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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黑色茯苓花
    晚夜的时候,澄衣躺在榻上,她虽然知道要搬出居室殿本就不容易,却没想到慕晚吟的反应会这般的大,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到底是她低估了慕晚吟的情,还是她高估了自己的心,否则为何这般纠缠,自己却不知该怎样斩断。
    澄衣原本闭目躺着,忽然听见殿门边似乎有些声响,她起身,走到门口,一张纸条穿过殿门边的缝隙飘落到澄衣手中。
    “亥时三刻,居室殿后花园见。”
    其实这居室殿的后花园说是花园,倒不如说是散养的花草树木,草木遍地都是,颇有铺天盖地的气势,那些花朵儿左边一点,右边一点,临近的互相打挤在一起,若说可以拿来比喻的,便是如九幽迷迭海里的妖藕花一般,只是一个长在水里,颇有作用,一个长在土里,没撒用处。
    澄衣平日里偏好素白,到了晚夜深处,很是显眼。
    “咻......”
    澄衣素手翻覆,接住了从树上抛下的殷红色果子,她拿到手中看了看,果子外表还覆着些水汽,看来是刚摘下不久。
    “你是越来越喜欢爬树了。”
    树上的祁宁轻笑,他微微探出脑袋,道,“跟你学的。”
    是了,自己以前最喜欢坐在万狐宫殿门前的大树上,往远处张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等着,受着,每到这个时候,祁宁都会陪在自己身边,从清晨坐到黄昏,从春日坐到冬日。
    可是自己有多久没再这般喜欢爬树观望了,好像是自他回来之后,自己就甚少再有这样的念头。
    十年的习惯,终究还是过去了。
    “衣衣,发什么愣哪,快上来。”
    祁宁的笑容很明媚,仿若晚夜里的星光,微小却引人注目。
    澄衣轻轻一跃,坐到了祁宁身边。
    “刚摘的,赶紧尝尝。”
    澄衣咬了一口,很脆很甜很好吃。
    “我想我走了好些日子,你定然也好几日没的吃,趁着点空闲,去了妖业林一趟。”
    澄衣一笑,这种自然而然的流露,总让澄衣能在祁宁身上寻到一丝安逸,仿佛这种安逸是刻在骨子里的。
    “以后还是别去摘了。”
    祁宁神情一凝,问道,“怎么了?”
    “你日日都忙,还要抽出时间来顾及我,我不想你太累了。”
    祁宁抿了抿嘴,半晌才道,“我不累。”语气里带着些倔强。
    “你便当我是不喜欢吃了吧。”
    祁宁没有继续说下去,澄衣拿着果子不紧不慢的吃着,直到将果子吃了个干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骤然风起,澄衣拿起衣袖挡了挡,腰间的咒乐绫似乎慵懒的动了动,发出了朦朦胧胧的悦耳声响。
    祁宁皱眉,右颈间有些刺痛,他仿若后知后觉的用手按了按。
    “怎么了?”
    祁宁放下手,“无事。”
    祁宁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澄衣见他的神情,眉心皱的厉害,一点也不像他嘴里说的无事的样子。
    “我看看。”
    澄衣不待祁宁反应,一手拉过他的衣襟,一手撩开他的头发,只见祁宁的右颈间有一朵黑色的茯苓花若隐若现,澄衣脑袋有一时的空白,好生熟悉。
    澄衣靠的越近祁宁似乎越是难受,他右颈间的黑色茯苓花已经越来越明显,祁宁已是有些支撑不住。
    澄衣赶紧将妖力注入祁宁身体里,试图压制住黑色茯苓花的显现,然而一切更像是徒劳无功,澄衣注入祁宁身体里的妖力宛若进入了汪洋大海,被同化的极快,只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祁宁很快支撑不住,晕倒在澄衣的怀里。
    “祁宁,祁宁。”
    澄衣焦急的呼喊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为愤怒的呵斥声,昏迷中的祁宁陷入了喃呢,他眉目间的痛苦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澄衣不知他遇到了什么,尽管注入的妖力仿若进入了汪洋大海,她也一直试图用妖力唤醒祁宁。
    *
    “邝寒星,本君让你滚,你没听到吗?”
    邝寒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样坚定的姿态已经告诉了眼前呵斥他的女子,他不会走,他要守着她,说什么都不会走。
    “你看看那里,本君已经活不了了,你要在这里跟本君一起死吗?”
    “死便死,只要跟你死在一起,哪里都行。”
    女子真是要被气笑了,她知道邝寒星执着,只要是她说的做的,不论对的错的,他都会始终如一的去遵从,可是她不希望他跟着她死,这是她造下的因果,与邝寒星无关,既是她该受的,她便受了,牵扯别人做什么。
    女子无奈,却依然怒道,“你往日最听本君的话,怎得今日偏偏就不听了。”
    邝寒星先是沉默,而后似乎显得有些委屈,道,“你说过的,让我永远留在你的身边,永远都不许离开。”
    邝寒星想起了女子那日醉酒后说的话,虽然他并不知道她是不是还记得,可是他听到了,也就记下了。
    “我陪了你三百年,离开了你,我不知道去哪里。”
    去哪里,他该去哪里?
    是啊,相依为命的三百年,从简陋瓦市到高楼殿宇,从任人欺贱到手握生杀,从被践踏者成为了践踏者,他跟着她一路走来,潜伏在黑暗之中,肆意杀戮,他是她手上的利刃,勇往无前,也是她舍不掉的救赎,烛火之光,而她同样也是他的救赎,那些在无数黑夜里的相互陪伴,对他们这种生而不幸者,奢侈的让人贪恋。
    他离不开她,无关情爱。
    她离不开他,无关情爱。
    他们是对方的火,只有彼此靠拢,才能生出暖意,因为有彼此,所以可以无所畏惧,哪怕最终是毁灭,他们也甘之如饴。
    “君上,属下会一直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哪怕魂消命散,也不会离开你。”
    女子忽然笑了,这真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话,像是一只濒临死亡的鱼终于找到了一汪清泉,摆脱了缺水的窒息感,女子不由得缓下了语气,她道,“寒星哪,你要活下去,带着我的怨恨活下去,只有这样我才不会死。”
    女子的掌中有荧光飞出,它们飞到邝寒星的身边,被邝寒星视若珍宝的收下,这是女子交给邝寒星的命,为了让邝寒星活下去的命。
    女子离开时,最后看了邝寒星一眼,她眼角有笑,绝望而灿烂。
    悬崖之巅,女子身着黑色长衣,手中握着妖气四溢的妖器,指向站在云端的男人,轻蔑道,“这妖界,欺我辱我的,我杀了,骗我伤我的,我也杀了,纵然我今日身死,我也是这妖界永远躲不掉的噩梦,你是上神又怎样,灭了我又怎样,我将永远是你心里的魔障,任你如何都躲不掉,哈哈哈哈哈......”
    女子笑的很是猖狂,她可以死,她无所谓,可是她要那个站在云端的男人,生不如死,因为只有这样,她的愤怒和怨恨才会少一点,就少那么一点都好。
    *
    “不要......不要......”
    “祁宁,醒醒,祁宁,快醒醒......”
    澄衣因为过度向祁宁注入妖力,而显得有些虚弱,可这个时候她不能停,她能感受到祁宁的痛苦,那种失去信仰的痛苦,好似一不留意,祁宁就会在这种痛苦中,失去生命。
    澄衣依旧不断的往祁宁体内注入妖力,直到祁宁渐渐平静下来,澄衣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妖力在祁宁的体内游走。
    似乎一切无碍,澄衣松了一口气。
    澄衣收回注入妖力的结印,她再次撩开祁宁的头发,那朵黑色的茯苓花正在慢慢变淡,只是短短一个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澄衣唯一抓住的熟悉感,都在一眨眼间像是从未出现过般,被风给带走了。
    祁宁渐渐醒了过来。
    他看到澄衣虚弱的笑意,强打起精神撑起身子,担忧道,“衣衣,你怎么了?”
    澄衣摇了摇头,问道,“你刚才是怎么了,我看你很是痛苦。”
    “不过是一些虚无梦境罢了,不必担心。”
    “你的右颈间......”
    祁宁茫然的看向澄衣,他觉得澄衣的眼神很是奇怪,不知不觉的伸出手放到了刚才刺痛的地方。
    “你可知你的右颈间会生出一朵黑色的茯苓花。”
    “黑色茯苓花?”
    澄衣一看祁宁继续茫然的神情,怕是他连自己为何会晕倒都不知道,“你之前不适的时候,你的右颈间就有一朵黑色的茯苓花若隐若现,直到黑色茯苓花全部显现,你就晕了过去,而现在,你醒了之后,它就又消失不见了。”
    澄衣的神情很是严肃,她觉得那个黑色茯苓花不像是寄生在祁宁身上的,而像是从祁宁身上长出来的,原本就和祁宁一体一般,这个发现让澄衣很是惶恐,她担心,这个黑色茯苓花会吞噬掉祁宁的心神,最后彻底控制祁宁。
    “你是从何时开始会看见那些梦境的?”
    “自妖业林里第一次看见之后,这段时日总会陆陆续续看到更多的梦境。”
    澄衣皱眉,自妖业林出来已有一个多月,他便这样硬生生的受了一个多月,若不是今日自己恰好发现,他恐怕什么都不会说,“妖业林里的东西,怕是不简单,我去找哥哥给你看看。”
    “衣衣,没事,这黑色茯苓花也只是偶尔给我看些梦境罢了,不会伤害我的。”
    澄衣觉得祁宁有些奇怪,他为何这般笃定那黑色茯苓花对他没有恶意,而且看祁宁的样子,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衣衣,天快亮了。”
    澄衣被祁宁的话猛然点醒,没想到她为祁宁注入了近一夜的妖力,此刻天边已有些泛白,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被慕晚吟发现了。
    澄衣压下了心中的疑虑,她向来是相信祁宁的,既然祁宁说了无事想来定是无事。
    “能走吗?”
    祁宁轻笑,道,“你的脸色比我的还要难看,还问我能不能走,你行不行啊?”
    “自然行,不过是一晚上的妖力,我回去睡上一会儿就都补回来了。”
    “走吧。”
    祁宁抓住澄衣的手腕,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地面上,相互搀扶着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