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机在博陵机场降落,已是深夜。
下了飞机刚取了行李往外走,远远就看见那个高高的身影。
江远站在出口处,他站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松。
上飞机前,商眠给江远发了微信,说自己晚上从南泽回博陵,她特意不说时间,就是不想让他接机,没想到他却早早地等在那里。
“大半夜还来接机,明早不用上课?”商眠话语里带着责备,脸上却有无奈的笑意。
“你也知道大半夜,我不放心。”江远自上而下地打量了她一通,最后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你又受伤了?”
商眠每每出紧急危险的任务,都会用一些奇怪的借口搪塞过去。比如培训、比如讲座,但彼此都知道,这都是谎言,她只是不想让江远担心,江远也尽力地配合着她的表演。因为他知道,商眠是刑警,这是她的工作,她在职的一日,就与危险脱离不了关系。可每一次,看见她受了伤,都忍不住内心一抽,他已经失去了很多,无法再承受失去的痛苦。
商眠举起单手投降:“意外,意外,见义勇为受的伤,你别这个表情看我!”
“走吧,回去了。”江远面对没脸没皮的商眠完全无可奈何,往出口走了几步,却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还在往大厅探头探脑。
“你还不走吗?”
“等一下……郁云初,这里。”后面这句话,却不是对江远说的。
两人同一班飞机,她只一个背包不用托运,他去取行李,这会儿才见他拉着行李姗姗来迟,已是深夜,不见半分疲倦和狼狈,仍旧身躯挺拔,神采奕奕,360°无死角。
江远站在商眠背后,郁云初又戴着墨镜,她没看见,两个男人的眉头同时一皱。
“有事?”
“哦,我们不是住一起吗?一起打车,方便。”
“方便”二字传到郁云初耳里,已被他自动转化为省钱,他摇摇头:“我有车。”他上飞机前已经让陵光将车开到了停车场。
商眠“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郁云初大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商眠倒映在电梯壁上的身影有些垂头丧气,但几分钟后,他便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商眠直接拉着江远跟着他到了停车场,坐上了他的后座:“反正我们住一起,郁医生你这么热心,一定不忍心让我们姐弟深夜打车回去吧?多危险!”
郁云初被她的不要脸和大言不惭的气势吓得半晌没有言语,他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仍是没有说出口,冷哼了一声,直接发动引擎。
深夜的机场高速尤为寂静,郁云初的车速仍旧维持着平时的水平,偌大的车厢里坐了三个人,谁都没有开口打破平静,只有交响乐此起彼伏的旋律。
商眠估计累了,上了车就开始补眠,江远却正襟危坐,一脸严肃。
郁云初从后视镜里看那双沉静的眼,他感觉这个年轻的男孩子似乎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带着隐隐的敌意,只是他望过去,他便垂下眼帘。
郁云初收回目光,别人喜欢他与否,这对他来说无关紧要,反正影响不了他的生活。
这时候的他,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会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从南泽回到博陵后,商眠度过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时光。
这种平静,是指相对意义上的平静:比如辖区内没有发生重大刑事案件,比如手底下几个毛猴没有给自己捅娄子,比如半夜三更没有接到电话让自己带着法医去海边验尸。
商眠难得一周没有连续加班,手上的伤在心情舒适、工作轻松以及江远的食补三重作用下好得飞快,很快就拆了绷带,连带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何小空写了一整周的结案报告,又替商眠写了1万字检讨,敢怒不敢言,只能委屈地替自己争取一点权益:“眠哥,你看我最近都饿瘦了……”
商眠伸手掐了掐何小空的包子脸:“正好,减肥。”
商眠神清气爽下班回观澜半岛,手的绷带已经拆了,可以敞开怀抱迎接鸡飞狗跳的邻里生活。
她是在这几日才发现江远和方可人之间恶劣的针锋相对。
商眠与江远共同生活了三年,这几年,江远都在努力扮演着一个独立老成的形象,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才19岁,与他一样大小的男孩许多才度过中二期,每日都在分泌肾上腺素,不是各种游戏和运动,就是忙着求偶,而江远每日除了上课就是在实验室,要么就是看书和看教学视频,没有同性朋友,也没有喜欢的女孩,活得像个无趣的退休老干部。
商眠甚是担忧。
但就是这么一个讲究“五好四美”、在老师同学眼中高冷又睿智的天才少年,最近活得像一只处于战斗状态的斗鸡。
最开始闻到江远和方可人之间硝烟气息是在某个清晨,他们在电梯里刚好偶遇要上学的方可人。
“姐姐,等我一下。”
方可人话刚出口,江远就眼疾手快地按下关门键,看得商眠傻了眼:“她不是让等一下?”
江远一脸无辜:“按错了。”
又有一日,商眠去出任务,顺路去接江远放学,看见方可人,想顺路搭她一程,刚喊了方可人一声,江远便道:“我要去书城买资料。”书城与观澜半岛距离甚远,眼下又正值人流高峰期,商眠觉得带着方可人去塞车也不好,便和她挥手告别,结果去了书城,江远就挑了两本无关紧要的闲书。
再然后,某个夜晚,在隔音良好的高级住宅,商眠还是听见了电梯口的争吵,她出了门一看,江远与方可人一个抱着书,一个提着好几个购物袋,卡在电梯门口,谁也不让谁,面红耳赤一言不发地争着往外挤,商眠赶紧伸手拉了方可人一把,将她从幼稚的小学生对峙中解救出来。
方可人气呼呼地走了,不忘回头对江远挤眉弄眼,意思是自己胜利了。
没想到江远也幼稚地对着她冷哼了一声,还不忘瞪商眠,带着被背叛的愤怒:“你帮她?”
商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多大了?老师没教你要礼让吗?还有人家是个女孩子,你要有点绅士风度!”
江远还是委屈,直接越过她。
商眠觉得不可思议:“我说你,你怎么整天看小方不顺眼,挺可爱的女孩呀!”
“看来你对可爱这个词有很深的误解。”
“是是是,她不可爱,你最可爱。”
话音刚落,江远已经恼羞成怒地甩上门,将她关在门外。
商眠摸摸鼻子,这样的江远甚是陌生,可却令她觉得安心,这才是一个大学生该有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