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锲冲过来握住富疏的肩膀,“怎么了疏儿?怎么搞成这样?!”富锲看向富疏身后,空荡荡的雨幕里,一个人也没有,“夏叔叔呢?”
“夏叔叔”三个字如同一道催命符,原本表情呆滞的富疏突然怪叫一声,一头扎进了富锲怀里,富锲面色骤紧,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吩咐富夫人关门,一把抱起湿漉漉的富疏往内室里走。
富疏被富锲摆到床上,小腿垂在床沿外面,裤腿滴着水。
屋子里光线明亮,富锲看到了富疏衣摆上的血迹,他蹲下来,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疏儿别怕,告诉爹,发生了什么事?”
富疏还在抖,两片嘴唇抖的尤为厉害,富夫人急匆匆的端了姜汤过来,放了很多糖,喂富疏喝下一整碗,然后拥着他。富锲握住他的手,富疏的精神才缓了一些,内心的恐惧随着眼泪一起决堤,大哭道:“爹,夏叔叔死啦!”
“什么?!”富夫人惊呼。
富锲脸色青白,闭着嘴,很压抑的呼了两口气,“疏儿乖,告诉爹,夏叔叔是怎么死的?”
富疏抽抽噎噎,富夫人心疼的搂紧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夏叔叔是橡皮人,我就想试试,我只是要试试而已!可是……,刀子捅上去,夏叔叔就倒在地上死了,他的眼睛睁得好大,嘴巴也是!”富疏害怕的挥手,富夫人抱住他的脸,一迭声的说,“好了好了,没事疏儿,没事。”
“是谁告诉你夏叔叔是橡皮人的?”富锲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是任性了点,但如果没有人唆使,绝不敢拿刀去捅人。
“是,是那个阿姨告诉我的,她说,软软死了没关系,夏叔叔也有橡皮人的本领,夏叔叔更厉害,也能表演给我看,但是我不能问夏叔叔,因为这是夏叔叔的秘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个本领。”
“后来呢?”富锲握紧富疏的手。
“那个阿姨给了我一个小刀,她说等夏叔叔不注意的时候,用它捅一下夏叔叔的肚子,小刀就会被弹出去。”
“小刀呢?”
富疏往富夫人怀里缩,“在,在夏叔叔的肚子上。”
“你认识那个阿姨吗?”
富疏摇头。
富锲道:“那你还记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富疏想了想,比划道:“她嘴上蒙着一块紫色的布,眼睛很大,长的很漂亮。”
富锲脑袋一哄,立马想到了消失已久的玉姬,还有刻在冰棺上的那行字,“多罗鬼之妹——多罗心赠”
“相公,派人去找明月山庄吧!”富夫人六神无主,觉得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伤害她的孩子。
“不行!”富锲断然拒绝,这一声太过严厉,吓的他的妻儿双双拥紧。
富锲冷静片刻,放缓语气道:“问剑大会还没有结束,叫人知道洞庭出事,会对我们很不利。你看好孩子,我去找洞庭的尸首”,又问富疏,“你知道夏叔叔倒在哪儿了吗?”
“在花园里,一个假山旁边。”富锲抽抽噎噎道。
“好孩子。”富锲摸了摸富疏的头,留下这对战战兢兢的母子,自己找人去了。
大雨如注,水汽迷蒙,路上没有行人,富锲带了三个下属,很快就在花园里找到了倒地不起的夏洞庭,第一眼,富锲只觉肝胆俱裂,仿佛倒在地上的不是夏洞庭,而是整座坍塌的天秀阁。
更令富锲震惊的是,夏洞庭的尸体旁还站了一个人,那人穿着青城派的衣服,手上打着青城派的灯笼和雨伞,正一脸惊愕的望着地上。
“洞庭——!”
富锲失声痛呼,丢开雨伞冲跪在了夏洞庭的尸体旁边,可任他如何拖曳捶打,夏洞庭最终都会无力的躺回去。
那名青城弟子无措的站在旁边,他巡逻而来,看到这里躺了个人,还没来得及检查富锲就来了,要不是富锲喊出死者的名字,那弟子都不知道躺在地上的是谁。
“我,我去叫人!”弟子后知后觉的往外跑,不想被人拉住了裤腿。
“少侠且慢!”
青城弟子低头,就算下着大雨,也不难辨认出富锲脸上的泪水。青城弟子蹲下,把伞面全部撑在了富锲的头上,他自己淋着雨问,“富阁主为何不让我去叫人?”
此人眉清目秀,看面相并非贪懦小人,富锲粗略的判断着,嘴里恳切道:“请少侠容我片刻,等处理好这儿的事,我再向少侠解释。”
青城弟子面露犹疑,富锲忙道:“少侠如肯帮我这个忙,富锲绝对不会忘记少侠今日的恩情!”
富锲神情惨然,眼中充满了决绝,青城弟子知道此事背后必有隐情,而且,这里只有他一个外人,如果强行叫人来,他怕自己会有危险,权衡一番,最后点了点头。
“多谢少侠!”富锲心里一松,转头厉声道:“速速料理了!”
“是!”跟着富锲的那两个下属没有穿蓑衣,也没有打伞,听到富锲下令,他们不着痕迹的松开握在随身匕首上的手,转而去搬夏洞庭的肩脚。
青城弟子明白自己的判断是对的,如果刚才他执意叫人,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会是两具尸体。
浸满雨水的尸体离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从夏洞庭的衣襟里掉出来,一路滚向远处,青城弟子把伞塞进富锲手里,自己冒着大雨去追。
“富阁主,好像是信筒。”青城弟子吧把东西交出来。
富锲接过来打开,倒出里面的信纸,他动作太快,显的有些慌乱。就着被大雨冲散的月光,富锲看一眼信纸,瞳孔僵住,手一松,那信纸便轻飘飘的落下去,青城弟子俯身一捞,因为字极少,他不想看也看了个完整,那上面写的乃是:第三十三个。
富锲跑到夏洞庭尸体前,胡乱地摸着他腹部的伤口,夏洞庭生前至少被人捅了六七刀,还都是同一个地方。
这是有多恨?
天上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富锲惨白的脸。
“富阁主!”青城弟子惊惧不已,小心翼翼的开口唤他。
“埋了。”这一声,像在自语,接下来的这一声却是铿锵有力,“快点埋了!”雨中忙碌的弟子们加快速度,夏洞庭躺在地上,富锲有一种错觉,那好像是他自己。
院子里,富锲望了一眼亮着光的内室,没有进去,而是转了个弯,走进了书房。青城弟子紧随其后,为富锲撑着的那把伞早就没有了意义,他们全身上下早都湿透了。
富锲从架子上拿来两块干燥的毛巾,其中一块隔空扔给了青城弟子。
“谢富阁主。”青城弟子快速擦掉一头一脸的雨水,然后将衣摆上的雨水拧在了门外,
富锲走到书桌前坐下,青城弟子站在外面。
“坐”富锲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昨天,那个位子还是夏洞庭的。
青城弟子走过去,脚下地毯厚软,仿佛踩在棉花上,椅子上铺了玉席,他小心翼翼的坐下,股下微微生凉,却不夺人,这些好东西平时根本不会出现在青城派里。
富锲道:“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不敢,在下迟薪。”迟薪姿态拘谨,有对富锲悲伤过度的担忧,有对那张神秘纸条的揣测,也有对自己当下情势的忐忑。
富锲点点头,“迟少侠,富某一定不会忘记迟少侠今日的恩情。”
迟薪立即躬身,“不敢,夏爷他——”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夏爷!”富锲突然怒吼,迟薪一惊,双手同时握上扶手,身子也向后倾。
富锲闭上眼睛,表情痛苦,过了一会儿,他睁眼歉然道:“洞庭被害,我实在痛心,一时失状,请迟少侠见谅。”
“不!阁主痛失亲信,在下,在下可以理解。”迟薪脸上恭敬,心里已经决定对夏洞庭的死不闻不问。
富锲却主动道:“迟少侠一定很奇怪,富某为什么不让你去叫人?”
说实话,迟薪真的很好奇,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