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石山被整个不归境圈入其中,从山脚下看去,全是雾蒙蒙的一片,而在愁云惨淡的浓雾外面,若隐若现的猩红颜色,将它们包裹在其中,护得严严实实的。
慕晚吟此刻站在山脚下,手持着九幽莲锁剑,剑锋锐利还刮着妖气,他已经试过了无数次,锋利如刃的剑一次次的与不归境撞击在一处,除了将外面的盲羽毒驱散了几分,连个痕迹都没有留在不归境上。
“这是用天命逆转策创出的空间,是那处星光岩石。”
慕晚吟目光如炬,雾蒙蒙的禁制之下,无数的碎魂扭曲着残缺的身子,或呼喊,或挣扎,或癫狂,他们是失了意识的妖魂,最喜欢的便是最原始的狂野,他们像是腐烂在地里的秽物,将妖性展现的淋漓尽致。
“君上,不能再用剑了。”
慕晚吟顺着从蕴的话看过去,剑锋上的妖气渡上了一层猩红色,那是刚才被慕晚吟用剑打散的盲羽毒,它们依附在九幽莲锁剑上,随时准备侵进他的身体里。
慕晚吟纤长的手指越发收紧,指腹间已经紧到发白,他从未想过,他会将澄衣置于危险之地,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一壁之隔的间隙,让他在举步维艰中心慌不已。
他等不了了。
慕晚吟将九幽莲锁剑放在胸前,毫不犹豫的掌心一划,纤白的掌心生出了细致的划痕,殷红的血液顺着划痕流淌,它们一滴滴的滴在剑身之上,合着妖气涌进了剑身里,此时的九幽莲锁剑仿若一柄未开封的妖器,安静且干净的不染尘埃。
这般乖顺之景也不过一瞬之间,鲜血将妖气调和到了最浓稠的粘度,它们倾泻而出覆盖在剑身上时,仿若化不开的糖液,连偶尔滴下的一滴都可以带出极长的尾巴,看着就像甜的粘牙,任谁都不想亲自去尝试一下,而且眼前的糖液是浓黑色的,像慕晚吟眼里沉静的黑夜。
原本覆在妖气上的猩红色,躲进了细致的划痕中。
慕晚吟指尖微抬剑柄,九幽莲锁剑顺着他的动作再次对准了星光岩石,张牙舞爪的妖气浓郁到无法化开,剑身冲进星光岩石之时,身后还留着明显的痕迹,仿若鬼魅一般。
慕晚吟已瞬闪到九幽莲锁剑劈开的缝隙之前,几乎在拔剑的同时,慕晚吟带着从蕴和明昼予浅进入了星光岩石之中,而他们的身后,星光岩石再次闭合了起来。
原本青山绿水的临渊石山已被碎魂的怨念横生变成了枯土一片,高大的乔木从顶端的嫩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侵蚀成焦黄色,笔直□□的树干软绵绵的或折成两断,或倒在一旁,毫无生机。
明明还是白日,临渊石山却宛若落暮之景。
临渊石山从山底到山腰上,无数的碎魂覆盖在一起,它们仿佛得了指令蹲守在一处,以迷茫且仰望的姿态看着山顶之端的妖府。
它们像是虔诚的信徒,为着花朵上的雨露,奉献上自己一生的纯澈。
明明身处黑暗之地,却生出了向往光明的错觉。
它们的残缺因它们的相叠,显得毛骨悚然,四肢可勤却生着无数的脑袋,脑袋可观却生着无数的肢结,它们寻得完美,却总是片面的浅显易懂,它们渴望完整的身躯,却总是错乱纷杂,它们貌似虔诚,眼眸里却是十足十的怨毒,它们想要结束这一切,就在山端的妖府里。
碎魂还在虔诚的膜拜,他们猫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躲藏了起来。
碎魂活在星光岩石里,它们鬼魅成灾,无孔不入,所谓的小心翼翼不过是自我安慰,真正的袭击不过发生在一瞬之间。
碎魂带着尖叫声很快将他们围困了起来,它们带着被活生生抽魂而无法抵消的怨恨猛烈的攻击着,为它们这种无法忍受的痛苦寻找着发泄的道口。
慕晚吟紧盯着山端的妖府,淡漠不变的声音蓦然响起。
“杀。”
从蕴和明昼予浅了然一视,他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出一条直通山端的妖府之路。
*
“公主殿下生气了?”
明昼呈欢看了一眼澄衣手中的九幽莲夙剑,他已是第二次见到这把剑,犹记得当时两剑并出时的森寒一片,他有些晃神。
“公主殿下为何要生气,是因为容斓曦?”
九幽莲夙剑像脱缰的野马,一个快刺冲将过去,明昼呈欢用妖器挡下,妖器与妖器衔接抵抗的地方发出铮铮的悦耳声响,它们互不相让,又无法再进一步。
澄衣瞬闪至明昼呈欢身边,她一手握住九幽莲夙剑的剑柄,一手扼住了明昼呈欢的脖颈,明昼呈欢在澄衣的逼迫之下急速后退,他用空余的手捏出了诀式,流光般的妖气冲向了澄衣。
澄衣只能放开扼住明昼呈欢脖颈的那只手,反手挡下他的攻势,黝黑的妖气划伤了澄衣的手臂,银白的衣衫之下,肌肤浸出的血色绽放的极为艳丽,澄衣退至一旁,血液顺着手指滴落至地面,她锋利的指尖,嫩白的指甲之间,皮屑与血肉结合的非常微妙,若不细看,便只能被流淌的鲜血夺取目光。
明昼呈欢摸向自己的脖颈间,锋利的三爪痕迹,每一个爪痕都深入血肉,颜色鲜艳的几乎将九幽莲锁剑留下的夺命淡痕遮掩过去,他看着手中的鲜血淋淋,却蓦然笑出了声。
“看来公主殿下对容斓曦确有几分情谊。”
“明昼呈欢,你装了百年,难受吗?”
明昼呈欢的笑意淡了下去。
难受吗?做了别人百年,难受吗?
他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他是明昼呈欢的时候,他有明昼芊柔的疼爱,他是容斓曦的时候,他有容秋棉的疼爱,好像没有什么差别,可细细品来,他们却并不相同。
同样是被护佑的幼崽,明昼呈欢活在失去的痛苦之中,而容斓曦却活在未来的和美之中。
他的姐姐为了夜枭族身死魂消,曾经疼爱了他千年的姐姐,在与他相左之时,也从未放弃过自己,她死在了自己的执着之中。
他后悔吗?怨恨吗?
他不知道。
百年前,他杀了容斓曦,他犹记得容斓曦死前,清秀的面容带着疑惑不解,或许容斓曦没有想到他善心救下的妖族竟会在他一时疏忽之下夺走他的性命,他身消魂灭的那一刻甚至还没来得及问起他所救妖族的名字。
明昼呈欢的步步为营,在失去明昼芊柔的那一刻,已经无法回头,他为了夜枭族失去了最爱的姐姐,也注定他只能走下去,他失去的,再也回不来,既然回不来,那便一直走下去吧。
这百年的时间里,他布局着灵鹤族的一举一动,当他扫除一切障碍之时,他已经成为了灵鹤族的族长,他将夜枭族庇护的很好,除了那些再也没有机会走出不归谷的族人,他护住了夜枭族的繁衍生息。
这偌大的临渊石山,早已成为了夜枭族的临渊石山。
当容岂失去族长之位,当他承继族长之位,他便开始着手清除灵鹤族,如今他已然大功告成,他唯一还需要的东西,就是澄衣的可主万妖命数,这个他为之执迷了百年的东西,如今就在自己眼前。
百年的屈从与化形,过了今日,便可一切重洗。
他不需要难受,他快要达成自己的目的了,不是吗?
“无论如何,公主殿下的命数总归要交代给夜枭族,知道那么多,又有何用?”明昼呈欢撕下了自己化形的面孔,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呵呵,是吗?”
“公主殿下不妨看看你受伤的手臂,盲羽毒应该已经很深了。”
澄衣顺着明昼呈欢的视线看去,原本殷红的鲜血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伤口周围合着的妖气全是盲羽毒的味道。
“你为了达到目的,倒真是不择手段。”
“公主殿下实力深厚,我自然要想些办法以便更好的达到万无一失。”
“那我猜猜,你做了多少的万无一失。”
“不用猜,我可以告诉公主殿下。”明昼呈欢的笑意比刚才深了些,“今日送来的衔泥糕,妖器之上,妖气之上都有,我还想过了,若这些都不行,我还有祁姜,用祁姜的命来换祁宁的服从,应该还是不错的。”
“祁姜与阮禾在一处,她们既然能成为一方妖主,岂是你轻易抓得到的?”
“公主殿下说的是,可若是用祁宁的性命相要挟,祁姜也总是会听的。”
“擅弄妖心,果然不错。”
“多谢公主殿下夸奖。”
“她们现在在何处?”
澄衣其实并不关心阮禾的去处,但为了祁宁她得知道祁姜的去处。
“谁知道哪,大概是被什么绊住了,毕竟这不归境我可是用了许多妖魂去养,这种怨念横生的妖魂总是喜欢找着跟自己不一样的,去发泄发泄。”
“不过公主殿下不必担心,我这里它们暂时不会过来,安全的很。”
安全的很?这里看着最危险的不就是你明昼呈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