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慕有点儿恍惚。
    她是真的不知道，冷辰傲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实话实说，有点碍眼。
    这样患得患失的神色，跟冷辰傲那张脸可一点都不相配。
    苏慕慕这样想着，眼球微转，目光再度落在冷辰傲的脸上。
    四目相交。
    冷辰傲叹了口气。
    很快，冷辰傲便让她明白了，对方露出这等神色的原因。
    他低声对苏慕慕道：
    “你从今天早晨开始就在发烧，而且高烧不退，已经昏迷了整整半天了。”
    苏慕慕愣了愣。
    她呢喃道：
    “现在几点了？”
    冷辰傲道：
    “已经下午六点了。”
    是真的睡了整整一天。
    苏慕慕抿了抿唇，有些感慨。
    她记得自己之前其实很少有感冒发烧的状况，虽然瘦，但身体确实还不错，被冷辰傲折腾的更惨烈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那时候，她都无甚反应。
    ……癌症会破坏人的免疫力机制。
    不知为何，苏慕慕脑子里自然而然出现了这句话。
    而冷辰傲看着她有些恍神的模样，叹了口气。
    他至今还记得，他醒来的时候，身旁苏慕慕双目紧闭的模样。
    她在床铺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脸色透着金纸般的苍白，嘴唇却泛着几乎不太正常的潮红。
    冷辰傲心头一紧，伸手去碰，发现她额头的温度烫的惊人。
    那一刻，冷辰傲才真正害怕起来。
    他突然想到了昨夜几乎失控的自己，所作所为有多么过分。
    冷辰傲几乎第一时间便叫来了家庭医生，给苏慕慕做了个大体的检查。
    而医生的表情却十分凝重。
    他看着冷辰傲，对冷辰傲道：
    “高烧，39度。”
    接下来的一系列状况，都几乎可以说是兵荒马乱。
    吊针，吃药，降温，苏慕慕却迟迟没有转醒的征兆。
    冷辰傲心情越发忐忑颓败，直到见苏慕慕醒来，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苏慕慕听了他的描述，神经反而不自觉的绷紧了。
    她有些紧张的扫了眼自己左手上粘着的医用胶布，朝着冷辰傲问：
    “医生除了说我发烧了之外，还说了什么其他的吗？”
    冷辰傲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温柔的安抚。
    “没有其他的，就是发烧了，这会儿烧已经褪了不少，你不用害怕。”
    苏慕慕这才点了点头。
    幸好没有发现。
    毕竟医生也说过，咽喉癌是很难发现端倪的病症，必须要精密的检查才能够确诊，想来家庭医生也应该没有发现什么。
    躺了会儿，苏慕慕的理智与冷静都逐渐复位。
    她侧过脸，见冷辰傲仍然面色难看，也不禁平静的安慰道：
    “你不用自责的。”
    她说：
    “医生不是也说了吗，发烧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
    冷辰傲却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握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指全数包裹在掌中，全无昨日的冷冽与疯狂。
    冷辰傲低眉顺目。
    他看起来正沉浸在极度的忧心之中，几乎陌生。
    没有了盛气凌人。
    只剩下无尽的后怕。
    他甚至不敢看苏慕慕。
    “可这的确是我的疏忽。”
    他说：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不顾你的意愿伤害你了。”
    苏慕慕望着他，轻笑一声。
    两人的位置仿佛颠倒了过来，她摇了摇头。
    “其实你那么激动，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苏慕慕垂眸。
    “是我不对，我不该去见路泽然的。”
    但与此同时，她心中的想法却跟表现出来的淡定截然相反。
    有那么一瞬间，苏慕慕忍不住怀疑，冷辰傲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了她想要跟对方坦白真相的想法，所以才会露出这么让人不忍的表情来。
    苏慕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要怎么开口呢？
    她无奈的抿了抿唇。
    苏慕慕看向冷辰傲，又似乎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窗外如血鲜艳的残阳与夕光。
    她几乎是冷不丁的开口道：
    “这只是一个小病，你都这么紧张，万一是大病呢？”
    停顿片刻，她又道：
    “如果不仅如此，有一天，我真的要死了，而且死在你的前面，那你要怎么办呢？”
    这可真是一个锋利至极的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苏慕慕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的神态看起来既从容，又淡定。
    仿佛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一句不经意之间的闲聊。
    大抵是她的表情太过于轻描淡写。
    又或许是这个问题在此刻也并不显得突兀，反倒是像是因冷辰傲生出的几分置气。
    所以冷辰傲并没有发现什么。
    但他的表情倒是真的严肃下来。
    看起来，冷辰傲是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
    而随后，他便用最为冷静的表情，给了苏慕慕一个最疯狂的答案。
    他说：
    “我会跟你一起死。”
    什么？
    苏慕慕的目光不再凝着夕阳了。
    而是落在了冷辰傲的脸上。
    苏慕慕有些不留情面的嗤笑一声，仿佛是对冷辰傲的答案感到无比的荒诞。
    她试图从冷辰傲脸上找到一丝痕迹来证明，这只不过是冷辰傲的一句情话。
    情话甜蜜，但总是不能当真的。
    可惜，当她与冷辰傲视线交错的瞬间，苏慕慕便明白，眼前的人是认真的。
    可笑不可笑。
    像是冷辰傲这种冷心冷肺，几乎没有人类情感的家伙，也会有这一天？
    苏慕慕却半点都不觉得愉悦，更没有为自己的魅力自得。
    相反，她有点儿心烦。
    很显然，苏慕慕并不满意他的选择。
    她板起脸，笑容稍微收敛。
    “何必呢？”
    苏慕慕的声音越冷。
    “冷辰傲，你脑子出问题了？”
    艳丽的红光如血，泼洒在她雪白的脸上。
    配上她冷漠至极的神色，和谐又矛盾。
    他知道苏慕慕不开心。
    但冷辰傲反倒因此很开心。
    他轻笑一声，对上苏慕慕的凝视。
    “没有。”
    他说：
    “我非常冷静，我只是跟你实话实说罢了。”
    慕慕眉头一跳。
    她低下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着冷辰傲问：
    “那你就没有想过，到时候，苏萌萌要怎么办？苏泽昊要怎么办？你的产业要怎么办？你觉得这样很浪漫吗？一点都不，不顾一切的选择跟我一起死，其实也是一种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