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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契合(一)
    东篱殿。
    “怎么?这才离开两日,便要饮酒思......夫人了?”
    澄衣打趣着明昼予浅,坐到一旁,慵懒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殿下。”
    明昼予浅说着就要起身,澄衣赶紧打断,道,“坐着吧,饮酒哪还有这么多规矩。”
    澄衣笑意然然,她很是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慕晚吟带着祁宁离开了濯水殿,说是要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交代一遍,顺带着安排东篱事宜,因着乏味无趣且时间颇久,便让澄衣自己在濯水殿先行休息。
    慕晚吟选了一个极好的殿室,四面环水,水中种有香植,正是幽夜逐香的时候,澄衣和明昼予浅坐在水中廊下,品酒逐香。
    明昼予浅深吸了口气,眼神有些深邃,他看向逐香的香植,黑沉的眼中有波光闪动,“幽香浮水,淡色若无,这般意境,实为难得。”
    “你本为夜枭,却不想在灵鹤族生活了百年,连着喜好都随他们去了。”
    明昼予浅静默无语,他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半晌才道,“我的母亲是夜枭族的长老,也是明昼呈欢的姐姐,从我出生开始,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不归谷,虽然生活艰难,可总归是在一起,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在不归谷里从生到死,直到明昼呈欢杀出不归谷,母亲身死,我亦逃亡而出,一切便都变了。”
    明昼予浅嘴角上翘,似是有些嘲弄,“我当时年岁已然不小,在明昼呈欢杀出不归谷前,那一段时日里,总是能听到母亲和他的无尽争吵,然后就是无尽的冷漠,他们开始互不搭理,或者可以说是开始各自谋划,母亲站在了君上的立场,成为了夜枭族的背叛者。”
    “我记得那日,母亲浑身都是血,她带着一丝虚弱的泪意告诉我,让我逃,逃的越远越好,她说,夜枭族注定会败,她说,明昼呈欢学不了她,我一直都很想问问母亲,她口中的她是谁?明昼呈欢学她做了什么?为什么明明能好好的在一起,当时的我们却要陷入无尽的杀戮和掠夺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风很冷,吹红了明昼予浅的眼角。
    “我......我逃了出来,在母亲的期望下,逃了出来,然后精疲力尽,倒在了我也不知未来是何的路上。”明昼予浅看向澄衣,他似乎憋了很久,被风吹红的眼角,带着些水气,“殿下,你知道那种身若浮萍、无依无靠、小心翼翼的为了生存而折下脊背的感觉吗?”
    “我......我过了百年,这样的日子。”
    或许是酒意的浸染,让此时的明昼予浅看起来,生生有了很多情绪,他有些哽咽,似乎又惊觉自己太过失礼,他拿起酒壶倒了杯酒,急切的一饮而下,然后便将眼中的水气,艰难的收了回去。
    “身若浮萍、无依无靠、小心翼翼。”
    澄衣振振有词的念着,她与万狐宫,他与灵鹤族,因为孤独,因为特别,她小心翼翼的生活了十年,而后还有百年,千年,他有容秋棉,能度过一个百年,他在万狐宫和容秋棉在一起,有所依靠,那自己哪?自己有什么可以度过以后的百年,乃至千年?
    是有慕晚吟吗?可他对自己有所欺瞒,他对自己的感情,存了多少的杂质,或者可以称为算计,谁都不知道。
    澄衣如何敢无畏向前,她始终存疑,难以磨灭。
    *
    “那你现在知道她是谁了吗?”
    明昼予浅摇了摇头,道,“她是一个秘密,她的存在只有夜枭族的族长和长老们知道,我当时虽不算小,却没有资格知晓。”
    澄衣叹了口气,这百年前的祸乱好似跟明昼予浅口里的她脱不了干系,可她又藏得如此深,该如何去找?
    思绪纷乱,防不胜防。
    “既然今日说到了夜枭族,我有一事需得问问你。”
    “殿下请讲。”
    “你在灵鹤族藏匿百年,原本无事,却为何忽然暴露了身份?”
    “此事从属下离开灵鹤族后,便细细思量过,可属下百年未出临渊石山,平日里所行所遇皆为灵鹤族人。”
    “如此说来,灵鹤族中,有知晓你真身的妖族。”
    “属下自入了灵鹤族,便隐藏了有关自己一切身世的真相,平日里也尽量不与他们接触,百年来从未在临渊石山化形过,灵鹤族中,不该有知晓属下真身的妖族。”
    明昼予浅似乎想到了什么,微愣了一下,“除非......”他看向澄衣,眼中带着些惊惧,“除非灵鹤族中,有妖族识得盲羽花。”
    “盲羽花,何物?”
    “是一种诅咒,对夜枭族的诅咒。”
    明昼予浅的声音飘忽了下,似乎很不愿想起那一段记忆,声音不知不觉的轻了起来,甚至带着些微不可见的颤抖。
    “夜枭族的血液是有毒的,那些毒随着一个又一个新生的幼崽一个一个的传承下来,命好的,撑过了一个时辰的毒发,活了下来,命不好的,便死在了那一个时辰的毒发之下,七窍流血,新生即为炼狱。”
    “可有解?”
    “无解,这是我们这支夜枭族,为了生存,心甘情愿传承的诅咒。”
    明昼予浅闭目,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新生的幼崽死在盲羽花无比诱惑的绽放之下,他们浑身黑紫,眼中血泪,死不瞑目,他们瞪着眼睛,瞳孔涣散,甚至死的时候,连声痛都喊不出来,他们只能扭曲着身子,无助的吱吱呀呀,在极近的折磨里失去生机。
    他们看着他,那里曾经有过敞亮,而现在只剩下永无止境的血色。
    “我们为了生存种下盲羽花的诅咒,便也要担着盲羽花带来的折磨。”明昼予浅睁眼,他的眼里淡漠的十分特别,他用着毫无感情的语调,问着世界上最为疼痛的话,“殿下,你觉得我们可怜吗?”
    “既为选择,也不过是一物换一物。”
    “殿下此话,属下很喜欢,夜枭族曾为君者,我们不需要可怜。”
    明昼予浅收回神思,他道,“月圆之夜,所有的夜枭族额间会出现盲羽花,盲羽花现,诅咒亦现,我们血里的毒最为浓郁,它会噬咬我们,让我们在折磨中渐渐失去意识,等到一个时辰之后,我们才能恢复清明。”
    “你是想告诉我,你月圆之夜,毒发之时,因为失去意识,而被灵鹤族发现了端倪?”
    “不,属下身在临渊石山,又怎可能让自己失去意识,每到月圆之夜,属下都会寻个地方藏起来,一旦毒发开始,属下便取血以得清醒,每每晕眩便每每取血,说不清会划多少次,会取多少血,只要不失去意识,属下便一直做下去。”
    “如你所说,这便是夜枭族的弱点,又岂是能让别族知晓的东西?”
    “是啊,殿下,这是夜枭族的弱点,我们藏着掖着保护的极为妥帖,是什么样的灵鹤族人才能识得盲羽花,它可从未被别族知晓过。”
    澄衣蓦然睁大眼睛,她道,“灵鹤族里混入了夜枭族。”
    *
    “恐怕不仅如此,我们去灵鹤族,予浅就暴露了身份,他们是等着我们去的,我们眼下所走的每一步,怕是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慕晚吟理了理头发,他刚结束了东篱的布置,便急急的赶回了濯水殿,他太想念澄衣了,却不想听到了这么一件大事。
    明昼予浅急急起身,施礼道,“君上。”
    慕晚吟指尖虚晃,“免了,饮酒作乐,没有规矩。”
    “听墙角,可不是个好习惯。”
    澄衣没动,她靠在小案上,看着慕晚吟缓缓而来的身影说道。
    慕晚吟倒也没恼,他极为享受澄衣对他的无理取闹,他走到澄衣身边,将澄衣圈进怀里,轻声说道,“路过而已,无心听得。”
    “那哥哥觉得夜枭族谋求为何?”
    澄衣此问是有意为之,夜枭族已谋算她两次,不为害命,只是想将她带回去,明眼的都知道夜枭族眼下谋求的是自己,可为何谋求自己,总不能是因为貌美吧。
    澄衣十年未出万狐宫,她可不信自己能美到藏匿百年的夜枭族去,既然不是如此,便是因为澄衣身上的秘密,万狐宫守口如瓶的秘密,她也十分想知道的秘密。
    澄衣目光灼灼的看着慕晚吟,她想,他会如何答,是说出真相,还是继续哄骗。
    “定是我太过疼爱衣儿,他们便想用你来要挟我。”
    澄衣听完便笑了,“原来都是哥哥的原因。”
    “衣儿上次说过,他们十分清楚我们的行踪,专挑我不在的时候想要掳劫你,今日看来,夜枭族渗透进了灵鹤族,也不无道理。”
    澄衣任由慕晚吟扯开话题,她本就是试探一问,说真说假又有何干。
    明昼予浅有些坐立难安,君上和殿下待在一起,哪里还有他稳坐不动的道理,他酒意散了些,起身道,“属下和祁宁约了夜酒,先行告退。”
    “夜酒?这不喝着吗?明昼予浅,你能找一个像样的理由遁逃吗?”
    澄衣心里已经把明昼予浅嫌弃了千百遍,只是如今的嫌弃还是轻的,等明昼予浅离开前的话一出口,澄衣当时就想,留他作甚。
    “殿下前些日子给属下看的薄夕花种,如今可发芽了?”
    澄衣还愣愣的不知明昼予浅离开时,为何要补上这么一句,只见明昼予浅话落便转身,走的何其潇洒和自在。
    “薄夕花?”
    慕晚吟的声音响起,仿若空谷里的回声,空灵缥缈。
    澄衣忽然知道了明昼予浅的意图,他还真是作死而不自知,澄衣看到慕晚吟眼里的暗流,脑袋“轰”的就乱掉了,她直觉很危险,于是便头一歪,装作睡了过去。
    慕晚吟眉眼一挑,他压下身子靠近澄衣,在澄衣耳边哈着热气,“喝醉了?”
    澄衣不答,冯管是醉了还是困了,总之不听不说不闻不晓,只是她因热气泛红的耳廓却是暴露了她的感觉。
    慕晚吟继续说道,“那我尝尝喝了多少。”
    “尝尝?怎么尝?喝下去的酒还能尝出喝了多少?”
    慕晚吟掰过澄衣的脸颊,用拇指小心翼翼的摩擦着澄衣的嘴唇,有些干涩,虽不像饮了酒的样子,可依旧诱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