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萧雨兰会说这番话,他微微苦笑一声,“如今他已经是郡马了。”
萧雨兰长吁一口气,她实在不想同他谈论这些东西,她又要转身离开,又被他拦住。
“薛郎君,你又要作甚?”
薛丘此时却正色道,“眼下京都不安全,既然易洺已经死心塌地得跟着中山王了,你也该放下他跟我走了。”
不知怎的,萧雨兰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可怕的想法,前世里,薛丘可是当今首辅,在他当上首辅之前,朝中局势亦是如今朝这般混乱不堪,可那会儿她却从未听闻局势有这般严重。
而且自从她从庵堂苏醒之后,总觉得这世间的有些事全都变了,就连眼前的这个薛丘也变了。
前世里,薛丘可从来不会这般死死缠着她不放。
思及此她竟顿住脚步开始打量起了眼前身着禁卫军甲胄却风采依旧的薛丘,薛丘那般老谋深算的人物,怎么可能会甘心做一个禁卫军?
而且,他竟还说出了让她跟他走的话,她很清楚,薛丘绝对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的。
对他那个柳氏表妹这样说才有可能。
打量了半晌,萧雨兰才脱口而问:“你到底是谁?”
薛丘被她这般一问,心突然心虚得咯噔了一下,他醒来之后,还从未有人这般正儿八经得问他这个问题。
然而这感觉不过只是一瞬,他笑笑,“萧娘子打算用这招?”
他的样子极为轻松,哪怕一点心虚的神情都没有,这不免让萧雨兰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萧雨兰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转身要走。
“长公主说的没错,中山王回京时,曾带了一队几千人的人马,可渐渐入京之后,那几千人的人马竟变成了几百人,萧娘子是聪明人。”
萧雨兰再次顿住,很明显,那几千人马必定潜藏在京都的某些角落。
薛丘又道,“萧娘子大约还不知道,武安侯旧疾加重,兵权已经交回陛下,收编于长公主手下。”
他近前,“既然武安侯府已经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东西了,那便跟我走吧,正好带上那对小娃娃。”
薛丘提及阳柯与四王,萧雨兰一直坚定的心突然有些动摇了,她又想起长公主的交代,阳柯与四王年纪还小,她也不忍心他们受到残害。
“好。”萧雨兰最终开口,“我会考虑。”
言罢,薛丘终于放她离开。
怪只怪前世里,她与薛丘之间发生龃龉之后,便一直深居浅出,京都发生的大事小情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面,也不知后头的事情发展,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是夜,阳柯在寝殿里翻来覆去,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久违的噩梦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她,惹得她心慌。
她歪着脑袋看了眼天色,阴云密布一片漆黑,唯独偏殿传来一股幽暗的暖暖的烛光。
趁着烛光,她将被子往身上一披,打开殿门,走了出去。
萧雨兰也失眠了,今日发生的事叫她难以入眠,大到局势,小到情感,这些都是她目前难以理清的东西,但一想到阳柯与四王,有些决定她必须要做。
看来今生的一些东西与前世是当真不同了,前世里,无论是慕容氏还是萧雨薇都好好得活着,不过萧远受伤交出兵权却是事实,但发生的时间却不对。
还有薛丘,她更讶异他的变化,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到底这世界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此时,她的房门突然被拉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外头钻了进来,那小东西走近萧雨兰身旁,低声道,“三娘,你快起身。”
子时已过,阳柯此时应当在寝殿安眠才对,萧雨兰翻了个身,“公主怎么来了?”
见她醒了,阳柯便从善如流得在钻进她的床榻内,“我那里有些冷。”
阳柯如一团火球一般钻进她的被窝里,这一看也不像是被冻醒的,萧雨兰暗自摇头,“公主睡不着?”
“没有。”阳柯迅速答道。
萧雨兰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小女叫人在公主寝殿放几个炭盆。”
“不必了!”阳柯又迅速反驳,“本公主累了。”
萧雨兰轻笑一声,好半晌之后,她才柔声道,“公主可是做噩梦了?”
阳柯将自己埋在被子里,听她这么一问,竟莫名生出了些许的委屈,她长这么大,从未有人这般问过她,过了许久之后 ,阳柯才慢慢悠悠得探出个头,眨巴着她的大眼睛,看着萧雨兰。
几息之后,她才道:“那个中山王,我似是见过的。”
中山王六年前去的西关,那时阳柯不过还是个屁点大的娃娃,又怎的见过?
“公主何时见过他?”
阳柯摇摇头,“我忘记了,只是今日见到他的脸,我总觉着似曾相识。”
她顿了顿,“自记事以来,我总做一个梦,梦见我在一个陌生的房子里,房子里有好些与我一样大的孩子,他们一直在哭,也不知哭什么。”
“后来呢?”萧雨兰凝神,示意她继续说。
“后来,有一个人进来了,将那个哭得最惨的孩子拎走了,那孩子再也没回来。”她微微抬眸,眼中不知不觉蓄满泪水。
“你还记得那房子是什么样的吗?”
阳柯猛然摇头,“但我隐约觉着,那人与中山王长得很像。”
萧雨兰轻叹一声,给她掖好被子,“这不过是个梦罢。”
“医女说,这很有可能不是梦。”她抱着被子小心翼翼道,“我也觉着这可能不是梦。”
大约是身旁多了一个人,阳柯说完便觉得有些困了,于是竟是迷迷糊糊得睡着了。
这几日京都异常太平,就连宫里亦然,不是说太平不好,只是实在是太过于太平了。
终于,三日之后,京都热闹了起来。
刑部、吏部、工部侍郎齐齐下狱,太子被禁足。
长公主传信来,吩咐她带阳柯与四王出城。
虽萧雨兰早有预料,可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刑部、吏部、工部侍郎都与太子交好,太子在京都的党羽也远远不止这些。
这已经足够说明了一些问题。
京都除了中山王一流,还有皇室内部的争斗。
萧雨兰轻叹一声,皇家果真是个腥风血雨的地方。
于是在一个清晨,大瑞皇宫的宫门悄悄被打开,从里头钻出来一辆极其低调朴素的马车,赶车人一身黑衣,看不清其样貌,但其技术却是一流,一路往南驰骋而去。
阳柯从睡梦中醒来,她躺在车里,看着外头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很是不快。
就这样离开她自小生长的地方,她很是不舍。
“别看了,咱们已经走很远了。”李怀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抱着一个枕头道。
他不知怎得,半夜里突然被人叫醒丢进了马车里,都没来得及整理仪容,所以他此时脸上写满了怨念。
阳柯不想同他说话,问向车里的第三人,“三娘,我们要去哪儿?”
“江南。”萧雨兰道。
阳柯从未去过江南,听闻江南乃鱼米之乡,是个极其温和多水的地方,一下心生向往了起来。
然而却听李怀箴道,“流年不利收成不好,商者越富穷人越穷。”
阳柯瞥了他一眼,正想要再说什么,马车突然停了。
几人面面相觑,却听车外传来声音,“天色将雨,几位可要寻个旅社休整?”
“不必了。”萧雨兰道,“继续走吧。”
然而马车却仿佛钉在土里一般,一动不动,萧雨兰内心一沉,示意阳柯和李怀箴莫出声。
然而下一刻,却听短兵相接的声音突然响起,直到一道惊雷而过,外头才算安静了下来。
好半晌,马车一沉,那声音再次响起,“几位贵人,咱们有尾巴了。”
萧雨兰这才掀开车门往外头探了探,“可是行踪被泄露了?”
他微微耸肩,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具尸体,“萧娘子可以去看看,保证吓一跳。”
他用一种戏谑的语气同她说,叫她怒意微起,她瞪了一眼,“薛丘,你到底想说什么!”
薛丘这才转而正经,他将手中一串东西交给她,“这是从那几人身上扯下来的。”
萧雨兰定睛一瞧,这是一串形状怪异的玉石,分别用挂绳穿着,单从玉石的质地看,确是看不出什么,然而每块玉石上都刻着一个字。
“佟。”
萧雨兰险些将玉石滑落,刻有“佟”字的玉石可不多见,更可况她手里的每块玉石背后还刻着十分规律的不同符号。
这让她脑海中只想起一个人,佟秋。
不是说佟氏暗卫如今只有几个人了吗?那这些人又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他们为何要跟着他们的马车?方才又为何要大打出手?
又一道惊雷响过,下一刻,倾盆大雨瓢泼而下,薛丘赶忙将她推进马车里,“前方不远处,有一家旅社,今晚咱们在那里宿一宿吧。”
萧雨兰没出声,他便当她同意了,便驱马启程。
阳柯注意到了她的情绪,本想近前过问,却被萧雨兰截了下来,“公主,四王,今后怕是要委屈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