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在薛府,薛丘正去白氏院子的路上,薛川正从里头出来,刚好碰上,他看到自家兄长如此模样,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兄长怎么有空过来?”薛川问。
薛丘浅浅抬眸,“白小夫人好歹也是父亲的妾,前些日子听闻小夫人偶染风寒,作为嫡子岂有不关心之理?”
薛川微微蹙眉,原以为薛丘是来寻他的,没想到竟是来找白氏,他近前一步,想要拦住他,“多谢兄长美意,阿娘刚刚睡下,兄长不如改日再来。”
薛丘一个闪身,丝毫不费力地躲过薛川的拦截,直接进了院子,薛川想要拦住,却被六子扣下,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两难。
白氏正伏案刺绣,听闻外头有脚步声,想着大约是薛川忘了什么要回来取,便头也不抬的询问,“都这么大了,怎地还丢三落四的?”
“小夫人这是在同我说话吗?”
薛丘一开口,屋子里的气压瞬间低了好些,白氏手上的绣花针更是一下落在了地上,她丝毫没想过薛丘会来。
“二郎怎么……怎么来了?”
薛丘挑眉,在主座上坐下,“怎么?我不能来吗?”
白氏有些支支吾吾,“不……不不,妾不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二郎来寻我,可有什么事?”
薛丘微微抬头,眸子如鹰般在白氏的身上刮了一圈,随后道,“听闻小夫人去武安侯府提亲了?”
白氏被他这般攻势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连说话的声音变得小了些,“是三郎……三郎对萧家三娘一见倾心,妾不过是为自己的儿子寻门亲事,这……可有什么不妥?”
薛丘藏在衣袖中的手默默握紧了拳头,声音更冷了,“他与萧家三娘见过几面就对人家一见倾心?”
白氏的腿忽而一软,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二郎有所不知,那萧家三娘前些日子传出那样的事,整个京都的郎君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三郎既然对她有好感,妾也不过是成人之美罢了。”
绵忆郡主抢亲一事却是闹得沸沸扬扬,他虽没参与多少,但少不了助纣为虐,可纵观整件事,若易洺能狠下心来直接与绵忆郡主划清界限,而不是企图以同萧雨兰定亲让绵忆郡主死心,以此刺激绵忆郡主,绵忆郡主又岂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一切都是易洺的错,与萧雨兰又有什么关系?
“成人之美?”薛丘冷哼一声,“薛川在太子手下做事,小夫人难道没有听说过,太子殿下在赛马场欲赠萧三娘好马一事?”
白氏浑身一震,“此话当真?”
太子殿下赠萧雨兰好马,便是对她上心,薛川此时上门提亲,岂不是夺了太子殿下心头所爱?那他将来的仕途……
思及此,白氏慌了,“二郎,你看在三郎是你弟弟的份上,救他一命啊!”
“阿娘,你何必求他!”薛川从外头跑了进来,他近前将白氏扶了起来,瞪着薛丘,“首榜首名又有何了不起,还不是至今无官无爵?跟在三王殿下身边的一条狗罢了,求他作甚?”
薛丘眼底一沉,薛川此人看似鲁莽,但心机却十分深沉,他这般说,不过是想要混淆他的判断,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了他的大脑。
他猛地起身近前提起薛川的衣襟,“我看你在崇仁坊的那几件铺子是不想要了,那正好,我明日派人去收了。”
薛川丝毫不惧,眼底还满是轻蔑和鄙视,“收了便收了,我还怕你不成?”
薛丘正要将他甩到一旁,却被白氏拦住,“二郎,三郎只是血气方刚,他什么都不懂。”
“血气方刚?”薛丘冷哼一声,揪住他衣襟的手突然松了,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薛川的衣襟,声音变得十分柔和,“好啊,很好!”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六子急忙跟上来解释,“郎君,三郎实在太油滑了,我……”
“帮我备车。”
六子顿住,“郎君要去哪儿?”
“太子府。”
六子追问,“郎君与太子并无深交,去太子府作甚?”
薛丘眼底的黑雾更浓了,“太子娶她不成,便要薛川娶她,你觉得其中没有什么蹊跷吗?”
六子挠了挠头,恍然大悟,“原来又是为了那位萧娘子啊。”
马车很快便到了太子府,太子与他并无交情,然而今日却敞开大门直接将他引进了书房,这叫薛丘有些诧异。
书房大门仍然敞开,从里面传出莺莺燕燕的声音,薛丘蹙了蹙眉,但依旧走了进去。
太子见他来了,更是肆无忌惮地将左手边的一个侍妾揽入怀中,居高临下看他,“稀客啊,薛郎君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指教?”
薛丘给他行了一个礼,唇微微扬起一个角度,“指教不敢当,不过今日不是太子殿下请薛某来的吗?”
太子眯了眯眼,喝了一口侍妾给他送的酒,“薛郎君说笑了,举国上下皆知薛郎君是个孤冷的郎君,本宫又岂会如此不识趣,请郎君过来饮酒作乐?”
“那太子可就真的孤陋寡闻了。”薛丘顺势在一旁坐下,将一杯酒放在手中,“太子怎知,我不会饮酒作乐?”
太子猛地支起身子,上下打量起了他,“薛郎君还真是会同本宫开玩笑。”
说罢,薛丘将酒一饮而尽,复又放回原处自斟一杯,面露赞赏之意,“果然好酒!”
太子啧啧一笑,“本以为薛郎君只会同三弟一块儿饮酒作乐,没想到薛郎君也是个真性情之人,本宫喜欢!”
说着他敬了薛丘一杯。
两人就这样推杯换盏数个回合,愣是不提要谈的事,最终,还是因为太子的侍妾酒量不行,这才作罢。
太子不知何时走到薛丘身旁,揽过他的肩头,笑道,“薛兄真乃本宫知己也,本宫许久没这般酣畅淋漓了。”
“太子公务繁忙,确实没有多少机会酣畅淋漓。”薛丘同他碰了碰。
太子一愣,突然笑了,“也就只有薛郎君才敢同本宫这般说话,本宫甚是喜欢啊!只可惜……”
他冲着薛丘笑笑,“只可惜,薛郎君不能经常陪本宫。”
薛丘自顾自又饮了一杯,“只要太子殿下相邀,丘自会作陪。”
太子依旧懒洋洋道,“薛郎君是三弟的人,若我常唤薛郎君作陪,岂不是横刀夺爱?”
“殿下怕是误会了,丘与三王之间,不过是普通同窗关系,哪里横刀夺爱?”薛丘道。
太子诧异地看着他,那双眼珠子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薛郎君还真是个爽快人啊!”
过了一会儿,太子又道:“听闻薛郎君自放榜之后,却从未得到任何官职引荐?本宫前几日听闻军中正好有一个职位薛郎君很合适,不知薛郎君有没有兴趣?”
前一生他醉于权势,为了他要的东西他甚至可以牺牲很多,最终终于如他所愿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回过头来才发现,他竟是众叛亲离,身边可信赖之人通通都有背叛他的可能。
这才让他养成了多疑的性子,什么东西该信不该信值得信亦或是不值得信他都不信,若非萧雨兰在他陵前为他殉情,他一直认为就连发妻都背叛他。
然而最终他才发现,那一生中,竟也只有萧雨兰真心对过他。
如今重活一世,他虽也喜欢权势,但也觉得,就算得到了所有,当一个人独自一人站在顶峰之上,也不免会寂寞,若当真要再登一次巅峰,他也希望与萧雨兰一起。
虽然此时此刻萧雨兰并不属于他。
然而若身在军中,便意味着他离权利更远了一步,所以,他有些犹豫。
若选择应了太子,萧雨兰的婚事便不会有那么多阻挠,但若不选……
他闷了一口酒,道,“听凭太子殿下差遣,但丘有个条件。”
“薛郎君请说。”
薛丘道,“丘有一心仪女子,几次三番拒绝与丘,若是丘入了太子军中,可否请太子殿下得空,出面为丘做个媒?”
太子悠悠一笑,似是讶异却带着一丝让人察觉不到的狡黠,“不知是哪家小娘子?”
“武安侯府嫡长女,萧三娘,萧雨兰。”
从太子府出来已然是深夜,六子极其不情愿地将自家郎君搬上马车,他给薛丘送上解酒汤,“郎君当真要去军中?那三王那边该当如何?皇帝陛下不是属意让郎君做侍郎的吗?”
“没有谱儿的事,莫要乱说。”薛丘道,“我为瑞国臣,忠的永远是陛下,哪里分太子哪里分三王?”
“是奴多嘴了。”六子撇了撇嘴。
马车顿时安静了几分,好一会儿,薛丘才道,“那边如何了?”
六子知道他指的自然是武安侯府,便道,“今日那边似是出了件大事。”
薛丘凝眉,“何事?”
“余老夫人不知怎的,在自家内院里走着走着便晕倒了,整个城中的医者都被武安侯请去瞧了,皇帝陛下对此也很上心,特地派了好些医者去,这会儿大约在诊治呢。”
如今天色已黑,他本想趁着夜色去探望,可一想起萧雨兰每回见他的嘴脸,心尖一刺,只道,“去纳兰那儿说一声。”
“郎君是想要请纳兰医生出面吗?”六子蹙眉,纳兰医者从来只喜欢躲在自己那一方干净的小院里,若非重要的事,就算天王老子去请他,他也不会出门。
当初他与自己郎君赌输了,这才进的京,然而他只应了给自家郎君办三件事尔,三件事过后他便会自行离去,加上上一回给解药,郎君这三件事里,与萧娘子有关的便有两件了。
六子不由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家郎君是着了萧娘子什么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