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整形研讨会于南泽举行,郁云初也收到了邀请函。
每年都有论坛研讨会和讲座举行,作为博陵最年轻有为的整形专家,郁云初几乎每次都会收到邀约,但他从来不参与。无奈这次是恩师聂永亲自致电邀请,饶是他厌恶这种以学术为名的应酬,还是老老实实地定了飞往南泽的班机。
自搬出来自己住后,郁云初从来无拘束,出差旅行多是给父母发个短信就了事,可这一天,他拉着行李出了门,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进了电梯又折返,在餐桌上留了便利贴——出差南泽,一周后归。
上了飞机,郁云初又不禁有些后悔,他与商眠不过是房东与房客的关系,且还是没收房租的那种,他为什么要向她告知自己的行踪?
可惜,他人已经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无法瞬间移动回到观澜半岛将那张纸条撕毁。
郁云初心里懊恼,精致的五官愈发显得冷若冰霜,连机舱服务的空乘都不敢与他多搭话,生怕惹怒了他。
研讨会一如既往地枯燥乏味和虚伪,他的发型与服装虽时刻保持着面对镜头般一丝不苟,每个毛孔都叫嚣着精致,但他却不喜欢站在台上的感觉,那让他感觉自己是一尊雕塑,被人来人往地观赏着。
然而,这个讨厌的研讨会要整整持续了一周,几乎每天,他都要上台演讲,下了台,与老师聂永参加各种应酬,在推杯换盏间交流经验,与其说交流经验,更不如说是谈论娱乐圈和名流圈的八卦,谁谁垫了鼻子,谁谁削了骨,这群油腻的中年男人,说起八卦来并不比女人逊色。
郁云初不做医美整形,并无八卦分享,也不喜听老男人们讲述自己与女病人之间的风流韵事,和老师打了招呼,提前退了场。
他喝了酒,想散散酒气,所以没打车,步行回酒店。
结果,从酒楼出来,没走几步,拐了个路口,他就看到了商眠。
林觉予那番不科学言论不停地在脑海里回荡,有那么一瞬间,郁云初觉得自己魔怔了。
这是南泽有名的美食街,密密麻麻地拥挤排列着各种大排档,从麻辣小龙虾到火锅店到烧烤摊,一应俱全,烟火缭绕。
天气热,几乎每家店门前都摊开了好几张桌子,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吃着烧烤或麻小,喝着冰啤酒,大声地谈天说地。
就在其中的某家店的某张桌子上,郁云初匆匆一瞥,便看见了商眠。
那人是商眠,却不像商眠。
往常她都是穿着简单的牛仔裤、t恤,外面搭个衬衫,休闲中带着一点懒散。这会儿,她却穿了一件亮晶晶的几乎可以装下两个她的大t恤,搭了一个小热裤,露出了又长又直的双腿,不仅如此,一头短发也变成了红色,正仰着头喝啤酒,像刚从夜店出来的小太妹,大白腿还不停地摇晃着。
那么引人注目,那么性感。
世界上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若不是郁云初有着职业的敏感,对她的五官有着深刻印象,他几乎以为那是另一个长相相似的人,毕竟气质大相径庭。
与她坐在一桌的是几个年轻的男女,都是与她差不多的花里胡哨的装扮,正面红耳赤地高谈阔论,商眠时不时喝几口酒,附和几句。
商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穿成这样?她竟然还喝酒,这是在搞什么鬼?
郁云初内心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那边的人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似的,望了过来。
“怎么,认识?”其中正在抽烟的男人问商眠。
商眠又看了他一眼,像是不认识一般,带着一点挑衅:“我怎么可能认识这样的人?只是怪好看的,多看一眼。”她的声音与往常也有些不同,带着一点刻意的魅惑,说着,又朝郁云初吹了个口哨:“帅哥,来,一起喝一杯。”
莫名其妙被调戏了的郁云初先是诧异,而后黑下了脸,扭头就走。
装得真好,与大街上的小流氓一模一样,口哨吹得可真响。
他并非傻子,脑筋稍微一转就明白商眠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来玩换装游戏和角色扮演,一定是出任务,他该做的便是假装不认识,走自己的路,配合她的演出。
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商眠没有看过来,她的手搭在其中一个男人的肩上,笑得前俯后仰。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刺眼。
第二日的研讨会结束得有些早,郁云初一身高定西装,袖扣与领带夹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聂永知道自己这个学生向来臭美,但今日明显比往常更精心装扮,知道他不喜欢应酬,还以为他有约:“今晚没什么大咖,主要是我们同门一起吃个饭,你要是有事,先走也没事,反正师兄师姐们都认识。”
郁云初却道:“没事,我和老师一起。”
聂永虽觉得奇怪,却也没说什么,问:“南泽我不熟悉,你有想去的餐厅酒楼吗?”
“我觉得昨晚小绿楼就不错。”昨晚是酒局,郁云初喝了几杯酒,菜也没吃多少,现在回想起来连吃了什么菜都不记得。
既然是郁云初提议,一行人便去了小绿楼,因为都是同门,比应酬随意了不少,郁云初夹了几口菜,喝了半杯酒,便心不在焉地发起呆。
“云初,云初……”
郁云初抬头,便见老师一脸不满:“徐晚和你说话呢!”
徐晚是他的师姐,大学时期就传出喜欢他的流言,连林觉予都知道,但郁云初却毫无察觉,毕竟两人之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这会儿她轻声细语地问起了叶子的整形手术,郁云初勉强应付了几句,怎么也想不通,师姐已经在南泽公立医院整形科做到科室主任,对口唇修复还一知半解,便道:“回去我把报告发给你,你自己看。”
他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徐晚的脸色有些僵,没等她反应过来,郁云初已经起身说自己有事,先走,账已经结了,各位请慢用。
郁云初少年得志,是聂永的得意门生,念书时在学校已小有名气,毕业几年又迅速在博陵崛起,行内名气已不容小觑,眼下还识趣地买了单,没人会为难他,纷纷起哄着问是不是佳人有约。
郁云初也没回答,大步出了包厢。
他是要回酒店,只是顺路又走了昨日经过的美食街,奇怪的是,昨夜熙熙攘攘的大街,才过了一天,便凋零冷清,好几家店的招牌都被砸得破破烂烂,店门关闭。零星开门的几家,桌椅也都老实地摆在店里。
郁云初刚走近一家麻小店,老板已经谄笑着过来:“先生吃点什么?今天麻小大促销,买三送一。”
“怎么这么冷清?”
“呃……”老板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现在时间还早呢,平时我们……”明明已经是宵夜点了,老板还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郁云初连菜单也没看,随手一点:“三斤。”
“哦,我们也不清楚,昨天凌晨前面两家店好像有人打架,还有枪声。我以为是黑帮火拼呢,今天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警方抓毒贩,好像是跨市追捕……就前面那两家,老板给叫去调查了……”
郁云初听到“枪声”二字,眉心一跳,摸出了手机。
他在通信录滑动了半晌,才想起,自己又忘记和她交换电话号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