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枣慌忙解释:“四娘,我们娘子事先不知要来忠勇侯府,便命婢子一早去一品斋买了些四娘上回吃的糕点来,四娘请放心,里头的榛子粉都去了的。”
吴玉柔微微一愣,虽面带笑意,但比之方才却略微显得有些不自然。
萧雨兰继续道:“四娘,我特地吩咐红枣多买些的,你快吃吧。”
吴玉柔捏住糕点的手微微一些颤抖,但经不住萧雨兰的虎视眈眈,极其勉强地将那糕点往嘴里塞。
马莲音倒是没那么些顾虑,咬了一口之后连连称赞,“果然是一品斋的糕点,甜而不腻,着实好吃。”
“是吗,我也觉得挺好吃的。”萧雨兰也捏了一块,放在嘴里微微尝了尝,“也不知四娘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半晌,吴玉柔豁然放下手中糕点,拍拍手站起身道,“我承认,是我错了,三娘,我对你不住。”
马莲音不知其故,将将放在口中的糕点,突然无味,“阿柔,三娘,你们这是在作甚?”
萧雨兰轻叹一声,“罢了罢了,我此来不过是想确认一下我的猜测罢了,四娘,以后你若有事,尽量同我商量可好?”
吴玉柔这才放下心来,顺便将她如何买了掺了榛子粉糕点带进武安侯府,又如何在萧雨兰的凝香院里的吃得香甜,再如何晕倒在武安侯府前的详细经过都交代了出来。
萧雨兰原本自己也准备了榛子粉,但她的剂量远远没有吴玉柔的多,看来吴玉柔这回是真的想要常年幽闭在府中了。
“我竟不知三娘也同我一样,吃了榛子会起疹子!”吴玉柔心有余悸,“倘若我知晓这些,定不会这般做。”
马莲音斥责道,“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甚?”
“你是不是又是为了董太傅家的那位二郎?”萧雨兰沉声问。
吴玉柔不言语,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马莲音微微摇了摇头,“那些都只是传闻,你又未曾见过董二郎,又何必下如此定论?”
吴玉柔反驳:“哪有一个郎君整日里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从不抛头露面的?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确实,京都郎君有很多,各个都恨不得让全京都的人都知晓他们有多能耐多有才,好以此博个名声前程。
而这位董家二郎,传闻只知有他这么一号人物,具体到底是何模样何性情,谁都不知晓。
在众多传言中,董二郎体弱多病被董太傅将养在府中寸步不离这一条是最为可信的。
这才是吴玉柔最担忧的。
萧雨兰轻叹一声,“六娘说得对,你都未曾亲眼见到,何必一杆子都打死?”
吴玉柔撇了撇嘴,“敢情又不是你们嫁过去,你们自当好说这样的风凉话,我吴玉柔,可是想要成为像长公主殿下那般人物的!哪里是屈居于一隅天地的人?”
对于吴玉柔的志向,萧雨兰只笑不语,有志向自然是好事,但如今京都的局势,像忠勇侯府武安侯府这般有兵权在握的侯爵子嗣,是皇帝陛下重点猜忌的对象,哪里又敢从武?
大约是易洺的缘故,第二日萧雨兰便收到消息,那梁氏母子与赖郎君之间的纠纷已然解决,赖郎君哄骗梁氏之夫签下字据证据确凿,那赖郎君被罚赔偿梁氏母子一百两银。
原以为以赖郎君的性子,必定会在公堂上闹上一闹,然那日他在公堂上竟对自己所为供认不讳,还主动提出要再赔偿梁氏母子一百两。
想来这也是易洺的手笔。
许是得到了好消息,萧雨兰整日里都笑颜灿烂,虽依旧趁着银耳不备浇死了几朵花,面对银耳的指责她竟没来由地理直气壮,惹得银耳整日里摸不着头脑。
翌日一早,萧雨兰便早早得去鞠丽堂请了安。
慕容馨儿生祭将至,虽余老夫人给已故慕容氏在庵堂请了长生牌位,但庵堂离侯府路途遥远,她祭拜起来也不方便。
是以今日她便求了余老夫人,去府上的祠堂拜祭,余老夫人顾念其孝心,自是欣然同意。
从鞠丽堂出来后,萧雨兰便抄了小路去往祠堂,跟在身后的红枣很是诧异,这条小路平日里只有奴仆们才会走,也不知自家娘子为何会突然想要走这条路?
但一想起自家娘子定有自己的主张,刚要问出的话便被她硬生生吞了回去。
这条小路萧雨兰已经很久没走了,当年为了躲避萧雨薇等人的欺凌以及众人那瞧不起的视线,她一直走的这条道。
旁人都以为她是个一直躲在角落唯唯诺诺的小娘子,然谁也没想到,她通过这条道听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也看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
“娘子,这条道离祠堂有些远呢。”红枣终究还是没忍住,脱口而问。
萧雨兰勾起嘴角浅浅一笑,“母亲生前很爱薄荷,若是我没记错,前方假山林子里有一些。”
一听假山林红枣更不放心,“娘子,假山林子附近便是玉莹院,万一遇到夫人她们……”
她话还未说完,萧雨兰便停了脚步,红枣以为自家娘子肯听她的,谁想却听到假山林那儿传来了些许异样的动静。
她顺着萧雨兰的视线往前方看去,却见不远处那座一人高的假山顶上,正卧着一个小郎君。
那是郑氏被强行送去玉莹院将养的两岁儿子,萧甚。
却见他正卧在假山顶上,似是有些害怕,想从上头下来却又不敢,那慌张又害怕的小模样叫红枣一阵揪心。
萧甚看到前来的萧雨兰,眼底闪过一阵欣喜,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又低下头去,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似是吓坏了。
萧雨兰走到他面前,微微抬头,柔声问道,“二郎,你怎地一人在此处?”
萧甚埋头,那动作好似要将脑袋直接埋进胸腔里。
萧雨兰又道,“二郎,你的贴身侍婢呢?你可知你一人爬至高处很是危险?”
萧甚肩头微微一抖,但依旧不敢说话。
萧雨兰深呼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极近温柔可亲,“二郎莫怕,我是你阿姊。”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你三姐姐。”
萧甚此是被吓着了,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阿姊,甚儿错了,甚儿错了。”
萧甚的反应是萧雨兰始料未及的,她竟还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恐惧。
萧雨兰掏出帕子给他擦泪,柔声哄他,“二郎乖,阿姊不怪你,你先下来可好?”
萧甚又哭道,“阿兰说,若是甚儿下来了,就不给甚儿饭吃了。”
阿兰是萧甚的贴身侍婢,□□的将自家郎君放在假山顶上不管不顾,定是有人授意,萧雨兰冲红枣使了个眼色,红枣会意,上前展臂,直接将他抱了下来。
两岁的孩童原本该是胖嘟嘟极为惹人喜爱的,然萧甚却是瘦骨嶙峋一副皮包骨,惹得红枣一阵心疼。
萧雨兰摸了摸他的脑袋,“甚儿莫怕,三姐姐带你回阿娘那里可好?”
一听到阿娘二字,萧甚顿时不哭了,他极其懂事地将泪水抹去,肿着眼睛极为乖巧地说道,“甚儿乖,甚儿不想阿娘。”
萧雨兰微微蹙眉,没想到萧甚竟是这反应,想来玉莹院没少以他阿娘为由哄骗他。
她永远也忘不了前世里,她为了躲避旁人而躲在这条小路时,看到的萧甚惨死的场景。
他就如今日一样被放在假山顶上,身边贴身侍婢和奴仆都不翼而飞,他独自一人站在上面,摇摇欲坠却丝毫不敢动一下。
萧雨兰发现了他,要赶去救他时,萧甚脚底一滑,直接从假山摔下来。
小小的脑袋摔在假山下的那块凸起的尖锐石头上,当场毙命,血肉模糊。
重活一次,她自是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因此她今日才特地选择走这条路,她希望自己还来得及,还好,赶到时萧甚还活着。
她与红枣兵分两路,红枣将萧甚带回凝香院,而她则是独自一人去了祠堂祭拜。
大抵是因为凝香院多了一个孩子,院子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就连平日里一直不爱说话的菲香,见到萧甚之后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退过。
萧雨兰回来时,便看到菲香手里拿着小物什逗萧甚的场景,看上去当真是温馨。
她忽而回想起前世里自己与薛丘的婚姻,自从柳氏入门之后,薛丘与她便渐行渐远,她也很喜孩子,然她却根本没机会怀上。
如今见到萧甚,她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萧甚见她回来,眼底依旧挂了些恐惧,但很快那些恐惧便消散了,他极其懂事地跑到萧雨兰面前,有模有样地同她行了个大礼,“三姐姐安好。”
他年纪还小,自是不懂这些事的,然她在他眼中竟看出了些小心翼翼,这种小心翼翼与当初的她如出一辙,她的心不免一揪。
她将萧甚扶了起来,“以后在三姐姐这里,不许行礼。”
萧甚似懂非懂,但依旧点头应下。
因着武安侯萧远有玉郎的美誉,是以萧雨兰兄弟姐妹几个长得都不会太差,萧甚年纪虽小,但他那双如浩瀚星空的眼眸眨巴眨巴地,着实惹人喜爱。
只是他虽给凝香院带来了些生气,也随之带来了烦恼,红枣担心玉莹院会因此责难凝香院,银耳也打算多叫几个人守在门口。
然她二人还没想到任何对策之时,守在门口的奴仆来报,说是有个侍婢要冲进来。
来者真是萧甚的贴身侍婢,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