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之后有时间的人,太明显了,不是丛扬还能是谁?!
吴桐在网上查过电台的历史记录,他们到米兰的那天晚上,丛扬都没有让节目开天窗。
可见,对丛扬来说,这个电台节目,才是所有事物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万事万物都要为其让道!
吴桐只给丛扬简单回复了一个“好”字,便收起了手机。
斯卡拉广场?吴桐回忆了一下,十三年前,她曾经去过斯卡拉歌剧院,观看了剧院重开的首场演出。
演出的节目是歌剧《重建欧洲》,这也是剧院1778年启用时所表演的节目。
吴桐现在依旧清晰地记得,歌剧魅力第一次带给她的震撼。
当时丛扬也在这家剧院,观看了同一个表演。
他坐在隐秘的高处,将她尽收眼底;而她并不知,已成了别人的风景。
十五六岁的吴桐,双眸如星,巧笑动人,脸颊上还有浅粉的红晕,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
那时吴桐已经进入金龙帮两年多的时间,优秀的成绩和出色的表现,让她显得格外出众。
作为金龙帮的老大,丛扬早已对吴桐倍加关注,对她也很有好感。
但吴桐并不知道,丛扬这一次将她叫到这里,其实颇有深意。
吴桐只觉得,丛扬把绑来的人,安置在米兰市中心的广场附近,还紧邻着米兰市政厅马里诺宫,实在是太狡诈了!
被绑架的柳曼身体虚弱,没有逃脱的能力,不用担心她会制造混乱场面。
而想要救走柳曼的人,却要忌惮这个敏感的地理位置,不能在营救的过程中,出动太多的人,制造太大的响动。
丛扬让她独自过去找他,吴桐觉得没有问题,就是不知道郑家轩会不会同意。
正想着如何说服郑家轩,这时柳铭飞醒了过来。
他五官扭曲着缓缓睁开眼,恢复意识的同时也恢复了痛觉。
常年吸食高浓度海洛因、注射毒品,让他的免疫系统全面崩溃,五脏六腑都在艰难地运转着。
每呼吸一下,都带着难听的气鸣声。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没认出坐在眼前的人是谁。
吴桐张口轻轻唤了声“舅舅”。
柳铭飞这才把目光定在了眼前的人身上,他久久地注视着吴桐,似乎正努力地想从记忆中找寻着什么。
“桐桐?”柳铭飞颤抖着声音,呆滞的目光里总算有了一丝丝的光亮。
吴桐揉了揉酸涩的鼻子,说:“是我。”
柳铭飞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但他太过虚弱,虚弱到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都显得很困难。
吴桐有些于心不忍,想要伸出手去扶一把,却被柳铭飞阻止了。
他推了下吴桐的手,有些自卑、又有些要强地说:“我自己来,我自己可以。”
吴桐默默地等了好半天,柳铭飞才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费力地问出口:“你妈妈她……过得怎么样啊?”
吴桐沉默了一会儿,诚实地说道:“不是很好,她想见见你。”
“她在哪儿?我现在就去见她!”柳铭飞显得异常激动,一着急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现在……”吴桐咬着下唇,停顿了片刻,接着道:“舅舅,一会儿我带你去酒店休息,晚些时候我再带你见我妈。”
见吴桐似乎有什么为难的事儿,柳铭飞便没有坚持。
他这些年练就的最大的本领就是察言观色、见机行事,所以才在顶风贩毒时都没有被抓。
“其实我清楚,曼曼的情况不会很好,我只希望她没有我过得这么糟糕……”
吴桐一声不吭地坐着,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们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就活成了今天的这种样子?!
柳铭飞身上的衣服穿得还算齐整,只是皮肤透着蜡黄,浑身散发着伤口溃烂后的腐臭味。
吴桐如坐针毡,但她强作镇定,保持着规规矩矩的坐姿。
“桐桐,看得出来你爸爸对你很不错,瞧把你生养得多好,跟你妈妈当年一样美。”柳铭飞脸上闪过一丝欣慰,放低声音喃喃道:“你比柳青幸运啊……”
虽然这句话说的声音很小,但吴桐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往前挪了半寸,问柳铭飞道:“我姐姐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她不是自杀的,对不对?”
柳铭飞像是没听到吴桐的话一样,疯狂又凄惨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无法自控的身体歪到了一边,摆着一种怪异的姿势靠在了车窗上。
他用头轻轻地撞着窗户,眼角流出一串浑浊的泪水,没头没脑地说:
“你妈妈当年经常去买各种白软的缎子,自己裁剪成裙子和礼服来穿,那娇俏的小模样啊,特别惹人怜爱。”
吴桐皱紧了眉头,开始感到有些烦躁。
她有那么多的疑问,却觉得怎么都问不出口。
这种莫名的焦灼,让她不愿再听到柳铭飞追忆往事。
柳铭飞越用力说话,说得越激动,口中的喘气带出的恶臭就越让人无法忍受。
但吴桐也只能继续听柳铭飞继续说下去。
“柳曼应该出生在书香之家啊,这么乖巧美丽的一个姑娘,又那么有大小姐的气质,可惜了,可惜了啊……”
柳铭飞打了几个哈欠,然后抖着嘴唇,接着说道:
“如果她投胎到其他人家,就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了,我也就……”柳铭飞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把这一句话讲完。
吴桐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包里去摸烟,结果这一次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哪怕是一根。
忽然想起郑家轩说要让她戒烟,就反应过来,包里的烟应该是被他丢掉了。
真该死,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戒烟?!
原本还想用烟味遮盖一下车里难闻的味道,现在这种方法行不通了。
吴桐瞥了一眼包里的香水,并没有拿出来,把手包的链子一拉,将它扔到了一边。
抽个烟还比较自然,喷香水的话,意图就太明显,也太伤人了。
柳铭飞絮絮叨叨的话一直都没有停,但吴桐听得出来,他吸鼻子的频率越来越高,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人也开始渐渐缩成一团。
显然,他毒瘾犯了。
理智离柳铭飞越来越远,他腾起身子,一把抓住吴桐的手说:“有海洛因吗?有注射器吗?”
他狠狠地抓着吴桐的手,不依不饶地说:“白粉也行啊!”
吴桐并没有强行推开柳铭飞,因为这是她的舅舅。但眼瞅着那脏兮兮的指甲快要划破她的皮肤,她便使了三分力气反手固定住了柳铭飞的手臂。
长期皮下注射毒品,十有八九已经感染了hiv病毒,吴桐必须要保护自己。
但毒瘾发作的人,在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是极度疯狂的,吴桐需要一根绳子捆住柳铭飞,但出租车上并没有。
吴桐正犯难,一条手臂伸进了车内,那只手上握着一只针管,当里面的液体打进柳铭飞的血管里时,他渐渐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