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衣静静的躺在软榻上,慕晚吟将被褥理好,坐到一旁,自言自语了起来。
“我听了你的话,将明昼呈欢和北冥雪色关进了九恶塔里,他们去的那日,祁姜也在,大概只有她亲眼看到明昼呈欢的结局,她才能将灭族之仇释然。”
“烬明心潜伏万狐宫,自知无处可去,他对明昼呈欢极为忠心,甘愿一直守在九恶塔外,等明昼呈欢出塔,虽然也不知道等不等的到,我也难得去管,便让他去守着吧。”
“予浅已经醒过来了,他接下了夜枭族的重担,我替你做了主,让他留在了临渊石山,庇护夜枭族,容秋棉也跟在他身边,他们的纠葛牵扯太深,以后要如何走,都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衣儿,你已经睡了一个月了,究竟何时才愿意醒过来?”
慕晚吟轻笑的面容带着深深的无奈,他每日都要将这些话说给她听,只是期望某一日她感兴趣了,便醒了过来,可他知道呀,澄衣命数被夺走了大半,如此自言自语也不过是自我安慰。
“君上,无宿妖主回来了。”
慕晚吟蓦然起身,他从九幽洞明回来之后,便写了封信交代无宿前往仙界寻荒千月,细问关于咒乐绫的事情,如今无宿回来了,事情应该有了进展。
“在何处?”
“主殿。”
慕晚吟从未觉得从居室殿到主殿的路有这么长过,他阴沉了一个月的眉间染上了些暖意,无宿的归来或许就是他在等的契机。
主殿。
“君上。”
“不必多礼。”慕晚吟话落之时,已在主位落了座。
“千月上仙让属下带一句话给君上,若君上想要知道前因后果,便与澄衣同去封魂镜。”
站在一旁的祁宁一愣,荒千月其名他在四万年前曾听说过,荒千月虽为仙却是司歌的知交好友,如今看来,荒千月也牵扯四万年前明昼茯苓身死之中。
祁宁的目光渐渐深了起来,他看向慕晚吟,荒千月竟要他和澄衣同去封魂镜,那么眼前的慕晚吟定然就是司歌的转世。
妄他还觉得慕晚吟与澄衣在一起颇为般配,若慕晚吟前世确为司歌,那么他绝不可能让慕晚吟再伤她一次。
可眼前,他需要慕晚吟唤醒澄衣。
“公主殿下是失了命数而沉睡,如果封魂镜中有可以补足命数的东西,那公主殿下定然能醒过来。”
“澄衣怎么了?”
无宿觉得自己身处状况之外,他只是去仙界寻了一趟荒千月,好像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事情。
“夜枭族明昼呈欢夺取了公主殿下的半分命数,公主殿下如今因命数受创,昏迷不醒,已有一月。”
“什么?”无宿将自己的目光从祁宁身上移到了慕晚吟的身上,他眼中的焦虑充斥着整个瞳孔,“澄衣可有危险?如今可有想到唤醒的办法?”
“不行,我得去看看。”
无宿转身走到一半,复又退了回来,“澄衣眼下在哪里?”
“居室殿。”
无宿走的焦急,都忘记了该有的礼数,慕晚吟坐在主位上沉思,祁宁看着慕晚吟沉思,他们心中各有烦闷,却又默契的围绕在澄衣身上。
“君上,去封魂镜吧,那里或许有唤醒公主殿下的办法。”
慕晚吟沉默不言,他不是不愿意去,只是封魂镜是妖君世代守护的秘密,他虽然守护着封魂镜,却不知封魂镜里封的是什么,他唯一知道的还是上次澄衣误闯封魂镜,他去救她的时候,看到的东西。
可若封魂镜里真的有能唤醒澄衣的办法哪?
他难道要为了妖君的世代承诺而放弃唤醒澄衣吗?
“君上,属下求你,去封魂镜吧,公主殿下只是因为生而可主万妖,有何过错,却要承受长睡不醒的折磨。”
慕晚吟在祁宁的请求中越发难安,他的一声声诉求,撞击的慕晚吟心绪飘荡,他是妖界的君主,可封魂镜却是妖界的禁制,他该如何做?
“君上,你是公主殿下唯一的依靠,你若放弃了她,她该怎么办啊?”
慕晚吟的心防“咔嚓”一声断掉,他为何在这里惶恐不安,进退两难,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如今有了这唯一抓住的办法,无论如何,都要试试。
而且咒乐绫与九幽洞明关系不明,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藏在封魂镜里,既然一切谜底都在那里,早去晚去都总是要去的。
“走吧,早晚都躲不掉。”
慕晚吟怀抱着澄衣,他身后跟着祁宁和无宿,他们走进了封魂镜里,来到了洁白无瑕的冰结茯苓之前。
仍旧是妖气肆掠,它们漂浮在染尘和冰结茯苓之间,浓墨着色,呼之欲出。
“你们守在此处。”
慕晚吟低头看着澄衣的眉眼,澄衣睡的安稳极了,除了面色稍显苍白,静若处子,美好的仿若一副美人图。
“衣儿,等我。”
慕晚吟抱着澄衣走近染尘和冰结茯苓,他将澄衣放下搂进怀里,伸出空余的手,穿过禁制保护的屏障,一把抓住了染尘,强制穿过禁制的手已是鲜血淋淋,染尘吸取了慕晚吟的鲜血,一阵气浪拂过,迷了祁宁和无宿的眼。
染尘已被慕晚吟握在手中,被镇压了四万年之久的妖气得了自由,肆掠极了,它回到了冰结茯苓的身体里,将那朵洁白无瑕变成了妖气森森,它在原地疯狂的旋转,似乎是在狂欢,它瞄准了澄衣的身体,以野马之姿冲撞了进去。
澄衣被冲撞的妖气袅绕,慕晚吟手中的染尘一阵白光划过,他们进入了意识之中。
*
四万年前,妖界大劫。
“醒了吗?”
“怎么又做噩梦了?”
女子眉目间的痛苦在温润声线的安抚下消失不见,她睁开眼睛,习以为常的道,“你昨日又守了一夜没睡?”
“我不爱睡觉。”
“今日还是要九幽冥泉?”
“嗯。”
“那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女子在回应间已经站了起来,她熟练的东弯西绕,未及半刻,就将九幽冥泉取了过来。
“你想喝热的还是冷的?”
女子想了一会儿,“冷的吧,热的没冷的好喝。”
“总喝冷的,对你的伤不好。”男子说话间,已经温热了九幽冥泉,他在水壶里放了些褐色的粉末,微微摇晃了下,放到了女子面前。
女子盯着褐色的药水看了看,嘟囔了起来,“我说喝热的,你要给我冷的,我说喝冷的吧,你要给我热的,我说什么都没用,你还非要问我。”
男子不语,只是笑了笑。
女子认命的拿起水壶喝了起来,半热不凉的温度合着褐色的药粉,麻的她舌尖发颤。
“我今日算是知道了,最难喝的不是热的,而是这温凉温凉的。”
“你的伤沉积的太久,治好不易。”
“我知道,能好则好,不能好则罢,不强求。”
男子起身走到女子身边,他伸手取下了女子已经摔碎了一半的发簪,“碎了,不好看,我昨日偶然间看见琉璃极好,顺手做了簪花,戴上试试。”
男子将琉璃簪花插进了女子的发髻之中,琉璃簪花通体冰蓝,冰霜里带着些淡蓝色泽,清澈透亮的如在云海之中,极为好看。
“好看吗?”
“好看。”
女子笑的极为灿烂,眉目温柔的仿若雪白莲花,仿佛世间万物皆能存于她的柔色之下,清漪连连,遗世独立。
兀而男子温润的神色一凝,他似乎显得有些不耐。
“怎么了?”
“有妖族进入了枫林谷。”
女子柔意的眼神蓦然间就冷了下来,自她入九幽洞明以来,她的姐姐几乎每月都会派妖族前来打探她的消息,今日已是第三次,她原本在万狐宫就不甚重要,却没想到在落入九幽洞明之后,反而让她的姐姐牵肠挂肚了起来。
“你想去看看吗?”
“不去。”
女子将眉眼垂低,不过都是些奉命过来,随意寻寻,看她死没死的侍从们罢了,又无人真正关心,何必自去找不痛快。
她是被自己的姐姐亲手推进的九幽洞明,在妖族的高门大户里,这般作为,会受到鄙夷,况且她的姐姐还是妖界少君,作为妖界呼风唤雨的少君若是有了弑妹的恶名,她那薄情寡义的父君定然会勃然大怒。
只是这勃然大怒必然不会冲着她的姐姐去,多半是会责怪自己怎么不自个儿跳进水镜里,还要劳累她的姐姐推了她一把。
在那暗无天日的简陋瓦市里,她活的太过明白了。
“咳咳......”
女子轻咳了几声,再抬眼时,刚才的阴霾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轻笑眉眼,她如沐春风的看着男子,“你之前答应我的温泉可准备好了,你知道的,我旧伤未愈,用不得冷泉。”
“昨日便备下了,回来时见你难得睡的安稳,便没有唤你。”
“那今日正好。”
“嗯,用了药入温泉,能让你好的快些。”
“走吧,走吧,我等了好久。”
女子拉起男子的手臂就往外面走去,只是刚出了洞口便愣住了,她光顾着高兴,却未问过温泉准备在了何处。
“怎么不走了?”
女子颇为认真的看着男子,吐气如兰,道,“不、认、路。”
“呵呵......”男子轻笑出声,“走吧,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