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夫人的晕倒是萧雨兰始料未及的,那日一早她还去给余老夫人请安,当时她还气定神闲,面色红润,可谁想转身她便晕倒在内院中,这实在令人费解。
整个京都的医者几乎都被请来了,就连太医也来了,他们瞧了一夜,竟也什么都瞧不出来。
红枣与银耳身上有伤,不便侍候萧雨兰,她身边便换成了羽香与菲香,萧雨兰彻夜在鞠丽堂守着,直到萧远去了她才被扶回凝香院,只是一路上这两个侍婢竟一脸铁青,似是有心事。
萧雨兰这才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了?”
菲香撇了撇嘴,似是不愿意说,羽香便道,“娘子在屋子里侍疾,顾不得外头,婢子们在外头候着,听到些流言蜚语。”
“什么?”
“说是这么多医者都没法子诊治老夫人的病,老夫人怕是中了邪术亦或是被什么东西冲撞了。”
菲香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娘子千万莫要相信这些流言鬼话,婢子却是觉得是有人别有用心。”
虽说侍候了一夜,但听到菲香这般说,萧雨兰竟忽而有了精神,她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菲香道,“老夫人晕倒没多久,虽说侯爷将整个京都有名的医者都请来了,可如今才不过几日,医者们都还没商量出结果来,有心人便有了定论,这难道不是别有用心吗?”
羽香没想到菲香会有这般见识,吓得目瞪口呆,萧雨兰虽早知晓菲香出身书香,没想到她竟这般有条理。
她点头同意,“羽香,吩咐下去,近几日好好看顾好凝香院,”
羽香得令下去,而菲香却迟迟不走,倒是引起了萧雨兰的注意,“菲香,你可还有什么话?”
菲香有些支支吾吾,但依旧说出来口,“娘子,婢子曾说过有一个朋友,他……”
“你那朋友竟还懂医术?”
菲香点点头,“今日我听闻那些医者还未有定论,这才想着让我那位朋友试试。”
萧雨兰微微蹙眉,如今老夫人病倒,作为侯夫人的慕容氏自然接过了中馈,如今内院管理她根本说不上半句话,自然也做不了这样的主。
“我去同父亲说说吧,想来父亲应该是会同意的。”
菲香扯开一丝笑容,“那婢子这就去寻他。”
自那次菲香拿出那瓷瓶,萧雨兰心中便有了些许怀疑,但当时只是怀疑尔,没成想当菲香将那位她口中的朋友引进鞠丽堂时,竟还是叫她吃了一惊。
那日在太子府遇难,她被薛丘抱出了府,虽视线模糊头脑极重,但耳力还是正常的,被菲香带来的人的声音,与那日被薛丘唤作纳兰的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再加上他自称纳兰宵,她便更确定了。
此人便是那个制造苏媚散的家伙!
也不知此人医术如何,但知晓他与苏媚散有关,萧雨兰不由觉得此人大约是什么江湖骗子。
纳兰宵从里屋出来,面上带着一丝浅笑,萧远近前询问,纳兰宵后退一步后才道,“老夫人的病,药石无医。”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打在萧远的头上,若是余老夫人当真药石无医驾鹤西去,那他便要回来丁忧一年,一年风雨飘摇,官场上的事,谁都说不准。
萧远又近前,“纳兰医者,老夫人当真药石无医?”
纳兰宵又后退一步,“当真,恕在下无能。”
说着他便要离去,萧雨兰瞥了菲香一眼,她会意前去相送,七拐八拐地,竟将他带进了凝香院。
菲香拧紧双眉,“纳兰,老夫人当真没救了吗?”
纳兰宵挠了挠头,“老夫人康健的很,怎么会没救?”
菲香一愣,“既然老夫人康健,为何至今昏迷不醒?”
纳兰宵耸耸肩,“老夫人得的又不是病。”
菲香更是疑惑了,平日里纳兰宵都是有话直说的,如今怎地这般弯弯绕绕,“我实在不懂你在说什么。”
纳兰宵微微一笑,“老夫人并非得病,而是中了邪。”
“纳兰医生此言,未免也有些草率了。”鞠丽堂有旁人看着,萧雨兰便回来了。
之前府内便已经隐约流传此言,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如今听纳兰宵这么一说,她不得不开始重视。
她在纳兰宵面前停下,“纳兰医生可有什么依据?”
纳兰宵眯了眯眼,方才他还觉得这位娘子眼熟,如今近距离一瞧,竟叫他大吃一惊,这不是薛丘那小子的女人吗?
他不由得后退一步,愤愤然,“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病没见过?你们家老夫人的病很是蹊跷,身体康健却昏迷不醒,这只有一种解释。”
说着,他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那荷包上不知绣着什么图案,看着十分新奇怪异,他在荷包里掏了许久,终于拿出一个小竹筒。
他将小竹筒打开,往手心一倒,一个小小的虫子在他手心活蹦乱跳。
“这是何物?”菲香问。
纳兰宵回答,“这可是个好东西,它若是钻进活人的身体中,不出半刻,活人便能变成活死人,身体康健却昏迷不醒。”
小小的虫子在纳兰宵的手上动弹不得,萧雨兰知道天下奇人异事很多,可若叫她相信这小小虫子能使人昏迷不醒,却是很难:“纳兰医生的意思是,我祖母是被这小虫子咬了?”
纳兰宵心疼又小心翼翼地将虫子收好,“这可不是普通的小虫子,这东西在南疆被称作蛊,在北地被称为虱,在西域被称为灵,其形态各异,各有不同,功效也不同,有的能入药,有的则是眨眼间便能置人于死地。”
“那按纳兰医生的意思,我祖母的昏迷,是因何而引起?”
纳兰宵摇摇头,“不知。”
菲香有些慌,“纳兰,你养这虫子,定也有解法的吧?”
纳兰宵只微微笑道,“我这虫子也是多年前去南疆,偶遇南疆一伙人打架,我顺手捡回来研究的,至今我还没什么头绪呢。”
萧雨兰蹙眉,“这么说,我祖母的病,无人能解?”
“不。”纳兰宵道,“若是能寻到那下蛊之人,倒是能解,不过,我是无能为力了。”
他瞥了一眼萧雨兰,“薛丘不是很有本事的吗?你去求求他,他自会帮你的。”
头一回从旁人口中听到薛丘的名字,萧雨兰却是心中一颤,这纳兰宵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一想起那日她被薛丘带着去寻他时,听闻他正在沐浴,一个念头在她脑中产生。
“我与薛郎君无甚交情,不过,也不知纳兰医生听说过没有,薛郎君最喜去一品斋?”
纳兰宵微微挑眉,也不知萧雨兰说的什么,“一品斋?”
萧雨兰微微一笑,“一品斋的东家最喜欢去清风明月阁,纳兰医生在京都也有些时日了,应该知道清风明月阁是个什么地方,我猜薛郎君与纳兰医生关系应该匪浅,也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
她话音刚落,纳兰宵的脸色肉眼可见得绿了,他扭头便拉起菲香的手,道,“走,随我去纳兰山庄。”
“菲香是我的侍婢,纳兰医生这是想要强抢吗?”
纳兰宵却道,“菲香不过是家道中落才被迫卖身为奴,是可以赎身的!你莫要以为我不懂!”
却见菲香红着脸,直接将手抽了回来,“纳兰,娘子待我恩重,我不能弃娘子与不顾!”
纳兰宵却道,“你我早有婚约在身,你却委身为旁人做侍婢?这是你干的事吗?”
萧雨兰伺机将菲香护在身后,纳兰宵又不自觉得后退一步,萧雨兰道,“多谢纳兰医生对我们菲香如此照顾,今日的诊金我会派人双倍奉上。”
纳兰宵见状,更是气得直冒绿烟,他狠狠地瞪了萧雨兰一眼,随即转身便离开了。
见他走得这般决绝,菲香竟有些舍不得了,入夜,萧雨兰将菲香叫进屋子,菲香低着头,似是有心事。
萧雨兰将案上的一个盒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张纸,“这是你的卖身契,你拿走吧。”
菲香一愣,慌忙跪了下来,“娘子这是要赶我走吗?”
萧雨兰微微一笑,“你并非贱籍,若不是发生了那些事,你如今怕是哪门高户的夫人了,如今叫你委身做我侍婢,确实是委屈你了。纳兰医生其实说的不错,这不是你做的事。”
菲香却道,“我与纳兰不过是有些竹马之谊罢了,不值一提,当年我父亲犯了事,我理应被送去教坊司的,谁想被娘子所买,保住了清白,对菲香而言,娘子的救命之恩,婢子当涌泉以报才是。”
萧雨兰浅笑,起身将那张纸递给她,“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你若是要走,我也不会拦着的,毕竟你与他有婚约在身,莫要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才是。”
“婢子不懂娘子说的。”她埋下头,耳根竟有些发烫。
萧雨兰抿嘴一笑,“这几日你与羽香好好看着院子,老夫人的病来的突然,怕是会有什么变数。”
菲香应声退了下去。
萧雨兰瞥了一眼屋内的那盘残局,眼底竟是划过了一丝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