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泽然望着苏慕慕。
    雨声并无停歇之势。
    痛苦跟无力一同涌上来，他分不清哪个更加多一点。
    一时之间，路泽然几乎忘了应该说些什么。
    苏慕慕也是有些惊讶的。
    当然，是为了她自己。
    毕竟，她还以为，当自己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会像刚才一样，彻底崩溃，眼泪不止。
    但没有。
    再度直面自己将死的消息，她比自己想象之中更加冷静些。
    或许是已经度过了情绪波动幅度最大的时候，她认了。
    然而就算她不认，又有什么用呢。
    惨烈的现实并不会因此改变什么。
    看着路泽然越来越不美妙，几乎震惊的神色，苏慕慕顿了顿，又在纸张上写道：
    “抱歉，把你的床单弄脏了。”
    倒是若无其事。
    在此刻，反倒显出几分黑色幽默般的效果。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路泽然彻底炸了。
    少年几乎无名火气，下意识的微微提高了声线，凶巴巴的回怼她。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我的床单有没有弄脏，弄脏又怎样？”
    苏慕慕愣了愣。
    旋即，她拨开耳边垂落的长发，在纸上继续写道：
    “不好意思。”
    她态度始终那么平和从容。
    让路泽然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路泽然稍微冷静下来。
    他语气放软了些。
    “该道歉的人是我，我太激动了，不该凶你的。”
    说到底，最痛苦的人，是谁呢？
    最难过的人，又是谁呢？
    他确实难过，痛苦。
    但这个人肯定不是他，而是得了癌症的苏慕慕本人。
    她又怎么可能如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描淡写？
    若非因为实在是撕心裂肺痛到了极致，像那样温柔优雅又十分要强的她，又怎么会在路边的暴雨之中，毫无形象的哭得歇斯底里？
    路泽然的心一抽一抽的。
    他握住了苏慕慕捏着笔的腕骨，眼眸之中闪过一抹隐约的恻隐。
    暴雨凛冽。
    但少年的眼眸明亮如炙热暖阳，仿佛能烧干一整个漫长时节的绵延阴雨。
    “……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他只是这么问。
    他能做的，似乎也仅仅只是如此。
    哪怕能够给她提供一点安慰，一点依靠也好。
    但苏慕慕却显然没那么承情知趣。
    她歪了歪头，唇角微调，脸边挤出一个颇有些可爱的酒窝。
    她只是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用口型无声的对他道：
    “没有。”
    她挣脱了路泽然的钳制。
    纤细的指尖握紧了笔，重新落在了纸张上。
    “路泽然，癌症是什么，你不可能不懂，不止你，哪怕其他人，也并没有什么能够帮到我的地方。”
    写到这里，她的笔迹顿了顿。
    她漂亮的眼眸如同盈着一汪秋水。
    平和，安静，毫无波澜。
    她淡淡的凝视着路泽然，唯有稍微潦草的笔迹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这份灾厄，必然是我要亲自承受的。”
    “我只希望，得知这个消息的你，不要有压力。”
    一面写完，又换另一面。
    室内除了模糊的雨声，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摩擦留下的“沙沙”声。
    路泽然单膝跪在床铺间，如同忠贞的骑士，望向他所追随的女王，看到她将纸面缓缓抬起。
    “……毕竟，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已经算是我自私了，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因为你其实没有什么义务，为了我感到自责。”
    这是什么混账话。
    她倒是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什么叫没有义务？
    他们是陌生人吗！？
    仿佛被她的话语所惹恼一般，路泽然的愤怒来的突如其来。
    他蓦然靠近了床上的女子。
    路泽然指节宽阔的手掌掐住她的腰，往下一拖，几乎毫不犹豫的，将苏慕慕一把推倒在了床铺之间。
    苏慕慕没太反应过来。
    她自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
    路泽然覆身而上。
    高大的少年就与她近在咫尺。
    纸张上的字没写完，笔却已经滚落到了一边。
    路泽然几乎迅速的一把按住了苏慕慕的手腕，制止了她反抗的可能。
    深邃的眼眸之中多了几分戾气。
    他银色发丝上的水珠，顺着发梢坠落，落在苏慕慕的眼皮上，触感微凉。
    慕慕表情仍半点未变。
    “怎么了？”
    路泽然空闲的那只手抬起，落在她颤动的喉口，低低道：
    “闭嘴，不能说话就不要说。”
    他道：
    “苏慕慕，你是不是又想要推开我？”
    女人的目光几乎平和的扫过了面前人的脸庞。
    她一点都不听话。
    粗哑的声音再度响彻在空气中。
    “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为我难过。”
    每一个音节，都似乎如此艰难。
    她的声音不复悦耳，甚至已经算得上难听，像是坏掉的留声带。
    然而路泽然却没有半点不适。
    他只是略有些心疼的加重了力道。
    触感冰冷的手指无比修长。
    他宽大的掌心几乎一只手就能覆盖她纤细的脖颈，力度却很轻，只是温柔的摩挲。
    路泽然情绪有些低落。
    “听不懂吗？我让你别讲话了。”
    倒是霸道。
    苏慕慕无声的笑了笑。
    她摇了摇头，继续吃力的吐出词句。
    “其实那口血吐出来以后，我现在反而感觉要好一点了。”
    苏慕慕努力让自己说话，不要那么吃力。
    “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但这话，我必须要说。”
    她眼皮垂落下去。
    消散在空气里的，是无声的叹息。
    “路泽然，你还年轻，你会有更多女人，也会有更加完美的爱情。”
    她一字一句的说：
    “我记得，在我之前，你应该也是有不少前女友的，那么在对待情感上，你应该算是个豁达的人才是——我之前跟你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你，而是因为，当初的我，想要刺激冷辰傲而已。”
    嗯。
    虽然好点了。
    但一时间说这么多的话，果然还是有点难受啊。
    “我的本质卑鄙，无耻，别有目的，根本配不上你这么真挚的热爱，所以，放弃我吧，去找一个更值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