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水汽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萧雨兰醒来之时,顿感浑身冰冷,近乎冻僵,周围漆黑无比,她努力睁开双眼,却依旧瞧不清楚。
她动了动,突然一只温暖的大手裹住她的手腕,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莫出声。”
是薛丘。
她尽量靠近薛丘的方向,低声问,“这是何处?”
薛丘道,“这里大约是一座地牢,算算时辰,大约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阳柯呢? ”
“她在你左侧。”他柔声道,“地牢坚固,构造复杂,一时之间我们轻易出不去。”
突然,不远处有一丝光亮伴着一阵脚步声而来,两人纷纷闭嘴,却见光影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悠悠地走来。
此人双脚近乎浮空,却带着一股威压之势,不免叫人不寒而栗。
待到那人近前,萧雨兰才看清他的模样,他的脸乍一眼看着十分秀气,但眉目之间又有一丝粗狂,他双目死死盯着萧雨兰,却又带着一丝阴诡的笑意,让她不由得心尖一颤。
薛丘突然笑了,“听闻早年间,中山王在西关救了一位智计无双的瘸腿郎君,这位郎君为了报恩,给中山王做了十年的军师,此人神出鬼没,谁人都不知其真面目,今日一见,阁下还真有军师的派头。”
军师却邪邪一笑,“薛郎君好眼力,想必这位便是慕容夫人之女萧三娘了?”
萧雨兰一愣,在众人面前,她永远都是永安候嫡长女,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提过她的母亲,再联想到方才他看她的眼神,顿觉此人很是古怪。
“小女何德何能,竟惹军师如此记挂。”萧雨兰低声道。
军师仰天一笑,好半晌才道,“听闻未及笄少女的肉格外鲜嫩,尤其是慕容家的小娘子,更是美味,今日阳某有幸,竟能尝上一口了!”
薛丘闻言,迅速将萧雨兰护在身后,“没想到军师大人竟有如此癖好。”
阳军师似笑非笑,“只要你们乖乖得在地牢里呆上个十天半个月,等主人一统天下之后,自有你们的去处,但若是你们自不量力……”
他瞥了一眼薛丘,“听闻薛郎君智计无双,我倒要看看,你到底会用什么法子将这美人与那对双生子毫发无损地救出我这九曲地牢。”
言罢,他留下了一些饭食和一盏烛火,眨眼间便消失了。
“看来他还不想我们死。”萧雨兰边说着边去寻阳柯,却不想阳柯早就醒了,此时的她正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一动不动。
“阳柯?”萧雨兰正说着,却见她忽闪着一双泪眼,惊恐得观察着四周,就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
萧雨兰再次近前,安抚道,“阳柯,我是三娘。”
阳柯听到她的话,迅速往她怀里钻,边钻便哭着道,“是他!是他!”
萧雨兰轻轻安抚着她的背,她想起之前阳柯对她说的话,柔声问,“当真是他吗?”
阳柯点点头,“我想起来了,是他!”
薛丘一脸疑惑,“这军师与你们有过节?”
萧雨兰摇头,并将阳柯的梦境与他说了说,薛丘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看来,中山王的反心,不是一日两日了。”
“中山王派了军师来堵我们,我担忧此时京都的局势……”
薛丘却道,“其实当我们出京都的那一刻起,颖妃娘娘便已经被软禁了,陛下眼下病重,此刻怕是千钧一发。”
“我父皇不会有事的!”阳柯反驳,自她懂事以来,父皇一直身体康健,怎会有事?
空气突然凝滞了,好半晌,萧雨兰才道,“薛丘,你可有法子出去?”
薛丘微微摇头,“眼下唯一的法子便是硬闯,可咱们并不知晓怀箴所在何处。”
萧雨兰想了想,“他要给中山王交代,所以怀箴此刻应该很安全。”
她的意思是,眼下最佳的做法便是先将阳柯救出去,再另想法子救李怀箴。
薛丘邪魅一笑,他方才也正想到这点,没想到他与她竟有这般默契,这叫他心中一甜。
下一刻他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咔嚓一声,竟将地牢的锁斩落在地。
萧雨兰诧异得看着他,她从来不知晓他会使剑,他更不知道他身上竟有一把剑。
薛丘微微一笑,“三娘莫要诧异,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武器傍身,也好给我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多谢。”萧雨兰冷冷得回了他一句,随后将阳柯扶了起来,往外走去。
果真如阳军师所言,这地牢九曲十八弯,稍不留神,便会将人困死在里面,根本出不去,怪不得周围竟没有一个守卫。
“慢着。”萧雨兰突然眉头紧蹙,“你们可闻到了什么了?”
薛丘颔首,阳柯却更是如受惊的兔子般一直抓着萧雨兰的手不放。
薛丘与她使了个眼色,继续往前走,大约几十步,他们顿感眼前一亮,摆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个巨大的水坑,水坑中似是有什么东西堆积如山。
萧雨兰迅速捂住了阳柯的眼睛,坑里那些东西并不是别的,而是一个个死去少男少女的尸首。
这难闻的腐臭味道,竟与郡主府角落里那屋子散发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一幕叫人喉间一紧,萧雨兰更是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然而一日没有进食,呕了半晌,也不过呕出些苦水。
不知觉中,薛丘已经悄然站在了她的面前,他柔声道,“普通山洞不该会这般潮湿,我怀疑我们在地下。”
萧雨兰颔首,其实当她醒来时的那一刹那她便想到了,她经历过潮湿的环境,当年河东水患,她悄悄跟着薛丘去河东赈灾,一路潮湿前行,那感觉她大约此生此世都忘不了。
“前方已经没路了。”
许久之后,薛丘才道,“眼前是个死局。”
萧雨兰忍住恶心的感觉,四处探查了一番,果真如薛丘所言,就连他们的来路如今也被堵上了。
这地牢的出入口竟是活的!
“看来那位阳军师是故意将我们引到此处的。”
“哈哈哈哈,看来你们也不蠢,但已经来不及了。”阳军师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传来,众人抬头而望,却见水坑之上有一个天窗,天窗之下有一个小小平台,而那位阳军师正站在那平台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他手中还挟制着一个孩子,正是李怀箴。
突然整个地牢突然抖动了起来,萧雨兰定睛一看,眼前的大水坑里,竟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最近的天气不错,我的宝贝们大约都饿了,没什么东西比新鲜的孩子更下饭了。”他话音刚落,竟有无数条鱼从水坑里相继横跳出来,萧雨兰定睛一看,心中一颤。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而眼前这种鱼她正好认识。
这是一种以肉为食的鱼。
一阵尖叫响起,下一刻李怀箴竟被阳军师拎至平台之外,李怀箴被悬空着,仿佛下一刻便要被他丢下来。
阳军师笑道,“你们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吗?不过是区区大瑞,天下之大朝代更迭实属常事,只要有那个能力,谁都能站在最高的位置,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他眯了眯眼,看向萧雨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负责’,萧娘子以为如何?”
萧雨兰心尖一颤,这分明是前世那位道人奉劝她的话,这位军师怎么会知道?
“你到底是谁?”萧雨兰问。
阳军师又将李怀箴推出来一些,“不用在意我是谁,我只要你身上的东西。”
“什么东西?”
“玉牌!”阳军师道,“这玉牌是当年亓官氏从我侉族偷走的圣物,若是今日你将玉牌还给我,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是慕容馨儿留给她的东西!
她从怀中拿出那块有些龟裂的玉牌,举了起来,“可是这个?”
“正是!”阳军师的眼神异常浓烈,“快给我!”
“你将怀箴还给我们,并将我们安全带出去,我便给你。”萧雨兰紧紧攒住玉牌,死死盯着她。
她有预感,这位军师的性情十分古怪,怕是很难与之沟通。
好半晌,那位阳军师突然笑了,“这么多年,你倒是头一个与我谈条件的人。”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起刀落,直接削了李怀箴的一只胳膊,噗通一声,那胳膊坠落水坑之中,引来无数恶鱼虎扑,瞬间便被吞噬干净,竟连块骨头都不剩。
霎时间痛苦的尖叫声传遍整个地牢,更是叫萧雨兰心惊不已,这也更加让她确定,眼前此人,是个疯子!
阳军师微微一笑,“我从来说到做到,你将玉牌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只不过,这条生路里,没有你们这位皇子。”
他笑地邪魅痴狂,“把玉牌给我。”
薛丘一把将萧雨兰的玉牌夺了过去,做要将这玉牌丢进水坑的样子,“你若不放了我们,这玉牌你也休想拿到了,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阳军师,这么做又有何意思?”
然而阳军师却无动于衷,他作势又要削去李怀箴一条腿,却被萧雨兰拦住,“慢着!”
看来这位阳军师是真的想要李怀箴的命,而不只是说说而已。
大量的血液从少了一条胳膊的李怀箴的伤口上流出来,使得这潮湿又腐臭的环境中又多了一丝新鲜的腥臭味,这复杂的味道叫人头疼欲裂。
阳军师扬眉,“这位四王殿下终究是要死的,忘了告诉你们,我的匕首上啐了毒,就算你们将他救走,他也活不了多久,此时他应该正承受着万箭穿心的痛苦。”
“三娘!给他。”一直躲在一旁的阳柯突然道。
阳军师微微挑眉,极为欣赏地看着阳柯。
却听阳柯问道,“你真的会放我们平安出去?”
阳军师满意地点点头,“我此行目的,不过是为了给李家绝后,如今目的达成,留着你们又有何用处?投喂我这些宝贝吗?你们愿意我还嫌脏呢。”
“好!”阳柯将玉牌拿了过来,“我们将玉牌给你,你放我们走。另外,把怀箴的尸首还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