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住了腔，眨巴眨巴眼不敢说话。
    沈约微笑地朝她颔首示意，妇人尖叫一声羞涩地捂着脸跑了，边跑边大喊道“沈先生对我笑了。”
    这事她能吹一辈子。
    徒留下小孩儿一脸懵逼看着自家母亲匆匆来匆匆去，不明所以。
    沈约淡定地从老伯手中抽走糖人，朝小孩扮了个鬼脸便带着叶浔走了。
    叶浔举着糖人小跑两步，站到沈约面色拦住他的脚步仰着小脸扑腾一声就跪下了。
    “仙尊，我能拜你为师吗？”
    沈约轻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也敢拜师。”
    叶浔狂点头，一本正经道：“我阿娘说她今生来生都愿意做沈先生的第108房小妾。”
    若是仙界有娱乐圈的话，估计他早就出道了，坐拥百万粉丝，上至八千老人，下至三岁孩童，仙界第一美人实至名归。
    再加上墨枝山从古至今龙头第二的身份，不少人想拜入他门下，奈何美人从不收徒，倒是叫不少人碎了一颗心，也有人想着曲线救国，奈何美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见到的人少之又少。
    “那你可知我从不收徒？”沈约被他那小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叶浔垂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沈约刮刮他的鼻尖，故意逗他道：“行了，小童养媳，回家去吧，等你长大了爷再来娶你。”
    叶浔扬起头，却见那人已经走远了，马上就要隐匿于人群，他忽然有些惊慌，小跑地跟上了沈约。
    沈约站在春和楼前摸了摸下巴，掂量着自己还有多少钱，刚要抬脚迈去就被人拽住了衣袖。
    叶浔紧张道：“仙尊，那是不好的地方。”
    他打量着春和楼内衣衫不整的姑娘们，听着那乱七八糟地话语，看她们和别人粘在一起，脸色有些发红。
    沈约翻了个白眼，反正他也没钱了，不去就不去了。
    而当他站在赌坊门口时，衣角又被人拉住了。
    “仙尊，那也是不好的地方。”
    沈约双手环胸，弯腰与他对视，无奈道：“小子，你不回家吗？总跟着我干嘛？”
    叶浔手指揪着衣角，也不说话。
    沈约见状连忙走了两步，而叶浔立马跟了上来，他走一步叶浔跟一步，他退一步叶浔也退一步。
    叶浔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甚至还低着头，偏偏就是走哪跟哪。
    实在跟得他烦了，只好道：“行行，不就是收徒吗，现在你就是我徒弟了，所以你要听我的，你，就在这儿，待着、别动。”
    沈约试探地走了一步，一回头见叶浔又要跟上来，“不许动，动了我就不收你了。”
    叶浔这才收回了脚步。
    沈约翻了个白眼，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叶浔果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由得暗道小屁孩真好骗，没了小屁孩跟着他，他十分潇洒地把芙蓉镇玩了个遍。
    晚风渐凉，他紧了紧衣物，腰间别着酒葫芦满载而归，正要启程回墨枝山时，突然想到了白日那傻小子该不会真的还在等自己吧。
    应该不会真有人傻到一动不动地等一天吧。
    他眨眨眼，干脆回到原地一探究竟，刚走到街头，他傻了，那傻小子还真在那里坐了一天，远处是闹市，此处却寂静地毫无声响。
    小人儿就蹲在石头边吸着鼻涕，手里还拿着那个咬了一口的糖人。
    他转身就要走，刚转身就眉头一皱叹了口气，手边幻出一张斗篷，抛过去把人盖了个严严实实。
    “仙尊。”叶浔从斗篷里探出头来，看见他也有些惊喜。
    原本还有些生气，瞧着他冻的脸颊通红，可怜巴巴的样子却是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我可以收你为徒，但要约法三章。”
    叶浔乖巧地点了点头。
    沈约十分满意道：“第一，亲师徒，明算账，你欠我的三块灵石要利滚利滚利…滚利地还回来。”
    “第二，你什么都要听我的，我说往东你决不能往西。”
    “第三，你要努力赚钱，灵石全部上交。”
    “怎么样？”
    叶浔脸颊冻得通红，听了个云里雾里也没记住多少，吸了吸鼻涕，便全应了下来。
    不论外界春夏秋冬，火焰山内一直都是暖烘烘的，沈约铁青着脸看着自己身上的黑手印。
    叶浔感受到了他的怒火也不敢说话，湘妃剑飞的那么高，差点儿他就掉下去了，只能死死地抓着他。
    脚刚落地，沈约直接把人丢进了湖里，气道：“洗干净再上来。”
    “就在这儿，不许往里走，里面水深。”
    叶浔抹了抹脸颊上的水珠，从水面里探出个头，乖乖地看着他。
    沈约刚嘱托完，指尖一挑，衣衫落地，叶浔脸色一红，连忙捂住眼睛，却又从指缝里忍不住去偷看。
    沈约见他小动作，嗤笑一声，朝深水区走去。
    远处水雾蒙蒙，身影若隐若现，如瀑青丝散落在水面，叶浔往里挪了挪，想凑近些，湖底是渐渐下坡的，待叶浔反应过来走远的时候，水已经没过了他的头顶。
    “咕噜咕噜……咳咳……仙……”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耳鼻，大脑一时之间放空。
    下一秒他便被人捞起，贴近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那人的调笑声响在耳边，“好看吗？”
    “仙尊……”
    “是师尊。”沈约纠正道。
    简直无语了，他下次应该挑一个聪明点儿的当徒弟。
    “这糖人不好吃吗？我尝尝。”
    沈约瞧着那用手绢包的严严实实放在一旁的糖人，他记得挺好吃的呀。
    叶浔本以为他只咬一口，可没想到这一口下去整个糖人都没了，他拿了一天都舍不得吃，就这么没了，突如其来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不许哭。”沈约见他泪水在眼眶里开始打转。
    叶浔吸了吸鼻涕，却是更委屈了。
    沈约抓狂，“我再给你买十个八个的行不行。”
    说着他便去空间里拿灵石，拿了半天一根毛都没有。
    “呜，我好穷……”
    沈约掩面，哀嚎出声，看傻了叶浔，眨巴眨巴眼，硬是憋回了眼泪。
    沈约见他不哭了，反倒来安慰自己，随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拍拍屁股走人了，临走前不忘让叶浔把弄脏的衣服洗了。
    入夜，明月悬挂空中，沈约正睡着，忽然怀里突然钻进来一只不明物体。
    身体反应比大脑还快，他一脚就把人踢了下去。
    透过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他才看清地面人的脸，破口大骂，“你有病啊，大晚上的。”
    叶浔垂着头，抱着枕头，低声道：“我害怕。”
    “你怕什么？这山上还有东西能吃了你吗？”沈约没好气道。
    养个孩子真费劲。已经开始后悔了。
    叶浔不语，沈约更是被他气得半死，拍了拍床板，“上来。”
    叶浔在这里待了好些日子才敢一个人睡，叶浔走后，反倒是沈约不习惯旁边无人而睡不着了。
    沈约削了两把木剑，一大一小，用来给叶浔练剑用，虽然孩子又菜资质又垃圾，但还算是聪明，一个招式演示一两遍就看懂了。
    “手臂抬高……”沈约手握住他胳膊，另一只手搭在他腰间。
    温热的呼吸打在耳边，好闻的药香味儿钻进他的鼻尖，握着他手臂的手白皙却冰冷地不像常人。
    “你很热吗？脸这么红。”沈约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
    那天热不热沈约不知道，反正从那天后叶浔越来越笨，必须手把手教好几遍才能学会，搞得沈约差点怀疑人生。
    更可怕的是一旦他要下山，这小子绝对要跟着，青楼赌坊又绝对不许去，酒楼还好，直到他哄骗叶浔私自偷跑下山，喝了个烂醉，调戏了几个姑娘，又把过来找他的叶浔当成小姑娘摁在床上猛亲了一顿后，从此酒也不许在外边喝了。
    沈约闭了闭眼，重新回到墨枝山。
    推开屋门，叶浔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好不容易养了这么多年养大了，这就没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他坐在床前的地上，背靠着床板，握住了叶浔的手，他心脏不好，手脚常年几乎是冰冷的，向来只有叶浔替他暖手的份。哪曾想有一天叶浔的手会比他还冷。
    酒葫芦在身上蹭掉了塞子，他仰面倒酒，酒水顺着嘴角滑下，滚过喉结，他又突然把酒葫芦扔了出去。
    酒葫芦直接砸断了八仙桌的桌腿，桌子砰的一声散乱，夜明珠滚落在地。
    他眼眶微红，死死抓着叶浔的手，大吼道：“你起来……”
    他使劲摇晃着叶浔的身体，可不管他怎么晃，对方一点动静都没有。
    他气得在屋内发疯，随手拍出几掌，屋内的值钱的、不值钱的俱是受到了波及。
    他跌坐在地上，“你不是答应要陪我一辈子的吗？”
    沈约在屋内一闷就是好几天，谁也不理。
    急得慕枝儿在外面团团转，心底越来越慌就要推门而入，突然肩膀上搭过来一只手，她回过头去，沈弯朝她微微颔首。
    慕枝儿点点头，留在了外面。
    推开屋门的一瞬间，偌大的酒味儿直冲鼻翼，沈弯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衣袖翻飞，屋内的窗户全部打开，新鲜空气一拥而入。
    “小约。”他皱着眉看着满屋的酒坛子，走去坐在他身边，靠在床前。一把夺走了他手中的那坛酒。“别喝了。”
    “二哥。”
    沈约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沙哑，双眼朦胧，但依稀可以辨出眼前之人。
    沈弯扶了扶他，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感觉到肩膀某处温热而湿润，叹了口气，刮了刮沈约的鼻子，开玩笑道：“小时候腿断了都不哼一声，现在倒是会哭鼻子了。”
    “罢了。想哭就哭。”
    “一切还有哥哥在呢。”
    沈弯坐直了身子，让他靠好。
    良久沈约才哑着声音开口道：“哥，我觉得我好废。三百年前、欢城、叶浔，我都救不了。”
    “我还亲手害死了他，若是我有再检查一下那药，怎么会……”
    泪珠子不要钱似得打落在手边，他痛苦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想到就是这双手把那真毒药喂给了叶浔就想剁下来。
    沈弯握了握他的手，劝慰道：“三百年前是必然，即便我们提前做了准备依然对抗不了，甚至可能还会再搭上我们七个的命。欢城是有人故意设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今……”
    “月无涯要他死，自然不会叫你察觉。”
    沈约闭了闭眼，只觉得眼睛干涩，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坐在床上，盯着叶浔的睡颜，淡淡道：“二哥你听说过长生境吗？”
    沈弯一愣，随即惊讶道：“你打算……”
    沈约点点头，如今只有长生境可以复活叶浔，所以不管是坑还是局他都得跳进去。
    “可……”沈弯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转念一想淡淡道：“也好。”
    至少找长生境比闷在屋里长蘑菇好。
    沈弯走后，他打开了太阳空间，将之前找到的钥匙一一列出，其实已经找的差不多了。
    还魂珠、血沙漏、山河图、长明灯，时间轴、红盖头……还差三个。
    他捡起时间轴，看向叶浔，其实他早就知道时间轴是骗局，时间轴根本改变不了历史，历史无法改变，即便进入无数遍，改变无数遍，现实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只是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墨枝山那几万人的命。
    可叶浔的阻止让他明白原来世界上也会有人在意他，甚至愿意用他的命去换自己的命。
    那一瞬间他真的不想死了。
    他想拥有他，占有他，抓住那仅有可能的稻草。
    “啪嗒”
    从空间里又掉出一个物件，灰扑扑的，沾满了尘土，毫不起眼，但他脑海中中突然想到了慕枝儿的那句话。
    扭转乾坤，逆转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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