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这花从何而来?”
祁宁身子微怔,他站直了看着澄衣,眼里隐隐有水流划过,带着些欲语还休的意味儿,“你想知道?”
祁宁这话问出,倒让澄衣生出了不解,“怎么了?我不能知道吗?”
“自然能。”祁宁一笑,带着些释然,“这黑色茯苓花大概与妖业林里的封魂镜有关。”
“封魂镜?我怎得从未听说过。”
“那都是五万年前的事情了,你生的晚,自然不知道。”祁宁倒了杯水递给澄衣,“你若想听,我便细细给你讲来。”
澄衣接过水抿了一口,撑着下颌目不转睛的看着祁宁,显然对这事儿十分感兴趣。
“封魂镜是神族的神器,它与往生镜一样都曾同属于一个掌司之神,只不过一个用来封魂,封那些十恶不赦之魂,而另一个用来问心,将心中欲念无限放大,都是些世间难求的宝物。”
可最终都落到了她身上。
祁宁看着澄衣的眼神很是深邃,那里面翻涌着无限的愤怒,可祁宁掩藏的很好,只是语气之中带着些嘲笑的味道。
问她之心,封她之魂,灭其欲念,永世镇压。
他的君上,他的神祗,就那般沉睡在封魂镜里,永世不得翻身。
“封魂镜于五万年前在妖界出世,听说出世之时就已震慑妖界,神器与出世之地往往牵扯颇深,而封魂镜又是封魂之物,便已是直指妖界将有大妖作乱,那个时候妖界妖妖自危,皆不敢靠近神器一步,直到六界神器掌司之神将封魂镜收归神界,妖界才从震慑之中缓了过来。”
“封魂镜既然已被神界收回,那为何又出现在妖业林里?”
澄衣眼神蓦然失焦,她喃喃道,“难道是因为......那朵......冰结茯苓?”
自己曾经差点触碰到的冰结茯苓,妖气肆掠,恨意不灭。
祁宁看到澄衣的神情,便已知道澄衣猜测到了一部分,他还不能说的太过明显,关于她的事情,时机未到,他还不能全然的告诉她。
“封魂镜已然封妖,便自然而然的留在了妖界。”
“那朵冰结茯苓......”澄衣想问祁宁,可突然想起祁宁那时没有看见,她禁了声。
祁宁却是浑身一颤,原来她已经见过了冰结茯苓,那个属于她的冰结茯苓。
祁宁的心里有些雀跃,既然已经见过了,是不是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时空流转的四万年,他们终于能再次相见。
澄衣此时的心里已是七上八下咕咕作响,脑海里忽然接收到的信息太多,一时有些缓不过来,唯一的念想便是那朵冰结茯苓还有那朵黑色茯苓花,同为茯苓花,它们之间又是怎样的牵扯,它们的牵扯又会到怎样的地步。
“若想要解开这黑色茯苓花,该是要再走一次封魂镜。”
祁宁适时的声音响起,他打断了澄衣的胡思乱想,将澄衣的思绪勾着跟着他走。
他需要澄衣再一次进入封魂镜,找回属于她的东西。
澄衣不疑有他,蓦然开朗,思绪斑驳,总归逃不开封魂镜和冰结茯苓,再去一趟,或许就能将所有的疑惑解开,澄衣压下心中的犹豫反复,看向祁宁,“你还未告诉我,六界神器掌司之神,是谁?”
祁宁抿着嘴角,神色有些隐晦,他好似不太想提起那个名字,却拗不过澄衣的灼灼目光,他张了张嘴,带着些蔑视味儿,“他可是个无心无情的上神,你听听名字便罢了,莫要放在心上。”
“所以哪?”
祁宁深吸了口气,“司歌,他名唤司歌。”
“司歌......司歌......”澄衣喃喃自语。
澄衣心绪不宁,明明是第一次听见的名字,为何好似将她的心搅乱的支离破碎,澄衣粗喘了几下,握住水杯的五指收紧,有轻微的瓷裂声响起。
比澄衣更不稳的是她腰间的咒乐绫,它几乎在听到司歌名字的那一刻起,银白色的花瓣已然绽开,它极不安分的在澄衣腰间散发出非我族类、进者必死的威胁,眼见着澄衣只顾压抑自己心里的难耐没有去理会它,它直接松开了自己,从澄衣的腰间出现在她面前。
“你怎么了?别胡闹,回来。”
澄衣几乎用着不耐的语气看着在自己面前龙飞凤舞的咒乐绫,她能压下心中的难耐已是用了很大的气力,实在不愿在与咒乐绫盘桓计较。
咒乐绫的花瓣绽放的极为好看,满满当当的将自己展示在澄衣眼前,它越是开的圆满越是想要嗜血,按着澄衣对咒乐绫的了解,它现在已经愤怒到了极致,若是个活物,恐怕周遭已是寸草不生,幸而眼下受到了澄衣的掣肘,没敢轻举妄动。
祁宁静静的看着咒乐绫,没想到四万年未曾再见,她对司歌的恨意只增不减,连一个名字都如此的锱铢必较。
咒乐绫难得的不听澄衣的话,原本不甚耐烦的澄衣更是心烦,她的语气不由的又降了几度,“我叫你回来,你听不到吗?”
咒乐绫无声的又将花瓣撑开了几度,表达着此刻它对澄衣的极度不满,它想要吸血,想要报仇,想要摧毁一切。
咒乐绫带着浓郁的怨念径直侵略了澄衣,澄衣又见到了那双似哭似笑的眼睛,只是这次那双眼睛里带着近乎疯狂的杀意,浓烈到化不开的恨意让那双眼睛显得可怕极了,澄衣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透过自己正在肆意杀戮,疯狂报复。
“你忘了他,你怎么能忘了他。”
“你不该忘了他,你怎么舍得忘了他。”
一声声的如泣如述,仿若女子的耳畔低语,都是说不尽道不明的情深缱绻。
“你该杀了他!”
“你该杀了他!”
“让他痛苦不堪,让他生不如死,让他魂飞魄散。”
所谓的情深缱绻不过是过往云烟,那些温柔低语也不过是一瞬即逝,她既癫狂如斯,怨念丛生,又怎会小意温柔,柔情似水。
澄衣的识海里盛满了那双眼睛的怨毒,那双眼睛的恨意仿佛像无形的手将澄衣包裹了起来,它要将这些东西塞进澄衣的身体里,让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澄衣在识海里备受煎熬,眼前的咒乐绫却欢快了起来,她想绕上澄衣的手臂,尽情的吸食奔腾的血液。
祁宁一把抓住了咒乐绫,他脖颈间的黑色茯苓花熠熠生辉,与咒乐绫相得益彰的呼应起来。
“她不记得了,食我的吧。”
咒乐绫似乎听懂了祁宁的话,它顺着祁宁的手掌往上攀沿,绕成了极好看的模样,它嵌入祁宁的手臂之中,银白色的花瓣划开了祁宁的手臂,一条条细腻的伤口流出了涓涓细流,它将花瓣边缘嵌入其中,贪婪的吸食着。
祁宁坐在澄衣身边,他被咒乐绫攀附着,脸色因失血渐渐泛出了惨白之色,可他没有在乎这些,澄衣被咒乐绫的怨念侵蚀,她浑身散发着妖气,这股无处发泄的妖气此刻正在折磨着澄衣,唯一能安抚下来的,便是让咒乐绫尽快吸食的心满意足,只有它平静了,澄衣才能从它的怨念里脱离。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澄衣好不容易掌控了自己的识海,冷不防的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那双似哭似笑的眼睛蓦然失神,好似又有声音传来。
“有什么关系,是什么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
澄衣没有理会近在耳边的碎念之声,她感觉到周围的怨念似乎小了很多,她闭上眼睛,拨云见雾,最终找到了一处光亮,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他不爱我......”
这是澄衣回识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轻飘飘的宛若云间雾气,一晃既散。
澄衣抓住水杯的手蓦然一松,水杯已生出了多条细纹,若澄衣再使力下去,定然要被捏的四分五裂。
澄衣收回了识海本来是好事,可抬眼一看看到的就是咒乐绫攀附在祁宁的手臂之上,尽情的毫不掩饰的吸食着血液,她脑海里空白一片,将咒乐绫抓了回来。
“你怎么样了?”
澄衣眉目紧锁,看祁宁脸色惨白的模样,再看看咒乐绫餍足的模样,不用想也知道咒乐绫肆意的吸食了多少,此刻的咒乐绫绫身紧闭,泛着光泽,夺目异常。
澄衣不及多想,将一部分妖力注入了祁宁的身体之中。
“咒乐绫着实厉害,我都打不过它。”
“你与它打架?”
“嗯,刚才我跟它打了一架,我若赢了,它就将你放出来,我若输了,便由着它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你这模样,是输了?”
“是啊,输了就只能让它肆意妄为,你看我这样,可真难受。”
澄衣没法分辨祁宁话中的真假,她刚才在识海之中与怨念争抢,无暇顾及咒乐绫的状态,不过不管祁宁说的是真是假,总归咒乐绫将她放了出来,也算是祁宁护着她。
“那你可要好好练练了,若是让哥哥知道了你连一个妖器都打不过,他可能就不让你待在他身边了。”
祁宁皱眉,思考了下,眉目难过的道,“若真如此,公主殿下你就收了我吧,不然阿姐可能再也不理我了。”
澄衣收回了妖力,她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为了不能在哥哥身边侍奉而难过,还是因为祁姜妖主会不理你而难过,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奇怪了。”
“怎么会?我一直都如此。”
祁宁抬起头,目光之中依旧平静,澄衣居高临下的看着,想从祁宁的眼中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可是看来看去,清澈透亮的如往昔一般,澄衣放弃了。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吧。
“我猜想,你脖颈间的黑色茯苓花应该与封魂镜中的冰结茯苓有关,等夜枭族的事情了了,我们再去探探,毕竟这不属于你的东西,整日里生在你身上,也不知何时会有危险。”
祁宁因为澄衣的妖力注入,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这次他没有拒绝澄衣的好意,只是轻轻的答了句,“好。”
澄衣指尖划过黑色茯苓花,总觉得这个东西与自己关系匪浅,她既不愿意去看又忍不住想去看,好生奇怪。
真的,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