开周身的无尽黑暗。
    他将长棍越舞越顺畅,欲罢不能,棍法来去间隐隐传出雷鸣,身上的金光也越来越亮,越照越远……
    过了许久,难以感知的许久,他的棍法舞动起来不仅击出雷鸣声,更透出闪电四射,每一棍挥出就如一道贯彻天地的闪电将整片原本黑暗的空间全部闪亮了。他双手将撼天在头顶舞成圆圈,在如痴如醉的境界中顿悟:我正在定境中!
    他是纯武修士,虽也静坐行功养心静气,但是从没进入定境。他既然有四境天元修为,自然也有三境元婴修为,但修为是指修的境界感悟,感悟越高境界高。他虽有四境却只用纯武与人斗法,三四境的境界妙用却一概不管。这种修行法子正是杨武门纯武修行的路子。他的师父苍古先生正是觉察出这种修行可能剑走偏锋,这才在祖师爷朱杨的传承上,创出文拳、武棍,希望他的弟子能在纯武修行中体悟各层境界之神妙。
    天心本就性子躁动,静坐已经是勉强为之,这是他自融汇三境感悟后第一次进入定境。要说像他这样能凭借感悟而掌握提升境界,只感不修,确实是个纯武奇才,纯武修士因能将精力全部投入武术中,修为有成可以粉碎河川,远比同境界的术法修士具有破坏力。
    他在定境中将一套棍法使上一遍后,只觉通体舒畅,元神豁达,他猛地把撼天杵在地上。布满了四射电光的撼天在他的意念趋势下把这片天地长久地照亮了。
    远处那点光亮被一片亮光覆盖在其中了。
    随即,在无法用时间度量的一刻内,天地变成一片白茫茫。
    原来三境修为的定境正用于锻炼元神,他只觉神形更加融合,棍法似长进了不少,他环顾四周,突然想:我的身体呢?
    他无意的念头一生,身体与撼天出现在一片乳白的空间中,却摆脱了身体这幅沉重的枷锁——现在的身体如此轻盈。他又耍起撼天,以前觉得勉强的招式也能随手使出,他不由陶醉其中,不断尝试以前没有掌握的高深招式。
    武修虽然重视肉身修行,却和所有修士一样身心一体。当他体会到定境中神念所凝聚的身体并学会控制时,才真正学会了如何用神念契合肉身。一个武修不会控制自己的身体与体内的灵力,如同空有宝藏而不知如何使用。他在二境兔髓境悟到了灵力的用法,在三境幻神境又悟到了以元神契合肉身的修炼方法,这样的悟性实在少见。
    天心沉浸在修行的快乐中,忽然听见月风的声音。“天心师兄,恭喜你三境元婴境神通已成,定境无碍……”他接着感到月风的“声音”在定境中如风飘荡,轻抚而过。“动乃静生。身动而定境不动,此为动;身静而定境动,此也为动……”月风又传来一段口诀,直接映入他的元神。
    他体悟着其中的妙意,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盘膝坐下,将撼天横放腿上,跟着闭上眼,光明渐渐将包围他的乳白驱散,将他环绕包裹……
    他不知何时感到了光亮直射,想睁开眼却发觉得眼皮极重,根本睁不开眼。
    这时耳边天惑的声音如同过年放炮仗响起:“天心,天心!快起来啊!”他使出举起撼天的力气,终于睁开了一条眼缝来,模糊看到许多身影,听到嘈杂的呼声。他平素从来喜欢热闹,这时却觉吵闹得厌烦至极。
    模糊的视野被一片青绿身影占满了,一个女子平稳干脆地说:“你们都出去等吧,他重伤后需要静养。”声音温和,似曾听过。
    接着周身安静了,他从来没有觉得安静这么美妙。
    青绿身影又轻轻对他说:“天心,你闭上眼,喝点药膳,不要再入定境了。”
    虽像命令天心却觉得甘愿听从,他听声音悦耳如同银铃,顿时想起来自己中了一枪前的惊呼,脑中浮现出昏迷前窗口中看到的绝美容颜。他张开嘴想说话,正好有汤勺把温热的食物细细流入口腔。他感觉口中清苦又带着微甜,苦尽甘来别有一番滋味,肚子中藏着的猛兽在甘苦的刺激下突然醒来,促使他不断张嘴去接。
    等他吃完就困得睡着了。
    他再次醒来时,一道阳光直照他眼帘上,身上无数毛孔在光照中舒展开来,在呼吸着。他缓缓地睁开眼,渐渐恢复意识,刚才似乎做了个长梦……他低头一看自己胸前,正肩下面用草药包扎着,感受到伤口正在痒痒地愈合。原来挨了一枪是真的,他想。再看周身,有个青衣女子守在床头,以手支颌正在打盹。
    天心细看她,双眼微闭,深黑色的睫毛有些弯曲,衬托着莹润的脸如白玉一般,透着青涩与稳重两种不同的气质,这种矛盾令他着迷。他慢慢回想起受伤前一幕,才记得是为了救她才中了一枪。见她就这么守在自己身边,似乎她一直照顾自己,这么想着他又像中枪前那一刻一样呆住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
    这女子正是梨婉,她不知什么时候睡意袭来,就闭眼睡着了。
    此时她感到一丝异样,于是睁眼看去:天心已经半坐起,像驯鹿第一次见到人一样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除了哥哥梨升,她从未这么亲近地照顾过一个男子,更没被人在这样呼吸可闻的距离看着,却没有任何反感。眼前的他白净脸庞,英俊略带消瘦,反而显得更有精神。她见其眼神中纯净的火热,心里一触,跟着有一丝从未感受过的明悟,像读懂了他的心声。
    梨婉被这一瞬间冒出的各种念头涌过心头,才察觉这样不妥,她微微一惊,细声说:“你醒了,太好了,我去叫你同伴来。”说完起身出去了。
    旋即,梨婉领进来数人,月风、月蝶、天惑、若冰都在。
    天惑爽朗笑着说:“谢谢姑娘的活命之恩,我师弟净爱惹事情,给你添麻烦了。”
    天心迷惑不已:师兄他们怎么找来了?她又是怎么找到师兄他们的?
    正推测间,又进来一人,他走进床边,正是是以长枪刺伤他的青年。天心浑身一紧,急忙坐起迎敌,扯得胸口一疼,眉头一缩。
    床边的梨婉双手轻按住他说:“你别乱动,不然长好的伤口会撕裂。”她接着坐在床边,隔住那青年,又慢慢托着脖子他躺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还是躺着同我们说话吧。”
    天惑说:“天心,这下碰到能治你的人了吧。”对着他挤眉弄眼,不知是说能治人还是能治病。见天心还在迷惑,天惑接着说:“你已经半昏半醒快三天了知道吗?”天心摇摇头:“这是哪里?”若冰指指那青衣少女说:“这是救你小命的梨婉,她不嫌你一身血污,让你在她房间养伤。”
    对,她叫梨婉。天心对她点头致谢,接着问:“你们怎么都来了?我好像入定境了,又好像做梦了,后来听月风跟我念了一段又臭又长的劳什子东西,我听了会就醒了。”
    月风说:“你也是因祸得福,梨升因为一些误会把你当做了……歹人,那晚你差点伤了梨婉姑娘,他情急下出手伤了你。好在没有伤到心脏,否则梨婉也难救活你。我们赶来时,你周身灵力波动异常,接着渐渐稳定,我感到你正在入定,就给你发去一道带着修行感悟的神念,帮你巩固境界。你在三四境积蓄已久,却一直没有进入定境,现在有机缘突破修为必定大增。”
    天心喃喃:“原来这样,你那道神念可真有用,谢谢了。”
    月风笑着说:“天心师兄,那可不敢当,我这段又臭又长的劳什子不过锦上添花。你要感谢梨升一枪把你扎昏了,才有机缘静下来感悟三境神通,这才是雪中送炭。否则你可难有机会这么老实安静。”
    梨升对着众人拱拳,挤出一丝笑说:“月风先生……我以后可不敢这样鲁莽了。”他为了这事被妹子数说了不知道多少回,偏偏又被当面提起,生怕惹得妹妹再不理他。
    梨升自打在悦来楼被月风轻功折服,便对他以礼相待。一人如果发现另一人比自己更强,通常不是贬低诋毁、不去正视,就是心生敬畏。后者当然更好,但是自视过高,或者谦逊过头这两者都不是上乘心态。生出敬畏心之后,云淡风轻、泰然处之才是心物相协的修行心界。
    天心见梨升的态度,心中也乐了,回应月风:“算了吧,差点命也丢了,你们怎么不试试用枪扎的滋味。现在还疼着。”
    天惑说:“看你以后动手时还愣不愣神?”他眼神瞟一瞟梨婉,若有深意。他这几月一起修行,自然知道师弟的身手,如果不是分神失手,怎么会受这样致命伤。
    梨升对天心一躬身:“天心,实在是对不住,我那天见你踩着窗户实在无礼,还以为你是上门的……加上之前与你这几位同伴有些误会,听了你的道号还以为你是杀人重犯。我见妹妹差点出事所以才下了死手……”
    原来梨升、梨婉自从在悦来楼碰巧听到迎门小厮的嘀咕,后来碰见月风、天惑几人就误以为几人是招摇撞骗的货色、后来在告示栏前相遇,天惑误以为天心出了意外,他又误以为“天心”是个劫色越货的杀人犯。因此误会越来越大,险些把天心的小命给葬送了。直到月风、若冰和两人在悦来楼把话说开,这才化解矛盾。可这时候天心已经中枪受伤了。
    天心重伤恢复到半途,说了会话后呼呼喘气说:“不打不相识,以后我修行停在了什么关口——还麻烦你用枪扎一扎。”众人听了大笑,梨婉见天心不怪罪,眼神剜了梨升一刀,脸上终于挂上了笑。
    月蝶说:“好了,梨婉说了他要静养,既然没事我们就回去吧。天心师兄你好好在这静养,过两天我们来接你。你伤势好些再下床。”天惑又在没人注意的角度对天心挤眉弄眼,说:“师弟,好好在梨婉姑娘这里修养。”月风笑着点头。
    梨婉十二岁开始就行医,从来不分病患男女,只知是尽本职,而且还从没这么贴身照料过一个年轻男子。她此刻想起这个少年在她房里休息了几天,脸上已经微红。
    月风等人与梨升兄妹道别,约好三天后再来。只有天惑没走,一直在外屋守着给梨婉帮手。
    其余众人回到道湖谷,说了天心的情况,星芒与司马夫人才放心下来。
    过了几日,天心伤势痊愈了六七成。他一直在梨婉内屋休养,梨婉从他醒来后就住在梨升的外屋,除了送药查看伤势从不进病房。此时他不再昏迷也不好意思久留梨婉房中,能下床行走了就跟天惑一同回了道湖谷。就算带着伤他还是一路扛着撼天。天惑几次想帮他,一来实在太沉,再加上他的坚持也就作罢,不禁心想:“这小子筋骨可真扎实,这么重的棍子从不离手边。”
    司马夫人见回来时生龙活虎,哪像受了致命重伤,依旧张罗着按他口味准备了许多菜肴。星芒夸奖他修行又有进益,只是这么容易被人捅了个窟窿,要等他伤好了再“指点”一番,听得天心不断推谢。
    天心伤口没有全好,只是在屋子中静养同时巩固境界,没几天他已经能随时自如入定境,又让星芒吃惊一回,大叹长江后浪推前浪。要知,常人习武久了自然会产生灵力,进入一境圣胎境;灵力丰厚后自然会激发而出,进入二境兔髓境。但要突破到三境元婴境,除了天资过人,其余都需要合适的功法引导,否则进入定境如同针尖对麦芒。而天心却凭境界感悟修到了四境,自重伤首次进入定境后,之后便像吃饭一样随便。
    有很多修行之人一辈子停滞在在二境巅峰,虽然灵力会不断丰厚,境界再也无法提升。只有进入三境元婴境,能在幻境中凝聚元神,也就是在定境中显出身体,这是才算是修行有了根基。
    不过月风这样,一开始连灵力都没,直接在徐先生的灵压中入定境是靠道脉传承,也算是从所未有的鬼才,就算他灵力没有任何属性,也是万中无一的少有。他从修行起,每夜静坐就领悟了入定的方法,而且平日静坐如常,比修行十几年的人都要自然;接着他才有了微弱灵力。
    星芒知道这几个晚辈修行,自然也知道月风的灵力问题,凭他的修为境界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像月风没有凝聚灵力前一样安慰,说其灵力特异、天赋异禀。
    又过几日,天心好了个大概。更临近赵国夺经的比试日子,众人又聚在一起商讨分析局势。天心这才提到又见到了死士,众人都问怎么回事。
    天心说:“这次我就是去追一名银袖死士,才凑巧跟梨升交上手,要不是被他拦住我早就拿住了。”
    天惑说:“后来他跑哪去了,天网死士死灰复燃,只怕与这次夺取道术经有关。”
    天心一笑:“跑哪去不知道,不过他背后吃了我一棍子,只怕现在还爬不起来。”
    月风说:“天网上次为了掳走月蝶,不惜与星芒先生动手。这次必定不肯轻易罢休,说不定会派出精锐去参加术法大会夺取道术经……虽然这次仅是道术经中医术,但也不能让他们得手。”
    星芒说:“不错。虽然是医篇的医术,落在这组织手里也会为祸天下。我已过了不惑之年,不符比试的规矩,你们一定要尽力争取。”
    月风说:“明争也好,暗夺也好,我总不能让道术经再被人利用而为祸天下。鬼谷派中的命案与道术经一定有关,再碰到这些死士我要问个清楚。”
    若冰说:“鬼谷派虽然人数不多,但能悄然把二十余高手同时击毙,天下这样实力的门派实在没有多少。墨门、儒教准备充足或许能办到,但能不留痕迹实在是恐怖。如果是死士组织的手笔,他们背后不知还隐藏了多少实力。”
    月风说:“不管怎么样,先养好精神,还有几天就要比试,我们更要好好修行不能放松了。”
    月蝶说:“嗯,我们一定尽力,你别太绷紧了。”
    月风点头一笑。
    天惑说:“放心吧,这次谁还要夺经书我就讹上谁了,保管不落空。”
    若冰说:“去讹人,小心身上被人扎个窟窿眼。”
    天惑说:“要扎也是天心被扎,他比我有经验啊。我没这个本事。”
    天心挠挠头:“这么说我是凭本事被扎的?”
    月蝶说:“我看你是为了梨婉姑娘被扎的。以后动手可不能随便分神。”
    若冰说:“士为知己者死,想不到天心已经有这样觉悟。”
    月风说:“这次道术经术法大会,梨升、梨婉也要参加,你们不久就要再见了。只是小心别被再扎个窟窿。”
    天心说:“放心吧,上次我大意了,过几天我也完全恢复了,下次再交手看我怎么收拾他。”
    月风说:“我怕你碰到小舅子施展不开。”
    天惑说:“是了,是了,小舅子用枪一扎就能突破,这样好事不能错过。”
    ……
    屋中传出众人欢笑。
    天边已经变色,大片乌云压盖着上空,虽然天色才午后,却黑蒙蒙一片。道湖谷中有法阵可以隔绝风雨,只见见天上枯叶被风卷着到处凌乱飞舞,乌云不断翻滚,黑色中酝酿着未知的风雨。一场暴雨迟迟不来。
    月牙在碧叶精果树上蹲坐,正是中间那颗王树,它头朝着天空一动不动。此时它身形已经接近四五尺,早已褪去幼虎模样,虽然不吼不动,但已见百兽之王的威仪。它在这乌云下安静地蹲坐着,闭上眼,呼吸深邃悠长;它正在修习月风在鬼谷派道经殿中教的一套孕养灵力的功法,此刻它就是一个修士。只见它通体一阵阵灵力波动,正映衬着天上乌云变化,又像是乌云映衬着它的灵力波动,两者相呼应,一起酝酿着天地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