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慕反手亦握住了妇人的手腕。
    她嗓音有些微妙的嘶哑，听起来阴森森的。
    “你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就算做了鬼，也要一直缠着你啊？”
    仿佛被苏慕慕吓到了，那妇人瞪大了眼睛，怒骂道：
    “你脑子不正常啊！”
    她几乎歇斯底里，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非常迅速的甩开了苏慕慕的手。
    倒退几步，那女人脸上的表情越发变化莫测，她又看了苏慕慕一眼，见二人之间拉开的距离让苏慕慕已经无法抓住她了，才终于低声嘟囔道：
    “倒霉，真是遇上神经病了……”
    说完之后，好像生怕苏慕慕缠上来继续找她麻烦，她脚步不停，越走越快。
    看着对方几乎匆匆忙忙的背影，苏慕慕的唇边也不禁勾起了一抹略有些嘲讽的弧度。
    她双手撑在脸前，做喇叭状，大声道：
    “现在谁更像是赶着去奔丧啊？”
    那女人的脚步顿了一顿。
    她似乎还想要骂苏慕慕几句，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忍耐，没有回头。
    苏慕慕面无表情。
    她轻嗤道：
    “就这能耐？欺软怕硬，没意思。”
    要是换了之前，她可能会选择为自己的莽撞道歉。
    但现在，没心情。
    她亦转过身，走向电梯。
    这应该算是大获全胜了吧？
    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啊。
    脑子好疼。
    好像马上就要彻彻底底的爆炸开来。
    但多亏这个插曲，她感觉自己比刚出病房门那会儿要冷静多了。
    可冷静下来，似乎也不是全然的好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脑海之中似乎涌进了无数复杂的思绪。
    “绝症。”
    “癌症。”
    “治愈率不足15 ％。”
    这些词汇，拼凑出了几乎残酷的现实。
    苏慕慕忍不住伸出手，搭在眼前。
    她想，苏泽昊跟苏萌萌要怎么办呢？
    如果自己得了咽喉癌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他们会有多伤心？
    如果——她是说如果——
    她真的输给了病魔，不在人世了，她的两个小孩，谁来照顾呢？
    她随即又想到了冷辰傲。
    他们才刚刚确定了关系。
    经历了坎坷与险阻，九九八十一难，他们总算是修成正果。
    冷辰傲也好，她也好，他们都以为，彼此终于可以长厢厮守了。
    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浪费，挥霍，制造更多甜蜜。
    可是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如果他知道了，他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如果她死了，他会一直一直记得她吗？
    他会不会也败给时间，在她死后，逐渐爱上另一个女人呢？
    不能想。
    因为只是想一想，就要无法呼吸了啊。
    苏慕慕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真可笑啊。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罢了。
    而如果，她甚至连想象那局面的勇气都没有，都无法接受的话，如果那一天真正到来了，她自己，又要如何面对呢？
    苏慕慕背靠着电梯冰凉的靠壁，逐渐滑落下去。
    电梯上映着她的脸。
    口罩遮住了下半边，只露出一双悲伤的眼睛。
    真是太难看了啊。
    过了会儿，直到电梯门到达一层，在面前打开，有人走进来，苏慕慕才缓缓迈步而出。
    她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一碧如洗的苍穹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所覆盖。
    明明她出门的时候，还是阳光万里的。
    然而此时，却一片阴沉。
    雷声隐约，在云层里闷闷的作响。
    天空很低，好像要压在她的头顶，给人一种马上就要坠落下来的感觉。
    空气无比燥热，一丝风都没有。
    连路边的树叶都好像静止了。
    只有蝉鸣一声接过一声，拉长了尾音，叫的人越发心烦意乱。
    这大抵就是暴雨之前的宁静。
    有很多人已经察觉到了这场即将降临的暴雨，他们的步伐有些急促，几乎是匆匆忙忙的路过苏慕慕的身边，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也有人从医院里走出来，快步走向停车场的方向。
    所有人都在寻找一个避难所。
    谁也不想直面这场暴雨。
    只有苏慕慕不一样。
    她逆行着拥挤的人潮，孤身一人，只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也不知就这么走了多久。
    医院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道路之上，越发空旷。
    苏慕慕是开车来的。
    但现在，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到车上去。
    她只想一个人走一走，不问目的地，也不问要去哪里。
    脑海之中仍旧充斥着她无法体面消化掉的噩耗。
    可惜，好像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就会越倒霉，全世界都在跟她对着干。
    天公不作美。
    仿佛是为了映衬她此刻几乎糟糕至极的心情，又像是在嘲笑她。
    当第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苏慕慕脸上的时候，她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口罩。
    幸亏路上没有什么人。
    不然大家就会看到，大厦上的巨型led屏里，巧笑倩兮的模特本人，此刻就像是一个疯子一样，神色落魄的走在路边。
    苏慕慕的唇边微微勾起一个略显嘲讽的笑容。
    雨水顺着她的眼皮滑下来，像是一滴泪。
    “真是够惨啊。”
    苏慕慕低声自嘲道。
    这句话消散在空气中的瞬间，大雨倾盆而下，淅淅沥沥，毫无情面的坠落。
    这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又来势汹汹。
    铺天盖地的雨幕笼罩住了每一张匆匆的脸，掉在撑开的伞面上，还有汽车的外壳上，溅起透明的水珠。
    整个城市都似乎要被这场大雨颠倒，错位。
    苏慕慕被彻底包裹进了升腾的冰冷雨雾里。
    街上的行人本就三三两两，此刻更是自顾不暇，走得更加焦急。
    仅剩的，还停留在雨中的傻子，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个了。
    苏慕慕突然想起医院里那个妇人的怒骂。
    她说，像个神经病一样。
    好像也说得没什么错。
    此刻的她，的确像是个神经病。
    身上价格昂贵的套裙已经彻底的被冰冷的雨水打湿，黏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苏慕慕无知无觉般伸出手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抹干净一点，更大的便浇头而下，真是透心凉。
    她看到了掌心之中黑色的痕迹。
    那是她掉下来的睫毛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