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在心竹山庄前厅等候,他见了几人赶来,先请大家坐下,对几人讲:“昨天派出的人顺着邯郸到锡山一路都探查过了,原来司马兄弟的母上并不是被掳走了。沿途打听,有一个形色相近的女子在慌忙地赶路,想必是司马夫人。她出了邯郸,在郊外四处询问有没有见一个十三岁的灵光男孩,孤身一人骑马而行,像是急着找什么人。”
司马风眼眶一红,心中既温暖又安定,她娘询问一个十三岁的男孩,那不正是自己没在灵压洗练前的样子吗?他急问:“后来她人呢?”
赵正说:“后来司马夫人在邯郸城外发现倒塌的茶铺,茶铺老板说:’见过一个孩子被人夹带着,还把茶铺打烂了,但不知去哪个方位了。’于是她就直接赶到了田西镇子。”
天惑点头说:“司马大嫂好精明,那些死士想要回到秦国,就必须经过田西镇。”
“她在田西镇呆了几天。曾重金悬赏,托了游侠、散修去找那个男孩。后来镇上来了个墨门的人,不知道把她带到去了哪……”赵正说到这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后面派出的人就四散查找,终于在回邯郸的路上截住了墨门中一个中年人修士,他身边跟着司马夫人。”
“对,那就好办了。”天惑一笑。天惑等人没对赵正说过,星芒也在那一片寻找,猜想那个墨门的中年人多半是在岔路口以暗号传讯的星芒。
赵正不明白几人为什么都像松了口气,接着说:“最后为了把人带走,我的人动了手,伤了大半,却不是那人对手。他们描述,那中年人穿扮朴素,在他手下一招也走不过。像是墨门的星芒先生。后来派出的人实在拿那人没有办法,就留了人沿途跟踪,剩下的人不断回来通报信息。”
司马风听赵正的人受了伤,担心问:“有人受伤了?”
赵正以为司马风担心无法从星芒手里救人,安慰道:“司马兄弟你放心,他孤身一人,我一定想办法把司马夫人救回来,墨门弟子不会轻易杀生,她现在不会有危险。”
四阿莫锋向赵正长鞠一躬,说:“赵兄,多谢了。”
赵正把他扶起:“司马贤弟,你别担心,那个人就算是墨门钜子,我也调集人手替你把人救出来。”
“多谢赵兄!”司马风再次感谢他,“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那带走我娘的高手正是星芒先生,他是我的长辈。以他的修为,我娘跟他同行,现在已经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
赵正说:“难怪派出了许多好手还是无功而返,原来星芒先生是司马先生的长辈。他虽赫赫有名,但居无定所,天下识得庐山真面目着极少。”
“赵兄不必责怪手下,星芒前辈是天下有数的高人。就算我们一起去了,也不见得能中用。”天惑说。他经过上次不算正面交锋的体会,深知星芒的恐怖。
司马风不顾阻拦向赵正、月蝶、天惑、天心都一一鞠躬致谢,说:“咱们本萍水相逢,大家却都不顾一切的相助,我……”他想到这几天各种际遇,这时终于得知星芒先生带着母亲安然回去,一时竟然感动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几人见他高兴得眼睛也湿润了,都温言安慰。
随后,赵正高唤来人,一人现身后,他吩咐:“你们让一队好手一路跟随,远远保护司马先生的母上,不能有半点偏差,直到司马先生与母亲重聚。”
众人见他不仅雪中送炭,还锦上添花,心中对他称赞,司马风更是感激不尽。
一切安排停当,几人没了挂怀,就在厅中都兴高采烈地交谈。
赵正说:“各位,我早已经安排好了酒席,请大家一同入席,一来庆祝司马先生母亲安康,二来酬谢大家来赏脸做客,三来感谢司马先生昨夜救命大恩。”
众人齐声称好。
众人出了前厅,已有门童引路,原来赵正早就暗暗安排好了一切。
他们漫步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穿过山庄往北走,到了山庄背靠着的山壁。他们正在迟疑没路可走,小童已经踏在空中沿着山壁而上。只见山壁上每隔几尺有一段竹阶,往上蔓延。细看,原来在山壁上凿出了许多深孔,然后安置好竹阶梯。阶梯的每一层都很粗壮,估计至少能经得起五六人踩压,梯子外延还有扶手,宽阔能容三人并行。只因台阶颜色与山壁颜色一样,不容易看出这条路。
司马风从没见过这样以人力在天险中造就的景观,心想,赵正兄弟在这里设宴,是接待贵客的礼数,想必他真把我当五境修士来款待了。
众人都踏上了竹阶梯,一会就绕着蜿蜒而上的山壁不见身影。
司马风走了一段却站着犯了难。他站在台阶上往下面一看,心神一阵空白,接着紧紧靠着山壁一侧,脸色发白,身子发软往下滑。
月蝶见他没跟上,又回来了,见状急忙搀扶住他,只感到他正微微颤抖,她心想,难道是昨天被刺客的爆炸附文伤了肺腑,这时内伤才发作。于是问:“你还好吗?”
月风见其他人都走远了,轻轻说:“我刚才从这半路往下望,感觉目眩神迷,全身都不听使唤了。”
月蝶再一摸司马风脉搏,没有任何异样,只是脉相激烈,她说:“只怕你突然悬望下边,伤了心神,你试试宁心静坐。”
司马风就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不一会他感觉好了,于是又站起来,再次往底下望去。哪知他虽然有了防备,还是感到一阵恍惚,直接坐了下来,再也不敢站起。昨夜爬上屋顶不觉得,此时眼望十几丈高,只觉得身临无底悬崖上空,随时会落下粉身碎骨。
月蝶捂嘴掩笑说:“原来你惧高,不如我扶你上去,只要你不看下边就没事了。”
司马风心想,干脆下去算了,这鬼地方太高,可赵大哥盛情难却,要是不去被月蝶笑话不说,也让他误会。于是他强撑着站起,几乎闭着眼拉紧月蝶,说:“我们快去吧。我没事了。”
他记得还很小的时候去父亲司马尚军营中玩耍,实在没人陪他,他就去爬一根十几丈的长杆玩,有一次他爬上栏杆摔下过一次,幸好被星爵先生接住,从此他就极少往过高的地方爬了。没想到时隔多年,他重新登高竟然心生恐惧。
他感到月蝶半拉半拖带着自己一直往上,过了好一会,脚踩上了坚硬的石台,月蝶轻轻拍拍自己的手,于是睁开眼。
前面是一间在山间开凿出的开阔石台,有许多桌子摆在地上,细看发现全是连根凿出与地面相连,每个一段就有一张长大石桌,此处宴请百十人也有空余。这里在半山腰,难以想象以人力开凿出这么大一片气派空间需要耗费多少岁月。
他想起身后是高空,赶紧往里走去,见石桌是朝八方排放,分几层围成一个规整的正八边形,每几张桌子成一片,每张桌子面上刻着卦相六爻,每一卦都是《易经》六十四卦中一卦,每一爻足有三尺余长。
大家都已经入座等待他和月蝶。不断有家丁端来美酒佳肴,放在他们落座的几张紧挨着的桌面上。
司马风离开石台边缘,觉得这里有趣,也不感到高了,欣然入座,发现白虎月牙趴在最旁边一桌旁,大块啃吃带骨头的肉,它面前满桌的带骨肉,它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一边抬头看一眼月风,轻呜一声表示打了招呼,又急着埋下头啃吃。
他心想,赵兄弟待客真是周到,连我们随带的一只白虎也不落空。
司马风、月蝶也入座后,不断有人鱼贯而来,有人击打编钟成乐、有人扬起长袖为舞,人虽多却丝毫不见慌乱……
司马风闻到肉香,只觉肚子突然间仓扁下来,这才想起他们几人连日赶路只吃了一枚碧叶精果,而月蝶几乎没有进食,转过头对她指指桌上美食美酒。
天惑就是在仙酒楼中也没享受过这样待遇,豪饮不停,不断劝酒,张嘴猛灌,就像与酒有仇。他这几天没好好喝上酒,几乎憋坏了。他席间不断夸赞赵正人品气度,一杯接一杯不断向他敬酒,赵正也来者不拒,两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司马风趁着两人斗酒间,大快朵颐。过了片刻,几人都纷纷转向他,惊奇看着,也不见他肚子鼓胀,一人半刻内就扫光了几只肥鸡,近十斤卤牛肉,还有七八尾鲜鱼。
“司马先生气吞牛斗!”赵正拍拍手称赞,“快上菜,别让司马先生桌上空着。”
司马风咽下一大口,空出嘴来说:“赵庄主别介意,我从小吃相难看,饭量更是没底。”
“乖乖,我还以为自己饭量大,人外有人,司马先生吃饭的本事我是永远赶不上了。”天心说。他修炼武道,饭量向来就大,可见了司马风这样吃法,心中也有了感慨。他虽然嘴上谦虚,但是却不落下风,跟着大吃大嚼。
这下天惑也被激起了食欲,似跟两人比斗般往嘴里胡吃猛塞。
赵正欣喜大笑:“几位贵客都有名将之风,我吃了一辈子饭还没今天这么畅快过。”跟着不住催促家丁上菜。
古来名将,无不多食,如廉颇、白起等食量惊人。这些名将多半身负修为,因此武力惊人,只因没有上乘术法补益灵力因此只能靠进食。修士靠静坐行功补充灵力,因此虽然也有能吃的,但像这三人一样的饭量确实少有。
天心、天惑吃了半个时辰,双手撑地往后半仰,终于停下,再看司马风始终腹部平坦,夹菜抓肉的手速度不减。司马风再扫完三桌肉食,这才拍拍肚子说:“赵庄主,多谢了,我第一次吃得这么畅快。”
几人哄笑,举杯相庆,天心、月蝶、司马风从没沾过酒,但是端起了杯子,感谢赵正款待。这酒入口就能品出酿制精细,却还是烧的喉咙发烫。众人举杯几次,月蝶只举杯轻啄,已经脸色飞虹。于是就放了酒杯,慢慢吃菜,过了一会放下筷,坐着听几人席间对话。
天心喝了两杯,兴致极高,高声跟着起哄,也不断向众人敬酒。可过了一会却没了声息,司马风一看,他已经手脚摊开,躺在地上睡了,嘴里还喃喃不停。
司马风一笑,被酒一呛,咳出声。他也不胜酒力,没三杯,满脸通红,脑子也天旋地转起来。他大事已定,这几天还结识了许多热心的伙伴,心里实在高兴,他兴致极高,就昏昏呼呼不住与天惑、赵正举杯,杯起酒干,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最后他眼里都模糊了,只记得赵正、天惑两人还是兴致勃勃的,两人酒杯你来我去……
司马风恍恍惚惚站起,天地摇动不停。他先被铜五抓走,又被天惑半道截救,再被死士不断追杀,躲避在道湖谷后又去寻找母亲,终于得知被星芒先生安全救走。他一路上都靠着月蝶、天惑、天心,要是没了他们全力帮助,不仅不知母亲下落,自己小命都可能已经丢了。
他醉意中带着神海中的一丝清明,心想:“他们几人都有功法能克敌,自己虽然得了鬼谷子正统道传,却没有什么争斗本事。此时受了道传,我眼界虽然高明,可父亲和钜子以前教的武术都是些入门的粗浅武技,碰上厉害的修士只怕不管用,我所学只有轻功“回风诀”是上层轻功,一定要好好修炼,以后有些什么意外至少能自保……”
他在醉意中一想到了轻功,又想何不现在就练上,于是运转灵力,按照轻功口诀,在石桌上像一阵风飞奔起来。
他跑了十几步,脚步一轻,如同踩在云端飞跃起来——桌子摆放藏有玄机,有时接连踩中了几块桌子身形就飘忽地像在凭空踏步。他想,《易》本来就是道家典籍,徐师兄也说周武王姬昌也是道门传人,我施展轻功与六十四卦相合时似乎有奇效。
司马风于是按照八卦卦序在对应桌上跳跃,又按照六十四卦卦序奔走,发现各有奥妙,配合“回风诀”竟然是套更奇妙的轻功身法,他的元神似乎也在随身体变幻方位,踩完六十四卦后,神海中自行生出一道神念,飞奔跳跃、腾身闪避、静步凝神,各种轻功窍门无一不包。
回风诀只能历代钜子习练,本已经是最高明的轻功了,可他突然发现以易卦结合施展时,其中还含有无尽变化,突然更上一层楼。他奔走许久,这些元神自行体悟的神念中包罗万象、变化极多,用从小母亲教的数术粗略一算,足有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变化。
司马风一时也记不住许多变化,却想到,可以记住六十四张石桌的方位与卦相,以后慢慢体悟。于是他一边试这套新悟出的轻功身法,一边牢记脚下桌子的卦相方位,也是他从小机敏又心神专注,虽然醉了,只两遍就把石桌上六十四卦的方位、卦相背记无误。
他熟记之后心中欣喜,想在天惑前演示一番了,看了一圈却不见人,心想怎么都不见了,于是准备去山下找他。他见眼下就是西苑,醉意朦胧中早已忘了怕高,飞身从平台向下一跃。只觉身体轻如羽毛向前飘去,他在飘飘欲仙中,猛然一怔:下面这么高,自己怎么从高处往底下跳!
他身在半空中,怎么使轻功都没法子了,吓得手足猛挥,跟着狂吼一声。
“啊!!”司马风坐起身,正在屋中,坐在床上,随即感到背后一阵汗,酒意醒了九分。
月蝶从桌边过来,拿了湿巾来擦他头上汗,说:“做噩梦了?”
司马风见还在两人落脚的西苑屋里,问:“我怎么在这?”
月蝶说:“你喝了酒,就在桌上狂奔,我们谁也拦不住。赵正说你似乎在领悟一门绝顶轻功,让我们不要打扰,就和天惑背着天心走了。我怕你惧高,又怕你醉酒闯出石室掉了下去,就留下来守着。后来你在石桌上奔跑了一阵,从石桌跳下卧倒不动,我就扶着你下来了。”
司马风见月蝶就拿着湿巾守在一边,窗外月色尚在,繁星蒙在山庄法阵中变成了绿色光点,心想她一定整夜在照看自己,抱歉一笑。他心里疑惑:“刚才从高处跃下,所感所悟那样真切,难道刚悟出的身法轻功都是假的?”
月蝶见他醒了发愣,说:“天还没亮,你接着休息吧。”坐在床对面桌上,用手支头颈,闭目养神。
司马风过意不去,说:“你来这边静坐吧。”
月蝶不动,也不答应。
司马风使出醉梦里领悟的轻功,一晃,竟毫无声息来到月蝶身后,这轻功用起来竟然和梦里一模一样——原来刚才醉酒中感悟轻功的梦境亦真亦假。他茫然一瞬间呆在当地,到底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真真假假,也许修为到了才能看破吧。
他见月蝶还闭着眼,伸手扶起她肩膀,想拉她起身。
月蝶吃惊说:“你的轻功好像又有变化……”她刚才没发觉司马风在屋内的动静。
司马风把她轻推到床边,在凳子上坐着说:“刚才喝醉了做梦领悟的,你要是喝醉撒了酒疯,也会。”
月蝶被逗得一笑,躺下背转过身,说:“过几日去云梦山,你有这独步天下的轻功防身,太好了。”
司马风说:“云梦山?谁要去?徐师兄吩咐过,我要管束好你,反正你去哪我都要看着的。”
月蝶声音似乎带着些笑意:“你醉后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司马风苦思,还是记不起来宴席上的事,再问月蝶她也不答应。
司马风看天色没亮,于是在凳子上静坐,默背醉梦中记下的石桌方位,回想那套轻功。心想:“这醉梦中领悟的神奇轻功没忘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