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萧远手中的力道更大了,下一刻,他手里的襁褓仿佛被使了一个千斤坠,重重地往地上砸去。
“不要!”慕容氏的尖叫不绝于耳,她想要去接,却被萧远狠狠踢开。
萧雨兰也拼命近前,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她不由大喊一声,“佟栖!”
佟栖如鬼魅一般从一旁闪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襁褓接住带到萧雨兰面前。
娇嫩的三郎在襁褓里哭得不成人样,粉嫩的手更是一片红一片紫。
稚子无辜!萧远如此作为,当真是疯了!
“把那畜生给我!”萧远似是杀红了眼,要佟栖将孩子给他。
萧雨兰拦在佟栖面前,“父亲三思!侯府经常有太医往来,若今日之事传入陛下耳中,父亲当如何?侯府又当如何?”
这席话终究还是起了作用,正如一桶凉水浇在了萧远的头上,才叫他少许冷静了些,他斜眼瞥过地上泣不成声的慕容氏,又瞪了萧雨兰一眼,“给我好自为之!”
言罢,他便离开了。
萧雨兰从佟栖手中接过三郎,行至慕容氏面前,三郎在她怀中大哭,似是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慕容氏慌忙起身,将三郎抱在怀中,尽量安抚,好一会儿,三郎却依旧如此。
绿绣见状,便近前要抱走三郎,“夫人,三郎兴许饿了,让婢子抱下去给喂奶吧。”
慕容氏极其舍不得,但三郎的哭声哭得她心碎,也只好妥协。
萧雨兰站在一旁看着,对于萧雨薇,慕容氏虽说并不是个称职的母亲,但对三郎,她的确是。
三郎被抱走,慕容氏这才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又做出她那一副主母做派,“进屋说吧!”
萧雨兰竟没想到她会请她进屋叙话,第二次进慕容氏的屋子,那排令人眼前一亮的多宝格如今却横七竖八地倒在了地上,那些珍贵的瓷器,能摔碎的都摔碎了。
想来方才屋子里定是发生了一场大战。
她一眼就看见了慕容馨儿的那块玉牌,那玉牌正掉落在一柄玉如意旁,落满灰尘。
进了里屋,她寻了个坐席,等着慕容氏开口,然而慕容氏却只是顾着煮茶,好一会儿,茶炉茶香四溢,她给她倒了一杯。
“今日,多谢你救三郎一命。”慕容氏低着眉,兴许是她本身就长的媚,而今看来,竟是愈发的温顺。
萧雨兰道,“三郎是我弟弟,我自该护着的。”
许久,她才问道,“你是如何发现的?又是如何逃脱的?颖妃娘娘又是如何知道你的?”
她问的很平静,仿佛平日里闲聊之间的问话,但在萧雨兰看来,她似是在经历一场凌迟。
萧雨兰也很平静,“六娘明里是被四娘挑唆,但暗里背后定有夫人一份,只是夫人不知,六娘还知道了夫人的秘密。我意识到你想要杀我,不,不只是你,兴许还会有人想要杀我,所以自太子狩猎场遇险之后,我便开始布局了。”
“正此时,我偶然听闻颖妃娘娘胃口不好,便为她进献了一份点心,她很是满意,应了我,愿意帮我一个忙。”她娓娓道来,“这便是我的第一步后方棋,我的第二步先锋棋便是乔装出门被你发现,以至于当场被父亲抓住。”
“第三步棋很简单,示弱,叫你以为得逞,第四步便是攻心,全都撤走无影无踪,叫你无法安眠。人一旦无法安眠,便会胡思乱想,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父亲一向多疑,自是会同你离心,这是一步赌棋,然而事实证明,我赌赢了。”
她淡淡道,“这最后一步,便是真相,你我都知道,得知真相的父亲到底会做出什么。”
“当真是高明,刚开始便将后路想好了,”慕容氏低声道,“若是侯爷坚决信任我呢?”
萧雨兰浅笑一声,“如父亲坚决信任夫人,我自是有法子叫他不信,然而我知道,他不会的。”
慕容氏嗤笑了一声,“我还是低估你了,我以为你只是个未及笄的孩子罢了,没成想竟有这般深的城府。你可知我不止一次想至你于死地?”
她抬眉,那双媚眼满是泪,“我曾想要给老夫人下毒,以此嫁祸于你,我又曾跟踪你,知晓你在京都的勾当,想要毁了你的名声,我又想着你的婚姻大事由我掌控,待我给你说门极其差的姻缘,叫你下半辈子生不如死,我还想直接将你药死,当做是一场意外。”
“你实在太碍眼了!我当真想要除掉你为我的孩子铺路。”她自嘲一笑,“可不知为何,自从怀了三郎,我竟不那么迫切的想了。”
她自顾自喃喃道,“三郎是我同萧郎唯一的孩子啊……”
“四娘……”萧雨兰正欲说什么,却被她截下。
她道,“四娘的身世,你兴许已经知晓了,我也不怕你以此威胁我,她本不姓萧,跑了便跑了吧。”
方才萧远这么一闹,她便知道,她瞒了半辈子的秘密,终究还是被捅破了,当初若非她轻信那裴疯子的话,又岂会做出这样的事?那姓裴的,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萧雨兰蹙眉,看她这反应,像是不知萧雨薇死于萧远之手的事。
她正了正色,道:“四娘被一位姓裴的郎君诱骗至窑|子,还被喂了五石散,此事被父亲知晓,她已经被父亲……”
哐当一声,慕容氏手中的茶盏突然掉落在地上,泪水唰唰落了下来,“你说……什么?”
“若是没记错,那位裴郎君正是前些日子在侯府授课的琴师。”
悲伤之情难以言表,竟叫慕容氏脸色唰得发白,她颤抖着嘴唇,最终咬牙切齿从喉间发出两个字的声音,“畜生!”
好一会儿萧雨兰问:“我问你,祖母的病可是你所为?”
许久后,慕容氏才答道,“是,我给她吃了蛊,有这老太婆在一日,便会护你一日,所以我才要借此将你赶出去!叫你自生自灭,可没想到……”
许是伤心过度,她竟咳嗽了起来,“没想到,事后我已经给她解了蛊毒,可她竟还是如今这副样子。”
老夫人若是死了,武安侯便要在家丁忧,眼下如此敏感时期,若是仕途滞塞,将来比无望,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父亲的意外可是你?”
“不是。”她斩钉截铁。
“三郎呢?”
她目光坚定,“三郎生来体弱,我又如何拿他牺牲?”
萧雨兰蹙眉:“当真?”
慕容氏又猛地一咳,这一咳竟是咳出了血来,她不紧不慢地将嘴角的血迹擦干,白着脸道,“瞧见了吧,我已经时日无多了,说起来都是因为四娘,若非她,我与三郎如今也不会这般。”
她顿了顿,“我与你,大约是有过节的,你母亲的眼睛是我弄瞎的,她的命也是我弄没的,你若是想要杀我,便杀吧,反正侯爷也不打算留我的命了。”
萧雨兰又问,“你的蛊是从何处寻得的?”
“是四娘给我的。”她鼻头一酸,又咳了几声。
“最后一个问题。”萧雨兰盯着她,“你为何要如此残害我的母亲?”
她冷笑一声,“因为她碍眼!她生的比我好看,命又比我好,还能嫁给侯爷,而我,区区一个庶女,除了给她当媵妾,还能有什么好姻缘可言?当然,那裴疯子不配!”
若非当年那裴疯子怂恿,她或许当年真的嫁给了某位中郎将府上的司曹,虽无荣华富贵,但此生至少安稳。
萧雨兰起身,她改问的都问了,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慕容氏也直接承认了残害母亲的事实,她又命不久矣,她决定不再此待下去了。
走到门口,她顿了顿,“母亲的玉牌,请你还给我。”
“不属于我的东西,留着也没用。”慕容氏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又给自己倒了被茶,一饮而尽。
萧雨兰捡起玉牌正欲走,却听慕容氏冲她喊道,“三娘,三郎是你的亲弟弟,还望你好好看顾他!”
萧雨兰顿了顿,最终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翌日一早,银耳便来报,说是慕容氏病逝了,然而知情人谁都知道,昨天夜里,侯爷去了玉莹院。
军中也传来消息,说是萧家长子萧沿意外落马,头正中一柄斜靠案上的枪尖上,穿颅而过,一命呜呼。
萧雨兰眯了眯眼,这萧远还真是够铁石心肠的。
颖妃娘娘宣她七日后入宫,她回来了三日,四日后她便要入宫了,所以她要趁这几日空闲,将该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她将自创的糕点名录整理成了册子交到了梁氏手中,吩咐她去江南重开铺子,她又拿了好些银子给了阿木奇,若是他想要留在大瑞,就帮她去河东开铺子,并要求他们购买大量米粮面囤积,以及大量良田。
他们虽舍得京都繁华,但想到她要进宫都不想离去,最后还是她开口说将来定会去寻他们,他们才作罢,梁仲还不放心,偏偏要她立下字据,她无奈,也只好单独给他写了一张白纸黑字,他才放心。
慕容氏死后,侯府再无夫人,郑氏便被抬到了夫人位,而二郎便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侯府的嫡长子,至于三郎,却被萧远丢去了慈安寺。
好在慈安寺乃是皇家寺院,三郎在那里,反而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四日后,颖妃娘娘便派了寺人来接,一时之间竟是传遍了整个京都。
这便是萧雨兰的最后一步棋,入宫以逃薛家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