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残魂，只保存着一丝灵智。”半夏沉默半晌，静静说道。
    何清感知着逐渐散去的神魂波动，微微皱眉，为什么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忽然，一道极度危险的气息，唤回了他的思绪。
    轰！
    一道天河般璀璨的神光，对着何清倾斜而下。顷刻间将附近百丈内的一切夷为平地。
    满地泥淖炸开，整片幽林都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陷坑，像是被陨石击中了一般。
    何清与半夏暴退，险而又险地避开了这道攻击，皆是面色凝重。
    一团浓郁的黑雾，出现在远方。黑雾化作庞大的人形，如同巍峨的巨人，偌大的森林都被踩在脚下。
    “法相...”
    半夏轻语，何清亦是心中大警。
    法相，是轮回之上强者才拥有的东西。由元神体与灵力共同化形而成的，一旦动用法相战斗起来，威力毁天灭地，极其恐怖。
    然而，何清却是皱起了眉。这尊法相很不寻常，像是腐朽了无数万年，境界早已跌落五境。
    “杀！”
    法相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像是从幽冥中传来。
    接着，他手中化出一把万丈长刀，对着何清与半夏便竖劈而来。
    大地剧烈颤抖，森林中顿时出现了一道万丈长的裂口。这一刀，似乎把整片森林都劈开了。
    何清与半夏再次惊险避开，却依然被恐怖的冲击震得肺腑翻腾。
    只是，这一刀再次让何清皱起了眉，这种气息，让他感觉更熟悉了。
    “一起出手！”
    来不及想那么多，何清一手持红鳞，另一手阵灵化剑，剑舞合璧境骤然斩下，几乎将庞大的法相撕裂。
    而今的他，神识掌控力已经到了极其恐怖的层次，所谓合璧境，一人便能轻松完成。
    半夏亦长剑挥舞，凌厉无比的剑意聚拢于周身，而后依附在长剑之上，一剑便贯穿了这尊法相的头颅！
    “卧槽...”
    何清吓了一跳，心想这上界的武技功法就是不一般，剑域能当念力来用？
    法相嘶吼一声，元神体再次聚拢，头颅归位，再次举刀斩来。
    不过，这尊元神显然状态很不好，气势衰竭了很多。
    半夏招手，收回玉簪，而后向元神体眉心刺去。
    何清亦召唤出红莲，一巴掌拍了上去。
    嗤嗤！
    元神体崩解了，黑雾溃散，凝聚的天地灵气，也重新回归天地。
    何清走上前去，伸出手接住了残留的神魂印记，然后施展搜魂之法。
    片刻后，何清睁开了眼睛。
    “果然。”
    半夏问道：“这些神魂，是雷族的远古生灵？”
    何清看着手中不断消散的印记，微微沉默，说道：“这些都是祭祀后残留的执念。”
    祭祀，自然就是那场众祭典礼。不止牧族参与，其他几个大族也有参与。
    只是，在真实的历史中，那场祭祀的主角是牧凡。
    “那这里，应该是雷族的天葬谷。”半夏说道。
    “真惨。”
    何清轻叹一声，心情不是很好。
    在幻想乡中，自己还接触过很多的雷族高手，一个个豪情万丈，如今却都变成了残魂，至死都不能安息。
    残魂是一种特殊的状态，不生不死，只剩一缕执念痛苦地存活着，比血渊秘境被炼化的灵魂好不了多少。
    半夏却是伸出手来，小心地捧过何清手中的那团残印。而后双手合十，双目微闭，指缝间流出金光。
    何清疑惑地看着她。
    片刻后，半夏睁开了眼睛，手中的那团残印，已然消散。
    “没有任何神识力量，你做这些干什么？”何清忍不住问道。
    他看得出，这里一种类似于吸纳灵魂力量的秘法，像是那些凡间僧人的超度方式。
    可是，这种残魂，完全吸收不到任何东西，对自己毫无好处。
    半夏说道：“既然死了，总得安息吧？这样不死不活的，着实有些可怜。”
    何清诧异地看了一眼她，有些欣赏。
    忽然，天地间阴风骤起。
    偌大的迷雾森林中，无数黑雾升腾而起，聚拢于空中，化作一尊又一尊的法相。
    这些法相或大或小，有些甚至都要透明了，没有一个完整的。
    但数百道法相同时出现，气势依然无比恐怖。天地异象繁生，空中雷云翻腾。
    整片天空，都变得无比暗沉。
    无数道晦涩的神念，锁定了何清与半夏。
    “这个...”
    半夏再次召唤出防护屏障，一时也有些惘然。
    一位轮回者神魂消散，竟是让其他神魂也苏醒了过来？
    “要不...还是走吧？”
    她也有些心虚了，这捅了一窝残魂出来，都是轮回境以上，搞不好要出大事。
    何清却是沉默片刻，说道：“我来。”
    他双眼微闭，然后元神脱体而出，与阵灵相融合，变成了一道火焰人。
    而后，一道道无神魂波动传出，带着很多复杂晦涩的信息。
    接受到这些信息，诸多法相居然都平静了下来，只有天地灵气凝聚的漩涡在呼啸，像是悲伤的哭号，远古的追诉。
    看着这道火焰人，半夏也是相当好奇。她对何清印象最深的便是这一点。
    因为，哪怕放在整个上界，她也没见到过返虚境就能凝聚元神的人族。
    片刻之后，何清睁开了眼睛，有些疲惫。
    与几百道残魂交流如此庞杂的信息，对他的神念负荷极大。
    但看着这些安静下来的神魂，何清却是笑了笑，有些伤感，有些怀念。
    为什么这些神魂会听自己的话？
    终究是因为共同经历过那段历史。
    这些残破的执念，终究还是有意识，有情感的。
    忽然，一阵微风带着花香，扑面而来。
    半夏来到了他身边，轻声道：“我来。”
    她再次合拢双手，做了些复杂的手势，像是在施展着某种强大的秘法。
    天地间，忽然泛起一阵凉意。
    忽然，一片片的金光在她脚下产生，而后向外蔓延，构成了一道庞大的阵图，气息神圣而奇异。
    金光冲天而起，将所有的法相都笼罩在内。
    这片金光像是拥有某种奇异的魔力，被何清安抚下来的神魂，竟是再次开始平息，平息...最后陷入了沉睡。
    而随着这一过程，半夏的面色也开始变得微微苍白起来。睫毛微微颤抖，像是被风吹雨打的小花。
    细微的沙沙声响起，数百道法相竟是在金光下缓缓解离，消散。那带毒的黑雾也被净化，变成天地间的一缕清风。
    最终，所有的法相全部消失，变成了天地间的尘埃。
    半夏也睁开了眼睛，脸色有些苍白，漂亮的眸子也黯淡了不少。
    但是，随着她轻轻一笑，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嗯，我来这里的一个任务，差不多完成了。”
    何清问道：“什么任务？”
    半夏微笑道：“据说，当年那一战太惨烈，这里有很多无法安息的灵魂，被赃物侵染之后，经常为祸世间。”
    “我的任务就是，让这些灵魂安息。”
    何清有些不解：“是你自己给自己的任务？”
    这些神魂早已耗尽精气，只剩躯壳。平息这些残魂，显然也没有什么好处。
    半夏点了点头。
    何清想到了了幻想乡中发生的一些奇怪事，不禁问道：“幻想乡里的那些，也是你...”
    半夏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我从小就听说过这里的故事，挺惨的，所以我一直都想来一趟，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接着，她却是微微一叹，道：“不过我当年还是太天真了。说实话，这个世界因果太多，我阻止不了什么，但能让这个世界好一点点，已经很开心了。”
    何清沉默片刻。
    这句话，真的触动了他的心。
    当走出大荒的时候，他也以为这是一个太平盛世，各方武学争奇斗艳，所有修炼者都在谈经论道。
    当走出大荒的时候，他才渐渐知道，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凶险，有无数头狼在黑夜中默默狩猎。
    如果不去杀那些狼，或许自己就要成为猎物。
    如今，自己也成了一头强大的狼，可是他从未喜欢过捕猎。
    “谢谢。”
    何清忽然看向她，认真说道。
    半夏说道：“你已经说过几次了。”
    何清摇头：“这是最认真你的一次。“
    半夏：“......”
    何清看向天空，回忆种种过往，感慨万千。
    “如果这个世界的人，都像你这般，这个世界哪会这般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