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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在那
    在我的家乡,有许多的花。
    花的花瓣有七瓣,蕊短到几乎没有。
    花的张角极大,七瓣花瓣与茎的延长线几乎成钝角。
    花的茎中空且细,将其撅断,它的断处也会千丝万绕般难解难分。
    花几乎承载了我童年大部分的乐趣。
    将其花瓣剪去,对着中空的管,能够将其像笛子一样吹出十分美妙的音乐。
    还可以用两只手掌夹着它的根,一搓,一松手。
    花儿就可以轻盈地在空中飘荡。
    像一把精致的小伞一样。
    我们也将其称作“笛伞花”。
    现在,我手里正拿着这样一朵花。
    一搓,一松手。
    它便真的像伞一般飞出。
    飘荡在山野,晃晃悠悠地随风而去。
    .
    “椋,你又偷懒了。”一人在我身旁坐下。
    我与他素不相识。
    只是我的大名在我们生产列队中十分有名。
    我无暇理他,继续欣赏手中的花。
    在我家乡之外,几乎极少能见到笛伞花。
    今早随着列队出工的时候,我见到了。
    它在荒野上孤独地盛开。
    我将其偷偷摘下,偷偷收入怀中。
    只是,有一点令我非常不悦的是,现在我手中的它只剩下六瓣了。
    花蕊也全都蔫坏。
    有一瓣在我怀中因磨损而掉落。
    不过按照常理,笛伞花即便是生拉硬扯,花瓣也绝不会轻易掉落。
    眼下它掉落了,说明原本在荒原上盛开的它也差不多快凋谢了。
    今后的日子里,它还会陆续凋零。
    我有些后悔将其撅下了。
    如若是让它自然凋落,也许它的种子还能撒向四方。
    而我们正在行进途中。
    我们的目的地是西北的荒漠。
    脚下的土地黄褐而干硬,已经不适合花儿在此生根发芽。
    在如此燥热的天气里,笛伞花不久以后也会渐渐蔫儿掉吧。
    我知道,我早该知道的。
    多年后,忘却了那一幕的我。
    只要我像小时候那样,将其一搓,一松手。
    花儿沿旧时的轨迹缓缓在我眼前飘落。
    我一定能记起那年
    曾与诸多伙伴一起,在花肆意盛开的山丘上,一齐放飞许多笛伞花的一幕。
    与那件本应该改变我一生的一件事。
    与那个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的人。
    我一定能见到的,这些深深扎根于我记忆深处的
    花儿被风轻轻托起,又晃悠悠地顺着山坡而下。
    那时,数十朵笛伞花在空中飘荡的。
    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风景。
    只是,我的私心在作怪。
    手里仅剩这样一朵花,我不忍再让其漂泊。
    我将其小心收好,放进兜里。
    这一举动,成为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如果,能再早些将其放飞……
    ·
    我的家乡有许多笛伞花。
    它们遍布在田野,遍布在山间。
    当然,也遍布在我心里。
    “椋,去打些柴火来。”妈妈说道,“早点回来,别贪玩。”
    “知道了。”我背上柴架,出了门。
    不在外边消磨点时光是不可能的,每当这个时候,我也总喜欢去找一位老爷爷去。
    每次去找他,我都会带着一大把笛伞花。
    “嗨,我又来啦。”
    我满怀着笑脸,且我敢肯定,七八月的阳光都没我的那刻的笑脸温暖、耀眼。
    阴暗,充斥霉味的屋子在那一瞬好似阳光普照。
    唯独照不到那块角落。
    他总是喜欢呆在那个角落,坐着藤椅。
    有时他会打招呼,有时也会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
    他既不拿出好吃的东西给我,也不会对我嘘寒问暖。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生活贫苦吧。
    当然,大概也是因为我常常来他家的缘故,时常能从他嘴里撬出点话来。
    有时多,有时少,且断断续续没个准儿。
    我经常会带支毛笔把他说的话记下来。
    记了有厚厚一沓宣纸。
    小时的我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
    倘若,在让我看一眼那沓宣纸所记载的内容。
    我一定能……
    ·
    “这么说,你是来自汾渠村?太好了!我来自月渠村,在宾兰河的上游,我们之间估计就隔了五六里喔?”坐在我身旁的人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是吗?!”我尽量压抑心中的喜悦,“这个,你认识吗!”
    我将花给他看。
    他激动地几乎就要抢过花,转上一把,我在那之前把手缩回。
    “就这一朵了,转完就没了。”
    “说的也是哦。”他无奈地挠挠头。
    “你是?”
    “我说你,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吗。”男子惊讶道,“算了,估计也是,你一直挺孤僻的……我叫铭。”
    “铭……我叫椋。”我做自我介绍。
    “嗨,你的大名我早就知道啦,叁队……哦不,全队最懒的那个,就是你啦。”他哼道,“咱们是同乡,以后有事我罩着你!”
    我丝毫没有因交了一个朋友而感到高兴。
    短暂地沉默后,他也悄然离去。
    如果再继续深入聊下去的话……
    他会理解我吗?
    如若不是,我会很讨厌他。
    在那之前,我想多留些新鲜感。
    毕竟如此难得的一个朋友……
    一如既往地,我沉默地坐在列队一旁,偷着懒。
    没有一壶酒,也没有值得畅谈的朋友。
    有的只是模糊的记忆。
    正因它的模糊,令我十分着迷于此。
    我寻觅记忆中的珍贵,就像现在遥望天空中一闪而过的流星。
    它拖着狭长而又蔚蓝的尾迹,消失在天边。
    轨迹却灼灼地印在我的视野里。
    就好像,曾经的我从未消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