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做了一起行侠仗义之事,几人离开立汇街时,一路欢声笑语不停,今日恰逢西市有木偶戏,吴玉柔便拉着他们前去看。
戏班子设在勾栏,萧雨兰从未见过木偶戏,倒是觉得有些稀奇,更稀奇的是,整场木偶戏全由一个孩子操控。
也不知这孩子是用了什么样的法子,使得整场戏格外灵动好看,这孩子也长得十分特别,蓝色眼睛棕色头发,像是个胡人。
木偶戏结束已经将近未时,然几人依旧意犹未尽,若非时候不早,吴玉柔大约还想拉着萧雨兰和马莲音将西市完完整整逛一遍,最终还是易洺开口才得以作罢。
由于马御史府上与忠勇侯府离西市较近,易洺将马莲音与吴玉柔送至府上之后,最后才送萧雨兰。
马车里,两人都极有默契得选择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易洺才道,“以后这般危险的事,萧娘子还是莫要亲身去做比较好。”
萧雨兰微微一笑,“路见不平罢了。”
易洺却噗嗤一声笑了,他虽长得没有薛丘那般好看,但笑容却是十分干净清爽,特别是他那双眼睛,就算是笑着也仿佛在洞悉一切般。
“恐怕萧娘子并非只是路见不平吧?”
他意有所指,倒是惹得萧雨兰心中一颤,她总觉得他已经发现了什么似的。
易洺又道,“京都倒是有很多郎君名下有许多产业,但在下却从未见过萧娘子也会有。”
萧雨兰方才悬着的心终于啪嗒一声放下了,易洺倒是不绕弯子,既如此她也不再伪装,“易郎君是何时认出我的?”
易洺微微一笑,带着一丝儒雅的气息,“萧娘子莫不是忘了易某主司何官?方才萧娘子与梁氏的对话,我便隐约猜到了,后来萧娘子又准确地说出了那糕点的配方,易某便肯定了。”
萧雨兰还不死心,“我平日里也喜欢做些糕点的。”
易洺却笑道,“萧娘子许是不知,真正对待自己的东西时,神情与语调都是不同的。”
萧雨兰自嘲一笑,她自问已经伪装得很好了,今日还戴了幂篱,没想到依旧被人看穿。
“方才的事,多谢了。”萧雨兰道。
易洺也微微挑眉,“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易郎君为何帮我?”
易洺微微一愣,随即展颜,“易某以为与萧娘子是朋友……”
萧雨兰莞尔,“易郎君,小女也是会察言观色的,若易郎君不想说实话,那小女便下车了。”
虽说刑部的都官郎中有权调动金吾卫,可今日来的可是右金吾将军,那位于将军至少比易洺高出三个品级,独独他一个都官郎中可调不来。
所以他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萧雨兰竟看到易洺的耳朵有些烧红,这种情况她倒是从未见过,不过她猜测,他是在慌张。
好半晌,易洺才道,“下一轮科举将至,我也有参考。”
萧雨兰诧异,当初易洺可是略过科举直接成官的才子,怎地今次他还要参考?
易洺闪过一丝倔强,“我只想再证明自己一次,若我能在此次科举拿到三甲……”
他定定地看向萧雨兰,“若拿到三甲,萧娘子可否允我一事?”
他怕萧雨兰不同意,又接着道,“立汇街铺子一事,易某绝对不会往外说。”
萧雨兰恍然,原来这是交易啊。
只是看他如此窘迫的模样,想来是从未与人交易过,她方才还在想该如何让他守密,如今倒好,若是有交易在手,以他这般的人品,必定会死守住她的身份。
思及此,她答道:“好。”
十几日后便是太子府的百岁宴,萧雨兰跽坐在廊下望着天空发呆。
兰馨斋经秦夫人那么一闹,倒是传出了些名声,这几日铺子在重新整理,她要想个法子让铺子重归众人视野才好。
银耳笑脸盈盈地跑了来,“娘子,你猜猜,婢子给你带来了什么消息?”
银耳是个喜怒形于色的性子,萧雨兰自顾看着天,故意晾着她,“哦。”
银耳慌了,又近前一步,“娘子,婢子可是带来了个好消息呢!”
萧雨兰微微挑眉,继续,“哦。”
银耳耸了耸肩,终于憋不住了,“娘子,婢子今日出门采买,打听到户部郎中与礼部司曹都被撤职收监了!”
“竟这般巧?”红枣给萧雨兰端来了茶具,听闻此消息亦是吃了一惊,“那秦夫人前脚还那般嚣张,如今竟成了阶下囚?”
银耳叉着腰,扬起下巴,十分得意,“可不是么,当真是天道好轮回!这下,不仅仅是秦夫人的娘家,竟连她的夫家也遭了难,看她以后还有何能耐欺负旁人!”
户部郎中乃是秦夫人之父,而礼部司曹则是秦夫人之夫,他们都是常年浸淫官场中人,况且背后又有宰辅撑腰,又岂会一朝失足?
这背后定有什么人在故意针对。
萧雨兰心尖一颤,他忽而想起那日易洺的话,难不成这些事都是易洺做的不成?论能力,他乃是刑部都官郎中,弹劾一个户部郎中和一个礼部司曹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的官职比那两位低许多,弹劾起来未免有些难度。
难道当真是他吗?
想起那日易洺要她应允的事,她瞬间陷入了沉默,易洺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想要她应允的事自不会简单。
“娘子?”见自家娘子不回应,银耳再叫了几声,“娘子,二郎来了。”
听到二郎,萧雨兰这才回过神,却见萧甚带着一个孩子正正正经经地站在院子里,等待着萧雨兰的接见,举手投足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鸿路先生果然是大儒,萧甚才上了几日课,便已经有了读书人的样子。
却见他双手抱拳,给萧雨兰作揖,“三姐姐安好。”
萧雨兰向他招招手,“过来吧。”
萧甚微微一笑,正要跑过来,刚抬脚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迅速正了正,一步一步地往她走来。
他身后跟着的孩子一直低着头,虽依旧消瘦,但比上回在梁氏那儿见到他时胖了一些。
待到萧甚坐定,萧雨兰问:“今日都学了些什么?”
“先生教了三字经,还教了几个字。”萧甚乖巧得答道。
萧雨兰转而问向梁仲,“你呢?”
梁仲微微低着头,有些不敢说,萧甚抢先道,“三姐姐,仲儿可厉害了,今日先生教的,他竟然都会,只是先生说他的字不大好,还需要再练练。”
萧雨兰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想来梁氏平日里也没少教他,她示意银耳去拿了些桂花糕,“今日你们都很棒,这糕点拿去吃吧。”
萧甚正要伸手拿,但想想不对,又缩了回去给萧雨兰行了个礼后,再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一想起前几日梁氏的遭遇,萧雨兰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对梁仲道,“这几日你回家看看你母亲吧。”
因为要读书,萧雨兰便在武安侯府给梁仲安排了住宿,梁氏也觉得让他安心读书才是正经事,所以他自从入了武安侯府便甚少回家,如今得了萧雨兰的许可,梁仲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竟露出了孩子该有的天真和欢喜。
他拜谢道:“仲儿多谢三娘子。”
送走两个孩子,便有奴仆来报,说是易郎君托人给她送了一个盒子,那盒子十分精美别致,打开后,里头躺着竟是一本花样册子。
如此精美的盒子,银耳以为是什么首饰或者精美玩意儿,没想到竟是一本册子,叫她很是疑惑,“这易郎君怎的送这东西?”
红枣却狡黠一笑,“你懂什么,易郎君这叫投其所好。”
萧雨兰原本也不知其意,但听红枣这般一提,她忽而明白了,易洺这是在向她示好。
老实说,易洺的品行在京都大部分郎君之上,才学与家世亦是佼佼,就连余老夫人都授意让她与他结交,确实是个堪称完美的成婚对象。
萧雨兰翻了翻那本花样册子,里头都是些糕点的花样,有些事她见过的,但有些却是她没见过的,倒是十分新奇。
她会心一笑,将册子交给红枣,“收好。”
薛府书房内,薛丘正看着一本《时宜策论》,六子进来汇报,“郎君,秦郎中一家被判贬为庶人。”
薛丘低着头,翻了一页,“嗯。”
对于秦郎中的改判,他早就有所预料。皇帝陛下极其痛恨为官者不作为,秦郎中贪了万万两银两,按照大瑞律法是要判流刑的。
如今只贬为庶人,想来那位宰辅大人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他又翻了一页,“还有事?”
六子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今日一早,有人去了武安侯府。”
薛丘目光一凝,“谁?”
六子吞了一口口水,“易府的马车。”
“但只是停留了片刻,似是拿了个盒子进去,随后便走了。”
翻页的手顿了顿,“她收了?”
“是。”六子默默地后退了半步,自家郎君什么脾气他是最清楚不过了,那武安侯府的三娘一旦有什么事,自家郎君的情绪定会不稳。
谁想他等了半晌,却未等到自家郎君的动静,他微微抬头,却见薛丘手中的那本书早已支离破碎。
六子心中凉了一截,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薛丘豁然起身,六子以为自家郎君要去寻易郎君,慌忙拦住他,“郎君,三思啊!”
薛丘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我去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