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闻君颜,傲者为姿,此时再回首,不过枉然。”
澄衣想起了在盲羽红潮里初见长大后的明昼呈欢的场景,他爽朗卓绝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那时她还曾为明昼呈欢唏嘘过,可如今,她却了然了许多。
终究是躲不过。
“这不归境妖异的很,你去寻祁姜,她带着受伤的阮禾,恐生意外。”澄衣难得严肃的看向祁宁,若祁姜在此处没了,祁宁该怎么办啊。
“你想要我的命数,亲自来。”澄衣执剑而起,她可不是会束手就擒的妖族,今日一战,不过就是你死我活。
祁宁站在原处没动,他怔怔的看着澄衣流血的手臂,银白色衣衫上绽放的花朵儿一波一波的冲击着祁宁的心,她受伤了,她在他眼前受伤了,他再一次没有护住澄衣。
他再一次没有护住澄衣。
祁宁的眼神阴鸷的像嗜血的妖狼,他看向明昼呈欢的目光燃着熊熊烈火,他要将明昼呈欢烧个干净。
未焉带着暴戾至极的妖气冲向了明昼呈欢,澄衣蓄势待发的姿势一震,当她看清眼前的情况之时,明昼呈欢已被未焉冲击到了石墙上,无数的裂缝从他身后延伸而出,摇摇欲坠。
祁宁浑身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妖气,脖颈间的黑色茯苓花更是张牙舞爪,显得狰狞不已,他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在明昼呈欢身上,饶是明昼呈欢大口的吐着鲜血,也不能让祁宁缓下半点愤怒,他一步步的往前,带着骇人的决绝。
澄衣从未见到过祁宁这般模样,妖气强大到足以碾压明昼呈欢。
“哈哈哈哈哈......”
被击飞镶嵌进石墙里的明昼呈欢大笑了起来,尚未吐完的鲜血呛得他难受极了,但他激烈的笑声仍旧不断,“我说我为何察觉不到进入我房间的妖族是谁,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已看到了祁宁脖颈间的黑色茯苓花。
“堂堂妖主,竟然苟且苟安在万狐宫里。”他看向祁宁的眼神充满了不屑,“我族蒙难四万年,你即已取回了邝寒星的记忆,又为何要与她的族系作对,你......不配成为她唯一的妖主。”
“邝寒星,是谁?”
祁宁的身子一僵,他眼里的烈火瞬间熄灭。
明昼呈欢抓准时机,地上的妖器被他的妖气驱使,直直的冲向澄衣,他的目的明确到毫无杂质,即使身陷囹圄,也要取了澄衣的命数。
祁宁一时的晃神已来不及挡下明昼呈欢的攻击,就在明昼呈欢的妖器即将没入澄衣的身体之时,九幽莲锁剑适时的挡下了攻击。
慕晚吟出现在庭院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从蕴,明昼予浅,祁姜和阮禾。
明昼呈欢已从石墙之上脱离,一击未中的妖器回到了他的手中,嘴角的鲜血尚未干透,面对忽然而至的慕晚吟,他眉心之上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明明将慕晚吟阻隔在不归境之外,就算慕晚吟带着明昼予浅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不归境的禁制,回到临渊石山。
况且不归境外有盲羽毒守着,他怎么可能毫发无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祁姜已快步走到了祁宁身边,她看着祁宁僵硬的肩背,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此时却也不好细问,她将目光放到了明昼呈欢身上。
“明昼呈欢,我今日就要为我的爹爹和娘亲报仇。”
“报仇,好啊,来啊。”他看向祁宁,“我们可是她拼命护下的一脉,我们的血液里流着她的盲羽花,我们若是没了,便真的什么都没了。”
他明昼呈欢可以死,但他要祁宁护下其他的夜枭族人,为了她的血脉。
祁姜莫名其妙的看着明昼呈欢对着祁宁说着听不懂的话语,她顿了一下,随即就冲了上去。
一束妖气打偏了祁姜的攻击。
他们向着妖气的来源看去,烬明心挟持着容秋棉带着夜枭族人走了进来。
明昼予浅的心落到了地底。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夜枭族竟在万狐宫里放下了暗子,而且还是一个颇为有用的暗子。
“谁让你这么做的?”
明昼呈欢怒斥着烬明心,这样的场景他不想被容秋棉看到,她就像他的姐姐一样,在他成为容斓曦的百年间,带给了他熟悉至极的温暖,他不想伤害她。
明昼呈欢目光闪躲,他不敢看向容秋棉。
尽管他灭了她的全族,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属下自知有错,待取了九尾妖狐的命数,属下甘愿以死谢罪。”
烬明心退去了他的化形,最后一战,他想做回自己。
“秋棉。”明昼予浅几乎瞬时出现在烬明心眼前,他想救下容秋棉。
烬明心收紧了妖器,妖器划破了容秋棉脖颈上的肌肤,明昼予浅定在原地,眼里的血气翻涌了出来。
“小公子,此战关系到夜枭族的存亡,属下只求你作壁上观,只要你应允,少夫人便不会有事。”
“明昼呈欢,你是不是疯了,我的娘亲已经为你死了,她连入轮回深渊的妖魂都没了,你现在还要伤害我的妻,她也是你的亲人啊。”
明昼呈欢咽下了嘴里的血,他又将神情藏了起来,“只要你什么都不管,我便不会伤她。”
明昼予浅根本就是两难全,一边是他的妻,他终其一生要守护的妻,一边是他的主上,他发誓要效忠的主上,他在两难的境地里,已无法呼吸。
“小公子,属下求你,看在族长在临渊石山护你百年的份上,你便不要再与族长作对了。”
明昼予浅脑海里已是混乱一片,明昼呈欢护他百年,什么意思?
“小公子以为,你在幼龄被灵鹤族救下,就那么容易避开灵鹤族的耳目,以侍从的身份守护在容小姐身边而不被发现吗?”
“你什么意思?”
“族长从开始就知道你被灵鹤族救了下来,而我们原本也是选定了灵鹤族作为夜枭族的庇护之所,这百年来,族长一直暗地里护着小公子,那些偶然间发现小公子秘密的灵鹤族都被我们处理掉了,也是因为这样,小公子才能安稳的在临渊石山待上百年。”
“我不信,我不信。”
“小公子,你是小大姐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族长唯一的亲人,属下何苦骗你。”
“他若真为我好,又怎会拆穿我夜枭族的身世。”
明昼予浅厉声责问,这是他唯一能挣扎的地方了,他不相信自己躲藏的百年全是在谎言之中,他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却不知尽全部在明昼呈欢的眼皮底下。
若真是这样,那他百年的畏畏缩缩,浮萍无依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他快要崩塌了。
“那是因为小公子你爱上了容小姐,族长一心想成全你。”
明昼予浅笑的很是难看,他在为自己躲藏的百年找个合适的借口,他嗤笑道,“是为了成全我,还是为了成全他自己?”
“都有。”
明昼呈欢不再沉默,或许此时说清楚也不错。
“容岂不会同意你跟容秋棉的婚事,而且他也是我行事的阻碍,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尽办法给你。”他强装镇定的看了容秋棉一眼,缓缓道,“灵鹤族灭族是迟早的事儿,我不想因此伤了你们的感情,我想了很久,只有将你们送离临渊石山,才能避免此刻的发生,可我没有想到,你竟然向公主殿下示了忠诚,再次卷入这场争夺之中。”
明昼呈欢叹了口气,或许他也觉得这样的境地,真的很累。
“于是我又将你困在了山脚之下,可你为什么总是要来掺和这件事情,你好好的待在山脚下,等一切尘埃落定不好吗?”
“不好。”明昼予浅几乎声嘶力竭。
他如何好的了,他像一个傻子一样被骗来骗去,而如今灵鹤族没了,秋棉又怎会原谅自己?
他或许什么都没有了。
“予浅,不论好与不好,此事,你都管不了了。”
明昼呈欢趁着明昼予浅失魂的片刻,一记妖气袭去,让明昼予浅陷入了昏睡之中。
“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阿浅。”
容秋棉不要命的挣扎,烬明心将妖器拿了下来,容秋棉挣脱开束缚,她将明昼予浅搂进了怀里,察觉到明昼予浅只是昏睡了过去,她悬着的心安稳了些。
她已哭红了双眼,夜枭族渗透进灵鹤族百年,如今的灵鹤族除了自己全都没了,她颤抖的看向明昼呈欢,“你将斓曦怎么了?”
明昼呈欢不语。
“他就是容斓曦。”澄衣的声音淡淡响起,“真正的容斓曦想来早已死在了百年之前,明昼呈欢演的真好。”
容秋棉的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可她不愿意相信,整个临渊石山只有她的爹爹是他的阻碍,他连容斓曦的名字都没有提过,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哪,她不过是自欺欺人,寻个假象罢了。
她怀抱着明昼予浅,六神无主。
她呆愣的如木偶一般。
恨吗?恨吧。
明昼呈欢看着容秋棉的神情,心里火烧的慌,咽下的鲜血再也控制不住,吐了一地,他看向澄衣,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浓郁颜色,“我族已然走到了如今的地步,都是明昼茯苓对我们的诅咒,心有不甘,决不妥协。”
明昼呈欢将妖器指向不归境之巅,山腰上的碎魂仿佛受到了召唤,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急速的往山巅妖府冲了过来。
明昼呈欢笑的极其难看,他为了此刻,失去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