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笃定的话语到底是在说给冷辰傲听，还是他自己听。
    段长笙有些高傲的微微扬起下颌。
    “如果你不撞南墙不回头，始终不肯死心，那么，这拒绝，就让苏慕慕亲自来吧。”
    冷辰傲应该慌乱，应该被激怒，应该气急败坏。
    毕竟他曾经亲手将苏慕慕推开，他跟别的女人走入婚姻殿堂，将她折磨的不成人样，心灰意冷，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最近唯一一次相遇，苏慕慕的态度都是不假辞色的。
    但没有。
    即便如此，冷辰傲也有着几乎笃定的信心。
    他斩断荆棘，一往无前，仿佛早已勘破结局。
    “那就让她亲自跟我说。”
    一门之隔。
    苏慕慕就在这里。
    想到这一点的冷辰傲，目光不再冷冽，反倒是逐渐柔和。
    “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段长笙眉梢微挑。
    “赌什么？”
    冷辰傲说：
    “如果苏慕慕不想跟我走的话，我是不会强迫她的。”
    话锋一转，冷辰傲又开口。
    “但——如果她心甘情愿跟我走，你也不能拦。”
    段长笙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言辞一般，轻嗤一声，评价道：
    “真够妄自尊大。”
    冷辰傲却并不为他的奚落动摇。
    “怎样，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段长笙想，他应该是有的。
    应当有恃无恐的人，分明是他，不是冷辰傲。
    这个赌约，对他更加有利才是。
    然而不知为何，段长笙没有开口。
    或许是因为冷辰傲实在是过于胸有成竹，段长笙莫名有些动摇。
    冷辰傲的表现，像是他与苏慕慕之间，即便不交谈，也永远有斩不断的默契。
    真是让人丧气的发现啊。
    不该如此的。
    但确实如此。
    他脑海之中突然出现昨晚与苏慕慕的交谈。
    她说：
    “如果我说，其实会呢？”
    旋即，又笑了笑，眼睛映着澄澈的夜空与细碎的星子，璀璨的光芒快要溢出来了，很明亮，很虚幻。
    “骗你的。”
    她语气那么随和。
    “只是开玩笑的。”
    段长笙永远无法拥有冷辰傲这样几乎盲目的自信。
    而这一点就似乎预示了结局。
    沉默似乎让冷辰傲难得愉悦。
    “怎么？没胆？刚才不是还言之凿凿吗？”
    段长笙想起，他无数次从苏慕慕这里得到的答案。
    他有所预感，却不敢承认，只是道：
    “谁说没胆？那就一言为定。”
    冷辰傲唇边笑容的弧度似乎变得越发灿烂，夸张。
    “这才对么。”
    冷辰傲不再与段长笙浪费时间，他转过头去，半点不犹豫的推开了别墅的大门。
    宛如打开一只镶金嵌玉的精致鸟笼。
    他的鸟儿会张开翅膀飞向他。
    冷辰傲如此想到。
    之前他的态度几乎可以算得上杀伐果断，甚至直到打开门的前一秒，都无比从容。
    然而此刻，却无法抑制的紧张起来。
    他踩着光可鉴人的地板，走入富丽堂皇的大厅。
    有阳光穿过四周窗帘大开的巨型窗户，整个室内都被这温柔的辉彩所笼罩。
    苏慕慕就站在二楼的楼梯前。
    她于光与影的交界，一双手按在栏杆上，身影纤细又柔软。
    女人俯瞰而下。
    冷辰傲几乎不偏不倚的与她对上了目光。
    苏慕慕穿着一身单薄的束腰长裙，好像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又要瘦了一些。
    她乌黑的长发没有束起，瀑布般流淌而下，披散在肩头，衬得无暇的肌肤越发苍白。
    脸因为背着光而看不清楚，隐匿在阴影之中，只露出一截形状精致的下颌跟微微抿着的红唇。
    光太强烈。
    暗太深重。
    冷辰傲甚至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但不知为何，冷辰傲莫名十分笃定，苏慕慕就是正在望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荒芜已久的心跳似乎重新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冷辰傲几乎是无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而此刻，站在二楼上，凝视着两位忠贞争夺者的女人，也终于动了一动。
    她白皙的指尖拂过鎏金的栏杆，随后顺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下走。
    她的眉眼逐渐暴露在了日光之中。
    微微低垂的长睫，远山横黛的眉，水光粼粼的眼睛。
    她像是一个正在缓缓苏醒的梦。
    冷辰傲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段长笙亦然。
    明明与冷辰傲不同，段长笙几乎是天天见她，此刻，也莫名有些怔楞。
    明明还是那张脸。
    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一样，也确实不一样了。
    像是……像是一具无甚生气的漂亮玩偶终于注入了人间烟火气息，她生动起来。
    段长笙心中不太美妙的预感越发清晰。
    而苏慕慕也终于停在了二人的面前。
    段长笙几乎下意识的去抓苏慕慕的手——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果现在不抓住她的话，她就会从自己的手中溜走。
    段长笙的唇边勾起了一个温柔到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笑容。
    他叫她：
    “慕慕。”
    但苏慕慕没有看他。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苏慕慕的目光几乎一眨不眨的落在冷辰傲的脸上。
    段长笙的表情微微僵硬。
    他脸上的笑意稍作收敛，想要如同往常一样，亲昵的搂住苏慕慕的腰肢，给她一个轻浅的吻，但是，又失败了。
    甚至不等他靠近。
    苏慕慕伸出手，抵住了段长笙伸来的手臂，也巧妙的拒绝了他的触碰。
    如果刚才还没能发现端倪，那么此刻，段长笙就不可能不清楚了。
    他伸出的手臂有些僵硬的停在了半空。
    随之一起彻底消失的，是他脸上的笑意。
    那双烟灰色的眼瞳之中，闪过几乎锋锐的冰冷。
    但很显然，苏慕慕已经无法顾及他的所思所想了。
    苏慕慕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朝他展露出熟悉的温柔。
    或者说，她此刻的温柔，毫不犹豫的给了别人。
    那双漂亮的眼眸之中涌动着无数复杂的情绪。
    痛苦，思念，或者希冀。
    她眼睛几乎一眨不眨的凝视着面前的冷辰傲。
    随即，她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