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外边缘，何清与苏晓进行了易容，站在远方看着邢台。
    何清摸了摸脸，还是有些不习惯。
    他看着身边少女的侧颜，心想女孩子就是会化妆，竟将她与自己完全换了个模样。
    当初她画完眉，何清拿起镜子照了一照，差点吓得把镜子给丢了。
    那完全是个陌生人，连气质都变了。
    当然改变后的面容并不丑，甚至还透露着英俊之气，只是...似乎有点太精致了。
    对此，苏晓当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还没给男孩子化过妆。
    何清心想也是，身为苏家大小姐，谁有那资格让她提笔弄眉？
    何清这般想着，苏晓此刻却一脸担忧与紧张，脸色很难看。
    她可没什么闲心化妆，她做的一切都是在准备，为她永远不希望看到的那一幕做准备。
    赤红的晚霞映在她的脸上，映在她的眸间，像是燃烧的火焰。
    惦记了十数年的人就在远方，她却只能偷偷看着，将满心情绪压下。
    她很想杀了他。
    自从在茫茫林海中她杀了圣光堂第一个人开始，这种想法便愈发浓烈，不可遏制。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理智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甚至，今天她很可能还有亲人要死，被她恨之入骨的这个人杀死。
    但对于这一切，她却只能看着，无法阻止。
    自从听到这消息开始，她早已在心中将那段场景模拟了很多次，为的只是让自己适应，让自己麻木。
    但来到风雨台，看到这些熟悉的面孔的那一刻，她还是无法控制情绪，泪水潸然而下。
    “真的没办法吗？”看着看着，她便开始低声抽泣。
    何清很沉默，他只是拿起了她的秀娟，替她擦去泪水。
    除此之外，他再也做不了什么。
    她自然不会怪何清，虽然口头上没说，但她知道何清为了护她，费了多大的代价，如今再无余力面对这一切。
    她也知道何清为带她前来，费了多少心思，只是为了避免被圣光堂的高手发现。
    ......
    好在如今不知为何，何清并未发现太多的圣光堂高手出没，至少没有通化境高手。
    否则，若是有这种高手盯着他，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来的，那等于送死。
    而得知这一切，他靠的自然是神识感知。
    若是从前，他断然不敢以神识感知高境界修炼者。感知往往是双向的，尤其是低境界对高境界来说，一旦神识发生接触，必然会被对方发现。
    若是对方起疑，他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但现在何清的担心少了很多，因为随着第三重神魂崩碎，他发现自己的神魂愈发奇异起来。
    他能将自己的神魂波动控制的很好，好到几乎隐身，不被其他修炼者发现。
    而他能发现这一现象，还是因为在林海中那处山洞内，在苏晓依偎在他身边睡着的那一刻。
    当时，他的神识感知释放在外，一直警惕着外界的风吹草动。
    然后，他感知到了一道极缥缈，却又极强大的意念出现，浩如沧海。
    那道意念还很遥远，像是天边涌来的海啸，强大的神识场域只是在岸边扬起几道微风，那是神识来临的前兆，几乎不可察觉。
    但他的神识敏感得不可思议，还是在那一瞬间发现了。
    拔剑，灭火，收阵灵，屏息，凝神，最终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一切动作都是如此自然，若是在某一过程多停留一瞬，那道神识就会来临，然后发现他。
    他必须承认，那道神识真的太可怕，若真的被发现，就没有然后了。
    对于自己神识的这种异变，何清自己心中也没底，不知道任由碎神体这般发展下去，究竟是好是坏。
    但至少好处他还是知道的，除了神识更加凝练，对阵灵的掌控更加强大外，他的神识也在渐渐隐形了。
    这一切还是归功于碎神体的完美掌控力。
    总而言之，现在的他可以通过神念轻易感知别人，别人却很难察觉到他的神念。
    他默默为这一变化命了个名，叫做无痕。
    为验证这一猜想，他甚至还在来风雨台时，冒险对那些侍卫释放神识感知。
    灵境灵魂，完美通过。
    玄境灵魂，依然无人能察觉到他。
    他最终鼓起勇气，释放极淡的神识感知去接触邢台上年轻殿下身板那几人。这些人境界应该很高吧？
    半晌后，他看到邢台上的那几人依旧神色肃穆，没有变化。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很好，这下算是安全了吧？
    同时，他也看到了对方的神魂境界。
    天境初级。
    这已经很可怕了，足以正面抹杀何清的神魂。
    天境灵魂，对应的实力境界往往是落星境，远超他的实力，但他并未感觉到什么压力，或者说是麻木了。
    对于如今的他来说，经脉断裂，内伤严重，阵灵枯竭，白雾沉睡，各方追杀，然后还要想办法解决苏家的大难，生活还能更操蛋些吗？
    尤其是碎神体再度崩裂一事，让他最为警惕。白雾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这一切，他都压在心底，不能表现出来忧虑。因为他只能靠自己了。
    但至少，现在总算有一点好消息了，这让他心中略生安慰。
    可惜的是，即便他的神念奇异，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也无法做什么。
    ......
    “押上来。”
    一道声音突兀响起，像是催命符，也唤回了何清飘飞的思绪。
    风雨台顿时安静了，无数目光看着上方。
    一群人被五花大绑，押了上来。
    苏晓眼睛顿时再次红了。
    何清默默地看着，推算了半天，还是想不到任何办法。
    “你可知罪？”
    审判台中间，一位判官看着下方被五花大绑的数人，冷漠说道。
    “我有何罪？”
    一个中年男人抬了抬眼皮，说道。
    他并非是轻视，而是因为被折磨的太惨，说话的力气都没剩多少了。
    他知道，若非圣光堂在等一个人回来，整个家族都会更不好过。
    “你苏家亲女勾结外人，杀我圣光堂修炼者，还不知罪？”
    “我们大小姐很懂事，不会做这种事。”中年男人平静说道。
    “胡扯！”
    判官嘭地拍响桌子，厉声质问道：“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化尸针的痕迹，化尸针可不是凡物，可没几个人有那资格使用，除了你家那歹毒之女，还有谁会使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中年男子依旧平静。
    但台下却是轰动起来。
    “化尸针？灵兽都触之必死的化尸针？！”
    很多人惊愕，这不是传说中江湖上最阴险的暗器么？不必说普通人，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修炼者都惧怕这东西，一旦被沾身必死无疑。
    “一流家族就是一流家族，连这种东西都能拥有。”有人在感慨。
    何清默默地听着，事后他并没有询问苏晓，因此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不必多说了，下一个。”年轻殿下摆了摆手，说道。
    他知道苏家肯定不会承认，他也不需要对方承认。
    他需要的只是走个流程，他要的是一些人看到这副画面，最好能出面阻止。
    显然苏家人也是知道这一点。
    判官谄媚地对年轻殿下笑了笑，然后面色忽变，啪地扔出一道木牌。
    这才是真正的催命符。
    他自然知道这是在演戏，但杀人是真的。
    “张师叔...”
    台下，苏晓早已泪流满面。
    她知道这一刻终究还是要来了，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不忍去看，可是自己为何要来呢？
    两个刽子手来了，将中年男人拖到刑场正中央，面对无数观众。
    无数观众也在看着他，面色复杂。
    这个男人在苏家地位不低，经常在公众场合出面，还是有很多人认识他的。
    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但脸色却依旧平静得甚至有些麻木。
    他漠然看了看下方，想要看到一个女孩子，却又不怎么想看到。
    他很喜欢家族中这个安安静静的聪慧女孩，他看着她长大，的确很在意她，自从事发后就一直在关心。
    但这并不是整个家族庇护她，坚决不与她联系的原因，而是因为那本来就没有意义。
    苏家高层自然能看出圣光堂的企图。
    她若是回来，只会多死一个，而不会少死一群。
    这般想着，中年男人心慢慢安静下来，淡若秋水。
    他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一痛，接着看到了一缕血光，然后天地就翻转起来。
    整个世界慢慢黑暗了，渐归静寂。
    苏晓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在脸庞以及心中流淌。
    何清微微靠近，扶着她近乎瘫软的身躯，沉默不语。
    我是灾星吗？
    何清心中这般想着。
    或许自己不来这一界，沐汐没有被圣光堂看中，自己没有被这位伤心欲绝的少女发生关联，这一切很可能就不会发生了。
    可是，我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