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时欢站在门外敲了半晌。
里面的人才姗姗来迟地给她开门。
开门的是刘芬。
瞧见她站在门口,手抓着门把手反应了好几秒,才平静地说道。
“是今天的飞机啊。”
时欢嗯了声,喊了一声妈后,就自顾自拖着行李箱进去,在玄关处换了鞋。
途径客厅时,看见了时兵。
她本能地停了一瞬,像是有些害怕,喊了一声‘爸爸’就匆忙回到自己房间里。
推开大半年未住过的房间门,灰尘一瞬扑面而来。
时欢掩鼻咳了几声,用手挥散开。
房间由一个小的杂物间改造而成,只够放得下一个床。
连个写作业的课桌都没有,只有两个摇摇欲坠的椅子,充当小书桌。
她所有的衣物也都堆在一个编织袋里放在地上。
刘芬似乎是从来没有帮她打扫过房间,时欢走进去,地上还能留下一串脚印。
被单什么的也都是她临走前用一块布遮挡着,才没有落下灰尘。
时欢已然是习惯了家里人对她的忽视,脸上没有什么惊诧的表情。
卸下所有装备后,她走去卫生间里,找到一块抹布,用盆接了点热水,又端去房间里,关上门,自己打扫着卫生。
主卧里。
时余读书还没回。
夫妻两坐在床头,在密谋着什么。
时兵手上夹着烟,猛吸了一口后,又吐出去,烟雾缭绕的,手指捏着烟蒂,在烟灰缸处轻抖了几下,眯着眼开口。
“杨老板昨天跟我打了电话,说让小贱蹄子回来了就让她先跟那傻子接触一下。”
“那我们找个什么理由把她糊弄过去。”
“人老板说了,每个周末就让她去杨家住两天,教那傻子画画。”
刘芬看上去有些担忧:“那时欢要是不同意怎么搞。”
整根烟燃尽,时兵伸手将烟蒂抵在烟灰缸处,语气凶狠,音量都不受控制地提高。
“她敢不同意,不然老子打死她。”
小区隔音效果并不好,刘芬唯恐别人听见这话,忙伸手要去捂他嘴,低声斥着他。
“行了行了,又搁这发酒疯是吧,你是生怕别人听不见我们家这点破事啊。”
训斥完又提醒着他。
“你说话注意一点,别整天把傻子傻子的挂在嘴上,你哪天要是在杨老板面前说漏嘴了,我们两都得遭殃。”
时兵不耐烦地应声。
“晓得了晓得了。”
-
里里外外收拾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时欢才终于闲了下来。
她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景象,思绪放空了会。
随即又仰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有些泛黄的天花板。
莫名觉得心空。
还是回来了。
又回到了这个让她水深火热的家里。
在星久的半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时光过得飞快。
虽然也有过不愉快,但更多的是她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
还遇见了一个如光似的少年。
让人想要去追逐。
温热的液体从眼角缓缓流出。
时欢脑子里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
是真的对她失望吧。
才会失望到连离别时都不来送她。
上飞机时,没见到他的身影,时欢只觉得伤心,难过,还有小小的怒气。
到达n市后,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里生生剥离开了。
那种痛隐忍到此刻才无限在她的身体里放大。
又痛又麻。
时欢翻过身,蜷缩着身体,拿起一旁的枕头死死地抱住。
整个脑袋埋入枕头里。
闷声地哭着。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绝望带有些崩溃的呜咽声在窄小的房间里闷声飘出。
“许奕,我想你了。”
-
第二天,时欢要去学校报道。
同以前一样,她打算住宿。
早上推着行李箱要出门的时候,在玄关处被刘芬阻拦住。
她眉眼低着,说话没有情绪。
“妈,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刘芬按着昨晚他们商量好的说辞,“你爸有个朋友的孩子,还挺想学画画的,这不,那个叔叔听说你是个美术生,想说让你每周末去他们家上几节课。”
时欢昨天很晚才睡着,今天又要早起,这会,她精神实在说不上好。
她摇头拒绝,声音带着些闷气。
“妈,我都高三了,还要准备校考高考,没有时间。”
“也不用花费你多少时间啊,你看,反正周末你只要花几个小时就可以了,剩下的时间用来搞学习也够了啊。”
时欢有些无力:“妈,你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哪怕是一点。”
“怎么就没考虑你的感受了。“刘芬被这话刺激到,脾气一点就燃,“我们养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啊,要不你爸总说你是个小贱蹄子啊,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时欢被刘芬戳额头戳的踉跄退了几步。
她低着头,自嘲地笑着自己,不肯再言一语。
看吧,这就是她的恶魔家庭。
她怎么舍得把自己的光拉进这无边深渊里。
就在这时,主卧里传来动静,门被打开。
时欢以为是准备出门的时余,她弯腰换着鞋,不想再听这一家子的谩骂,想早点出去。
身后传来一阵步履匆匆的睡鞋拍打着地板的声音。
身旁的刘芬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止了说教。
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手指透过厚厚的棉服捏着她的肉。
很疼。
紧接着,她整个身子被人拉住转了个身。
“啪”的一声。
清脆的巴掌身响彻客厅。
伴随而来的是时兵的怒吼声。
“我告诉你,这活由不得你不去,周末要是让我晓得你没去,你知道厉害。”
刘芬也被他这个举动吓得呆了半晌,被声音震回神时,她忙拉着时兵。
“行了你,说话声音小点,待会闹得街坊领居都来看我们家笑话。”
时欢侧着头,捂着被打的右边脸。
整个脑子都被震麻了。
运转不起来。
她还以为时兵已经出去工作了,原来还在家里。
早知道就不反抗了啊。
真的很疼。
却抵不过心里的疼。
时欢只是缓了缓,而后放下手,依旧平静地继续换着鞋。
在时兵还要出手打她的时候。
她突然抬起头,眼神很凉地看着这对她生物学上的父母。
“我会去,工资全归我自己,不然——”
时欢轻飘飘地补充着。
“我宁愿被你们打死。”
-
许是离开深渊太久了,时欢还以为自己能够逃离出来。
等回过头却发现。
一切都是徒劳。
她挣脱不了。
没有人能救她。
-
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说完那句话。
时欢整个人一下子都瘫软了下来。
许是她第一次反抗他们,时兵后面竟也没有当场把她打死。
等出了小区,坐上公交车时。
时欢才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牙关也害怕地在打颤。
她想控制住自己。
但这是生理上最直接的反应,她控制不了。
旁边有个小女孩看到她这样,天真地问她。
“姐姐,你是很冷吗?”
时欢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小女孩都被弄混了,但下一秒,她还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呀掏。
终于掏到一坨什么东西时,她递给时欢。
声音甜甜美美的。
“姐姐,你贴上这个暖宝宝,就不会冷啦。”
时欢看着掌心处的暖宝宝,一时失神。
想起了在星久的时候,他给自己买来暖肚子的暖宝宝。
旁边的小女孩坐在她妈妈身上,还在邀着功。
“妈妈,我有没有很棒呀,是不是你最乖的宝宝。”
“嗯,我的宝宝最乖了,妈妈为你感到自豪。”
时欢掌心紧握。
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泪水又是那么无意识地流了下来。
怕旁边人看到,她扭过头,去看窗外。
-
到了学校,她去了教导处报名。
学校为了艺术生,专门开设了几个艺术班。
时欢被安排在1班。
她无心交友,每天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听着课,上了几天后,渐渐地适应了文化班的节奏,也迎来了n市的艺术联考。
那天,上午考的两门时欢发挥还比较正常。
只不过下午考色彩的时候,出了一点点小意外。
艺术联考一般都是安排在几所中学里进行考试。
时欢没有来过这所学校,不太了解。
本打算是临进考场前,去走廊的女厕所里去打水。
等到了的时候,那里的人意外的多,排了好久,都没有轮到时欢。
彼时考试铃打响,时欢顾不得那么多。
转身去了楼下,同样的爆满,于是她想着看能不能找到洗拖把的水池。
找是找到了,但人也迷路了。
好在遇到了在外巡逻的监考老师带路,匆忙回到教室后。
里面的人已经开始大面积铺色了。
她连忙贴纸,分析考卷,紧赶慢赶也是在下考铃响起时交了卷。
还好是虚惊一场。
联考成绩不出意外的话,都是在20几天后就出来了。
焦灼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时欢一边准备着校考,一边学习着文化。
每周周末,还要抽空时间去杨家教人画画。
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她就发现那个杨亮,有些不太正常,虽然生理年龄20岁了,但心智一直只有3 4岁。
听一直照顾他的保姆阿姨说。
杨亮小的时候就没了妈,后来杨父给他娶了个后妈。
在一次杨父出差的时候,杨亮感冒发烧了,那后妈却一直拖着不送医院。
然后杨亮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时欢在家没有见过那个后妈,倒是偶尔见过两次提前回家的杨父。
40几岁的人,应该没有刻意保养过,脸上一堆的褶子,头发倒是没秃,只不过拥有着大部人中年人的特征。
啤酒肚,公文包喜欢夹在腋下。
人相处上去还是挺和蔼的一个叔叔。
杨亮虽然皮了些,脾气上来时不好控制住,但还算听话,会认真地完成她布置的作业,还时不时给她一点小惊喜。
总体来说时欢对这份意外得来的工作还是挺满意的。
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排斥到现在的友好。
工资也给得爽快,一周一节,一次给1000.
时欢把这些钱都存了起来。
20几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出联考成绩的那天,是周五。
时欢借用学校机房里的电脑查了一下自己的成绩。
她其实对自己的实力还是挺自信的,但到了这一刻还是紧张。
最后成绩出来。
满分300分,她考了267.
专业成绩在n市全省排名第二,在一中美术生里排第一,也是学校往届历史最高分。
她人长得本就貌美,只是经常喜欢低着头,将自己隐藏于人群角落里。
成绩出来后,再加上校方的大肆表扬,时欢这个名字一下子在学校论坛里出了名。
下午,放学的时候。
时欢例常准备坐公交回家。
出了校门口不远,突然有人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