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昼茯苓的回忆赫然断开,她看向了雪壁之上的冰结茯苓,半透明的花瓣已经长出了三分之一,虽然小巧,却极具灵气。
这便是司歌一直守着的,传说中可以肉白骨聚魂灵的冰结茯苓,怎么跟想象中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明昼茯苓只是看了一眼便径直离开了,她明白冰结茯苓在司歌心中的重要性,而她身为妖族还是少靠近它的好,她与司歌相识不久,有些事情还是小心为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药效未过的原因,她总是觉得很是困倦,刚从温泉水里出来,便回了自己的软榻上,就着湿漉漉的发丝又睡了过去。
司歌将枫林谷的事情料理好后便回到了九幽洞明,他有些担心明昼茯苓,去了温泉水不在,便寻到了她平时休息的洞府里,明昼茯苓睡的很沉,湿漉漉的发丝搅在一起,让她本就不甚红润的脸颊看起来更显苍白,仿佛刚经过一场大汗淋漓的折磨,累得不成样子。
他眉目间生出了担忧,他还记得初见明昼茯苓时,她浑身是血的倒在九幽洞明的洞府前,九幽洞明排斥异源之物,明昼茯苓身为妖族就算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以进入,那都得受痛苦千万倍的折磨。
他当时是守在九幽洞明内等着冰结茯苓成熟,虽早知有妖族进入了枫林谷,他也未当一回事儿,毕竟枫林谷外的阵法足以阻挡那群妖族,只要他们乖乖的待到日落,阵法自然会将他们送到枫林谷外,只是没想到,还有头晕脑热的明知故犯,触发了阵法里的传送机制,还被送到了九幽洞明的入口处。
他是颇为意外的,随后赶来时,看到的就是晕倒的明昼茯苓。
司歌轻柔的将湿乎乎的发丝理顺,明昼茯苓虽从未与他说起过为何会跌入九幽洞明,可他看到了她对那群来寻她的妖族的态度,想来也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他本就寡淡,她不说,他也不问。
司歌放在明昼茯苓发丝间的手指轻点,原本湿乎乎的发丝瞬间清爽了起来,他将琉璃簪插回了她的发髻中,这琉璃取自九幽洞明,以后她若想出入九幽洞明也方便些。
出入九幽洞明?
司歌神情微怔,他为何会这般想。
司歌还在怔神,明昼茯苓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她刚才做了一个好梦,她梦到了小时候,她的娘亲为她梳着头发,她告诉她,等她长大了,出嫁了,她的夫君也会这般温柔的给她梳理头发,她的茯苓定会幸福一生,快乐一生。
明昼茯苓挨了挨司歌的手背,司歌回神,露出暖和的笑意,“醒了。”
“嗯,做了一个难得的好梦。”
“以后莫要湿着头发睡了,九幽洞明太过冰寒,对你身子不好。”
“这不是有你吗?不怕。”
明昼茯苓坐了起来,司歌顺手扶了扶,“气色好多了,以后多去泡泡温泉,也能好的快些。”
“那你不怕我又头发湿漉漉的睡着了?”
“我教你净身的术法。”
明昼茯苓皱了皱眉,“不想学,我要你为我净发。”
“我算是看透了,你越发的躲懒了。”
明昼茯苓得意的笑了笑,这样的日子,真的很不错,除了在娘亲身边的日子,她很久没有这般开心过,这般得到过。
她想,若是以后都这样,就好了。
“嗯,你刚才做了什么梦?我看你眉眼间可开心了。”
“嗯~~,”明昼茯苓故意拖着长音,然后不重不轻的说道,“好梦,美梦,或许是我今后可以得到的梦。”
“不能说?”
“不能说,等我哪日得到了,我便告诉你。”
“调皮。”司歌见着明昼茯苓的模样便知她打定主意不会说了,三个月的相处,他还是有些了解明昼茯苓的性子的,虽然面上软弱,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
“冰结茯苓即将进入生成期,我得日夜守着它,你乖乖的,莫要四处乱跑。”
“好,听你的,再说我受伤了,跑不了。”
“这个给你,每三日喝一瓶。”
司歌说着,就在明昼茯苓的软榻上幻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似乎也是用琉璃做的,冰蓝色里透着里面的瓶瓶罐罐,让明昼茯苓一时头晕眼花,这也太多了吧。
“已是用量减少,怎么还不开心?”
是是是,虽然喝这药的量是从每日都喝到现在的每三日喝一瓶,可它也是药啊,味道还是不好啊,谁能喝着难喝的药,心里还欢喜的不得了的。
“开心,我只是喜悦不易言于表。”
“嗯~~,出息。”
司歌笑着留下这句话,便出了洞府,冰结茯苓长势为第二段,这是最为重要的阶段,等这阵子过了,她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或许还能有空带着她出去看看,毕竟明昼茯苓不像他,整日里待在九幽洞明里,会让她烦闷的吧。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极了,司歌守着冰结茯苓,待它度过生长期,而明昼茯苓不是在喝药的路上,就是在泡温泉水的路上,或者是在睡觉的路上。
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明昼茯苓将最后一瓶药喝了下去,她今日不想泡温泉水了,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司歌了,她有些想他了。
明昼茯苓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冰结茯苓生长的洞府前,她多月前曾偶然看到过一眼,如今在洞府前探头探脑,生怕被司歌逮个正着。
“听到声音了,进来吧。”
明昼茯苓知道自己是瞒不过司歌,可也不能这么快吧,她有些不满,“我哪里发出声音了,你耳朵是狐狸耳吗?”
“过来,坐。”
司歌示意了下自己身边的石凳,而明昼茯苓自然是毫不客气的坐了过去。
“怎么过来了?”
“药没了。”
“你不是不爱喝吗?怎么现在忽然积极了不少。”
“为了我的身体好。”
司歌就知道明昼茯苓在胡扯,可不知道为什么三个月未见,此刻见着时,心里荡开了好些涟漪,“手。”
明昼茯苓乖巧的将手伸了出来。
司歌搭脉探查了一番,“恢复的不错,以后可以改为七天一瓶了。”
“嗯。”司歌的体温有些烫着明昼茯苓了,她如蚊吶般答了一声。
“怎么了?”司歌看见明昼茯苓忽然低下了头,还以为她有什么不适,他将手掌覆上了明昼茯苓的额间,担忧道,“怎么这般烫,着凉了?”
“没有。”明昼茯苓骤然离远了些。
司歌有些诧异的收回手掌,他心里有些闷,却不知为何而闷。
“你还要守这冰结茯苓多久?”
司歌看了一眼冰结茯苓,“大概就在这两三日了,等它生长期过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明昼茯苓眉眼间的欢喜一下就散了,她若是出去了,还能回来吗?
幸而明昼茯苓低垂着眉眼,司歌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她抬起眸子时,已换上了温和的神情,“好。”
她错开了司歌的眼神,看向正在茁壮成长的冰结茯苓,终究她不曾属于这里,离开也是迟早的事儿。
“长的真好看。”
冰结茯苓半透明的花瓣儿已经有了绽放之势,纹路清晰,脉络明显,于冰霜覆盖之下展露莹莹光华,围绕在其上的护佑之力是明昼茯苓熟悉的感觉,那是司歌的法力。
若自己便是那朵冰结茯苓该有多好,她如是想。
“司歌上神可有心愿?”
司歌一愣,他似是不解,“神,无欲无求,亦无愿。”
明昼茯苓藏在衣袖里的另一只手不自觉的紧了紧,面上虽不显,可语气里带着些微颤,“司歌上神现在仍是无欲无求,亦无愿吗?”
明昼茯苓的声音很轻,轻到几乎听不见。
“神以六界安稳为责,若一定要说愿求为何,大概如是之上。”
明昼茯苓眼神瞬间晦暗,若不是冰结茯苓之上的莹莹光华仍旧映射在她眼里,她或许已经墨如深渊,哪里会被莹莹光华衬托的宛如星辰。
同样都是漆黑一片,却因为那偶然存在的光芒,变成了灼灼光华。
“我累了。”
明昼茯苓起身,却被司歌拽住了手腕。
“为何突然间不开心了?”
不似喝药时的不开心,而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不开心,虽然他看着明昼茯苓笑着,眉眼间温柔的不成样子,可他就是觉得她不开心了,很不开心。
“没有啊,可能是有些困了,我来之前,才喝了药。”
“等过几日冰结茯苓过了生长期,我便去陪你。”
“好。”
明昼茯苓挣脱开了司歌的手掌,广袖从他的掌中划过,他想再去抓住的时候,只剩掌心的粗糙质感,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司歌的心忽然就空了,他的脑海里迅速出现这半年来,明昼茯苓陪在他身边的场景,从默然到相识,从相识到相知,每一帧的眉眼笑意与灼灼目光,从他的脑海里一一划过,她总是眉眼轻笑的看着他,向他撒娇,向他讨好,善解他意。
他舍不得惹她不开心,可他不知道,她为何不开心。
司歌脑海里乱极了,他现在越发的想冰结茯苓赶快度过生长期,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她,明明她才刚走,但他却觉得有些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