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正在打点滴的林少棠独自在诊所的小床上浅眠,手机铃声持续不断的嗡嗡响。
林少棠一个激灵就惊醒了。
陌生号。
“喂,您好?”
他的嗓子有些沙。
“是我,林少言,”听筒对面的男音低沉稳重,但还是罕见的透了些哀求:“你不要挂电话。”
林少棠冷笑:“你还有脸打电话过来?”
谢铭咳了几声才缓过气,声音透了股虚弱出来:“我是来求你的。”
林少言这一生顺风顺水,骨子里渗透着的傲气,这一个“求”字,没说给外人听过。
从来不肯轻易低头的人恳求,更让人吃惊。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林少棠冷漠无比,拳头攥紧,心中的愤恨几乎要将胸膛冲破,这些天来,他不是没有想过报仇,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林少言亲手拉下深渊。
可是老爷子在一天,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他都没有办法顺利对林少言下手。
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计策举动,都会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一般,林少言没有任何损伤,而他这边折了不少人手。
就连大黑这两天的通讯都不是很顺畅,老爷子已经发了狠,不过也没有对他多做指责,只是不想让他们兄弟二人走向绝地。
可是他决绝之下,林少言到底还是受到了几次暗袭,于是前两天他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对他进来的穷追不舍已经恼怒,拿我来要挟林少棠,林少棠只能怀恨暂且停止了对林少言的穷追猛打。
可是心中的恨意与不甘已经越来越盛。
如今听到林少言的声音,电话那边顿了顿,又是一阵咳嗽声:“我来这儿只是想亲自找她道歉,你们回来吧,不要折腾了,我知道她最近身子不太好,不要再因为我四处奔波,你放心,爸爸那边有我在,你们不会……”
“你觉得我怕这个?”林少棠冷笑着打断他,“若我回去,对你动手的窠臼不是他人了。”
林少言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但是并没有多加责怪他:“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这是应该的,可是邺城毕竟是你的家,也是林莎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说也比在外奔波的强……”
林少棠冷冷打断他的话,眸色赤红:“林莎在邺城的不是家,是囚笼。”
他忍不住嗤笑:“我心甘情愿将她让与你的时候你不好好珍惜,若你当初真的对她好上那么几分,我可能真的会放弃,非要她挣的鲜血淋漓的逃出来,你见过有挣脱牢笼的人还愿意再钻回去的吗?你以为这世界都是围着你转?”
话筒那边静默了半晌,声音再传来的时候竟带了些苍老的悲凉。
“我真的很爱她,我不是故意的……”
林少言仿佛已经顾不上在林少棠这个弟弟面前保全自己的尊严。
“我知道错了。”
林少棠看着诊所冰凉的雪白色墙壁,鼻尖全是浓重的消毒水味,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医院手术室外等我出来的时候悲痛。
他已经毫无心力再跟这个男人说什么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为了我控制住自己不去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好歹也是我心里住过的一个人,他强迫自己这么想着,按压住心中的醋意和恨意,知道一切情绪现在都是无用的。
再不堪、再酸涩他都不能去替我做什么主张。
“你错了,愿意补偿了,然后呢?你觉得林莎是愿意原谅你还是病能好?”
“她的家不在邺城,在她自己心里。”
林少棠挂了电话,头一阵阵的疼,他连着有很多天没有休息好了。
不过一想到我还在身边,疲惫的嘴角就无法控制地扬了起来。
“啧,还笑得出来。”
随月生提着两个塑料袋走了进来,那浓厚的猪肉大葱味一下子就把诊所里消毒水的刺鼻掩盖住了。
林少棠“天”了一嗓子,别过了脸。
随月生的脚步停了停,翻着白眼:“你不是挺喜欢吃包子的?”
他烦躁又无奈地瞪着他:“你大爷啊,这味儿这么大,一会儿我怎么上车!我得时刻保持着在林莎面前的干净整洁的形象!”
随月生一阵无语。
“吃个包子怎么就不干净整洁了?”
“味儿大。”
“又没让你亲她,她哪儿知道味儿大不大,再说了,你不刷牙了?”
林少棠眉角一挑。
“这包子味儿沾衣服,刷牙不管用,你得洗澡。”
随月生懒得搭理他,他劳心劳力了一夜,到头儿还是刺儿,于是把包子往床边一扔,自己拿出三四个开始往嘴里胡塞:“你爱吃不吃!”
林少棠看看他另外一只空空如也的手:“没别的了?”
随月生干脆转过身。
他无奈,说不饿是假的,可他真不愿意带着一身包子味儿回去。
“待会儿上车先洗洗澡。”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盘算着。
随月生刚要嘲讽他,他就堵上一句:“回去你也要好好睡一觉,我们可不想被你的疲劳驾驶给害死!”
回到停车的地方时,随月生先绕到后车厢里把那旺财和五只小奶羊放出来喂食撒欢。
旺财一开始还有些怕他们,结果这一晚上相处下来,已经能伸着大舌头舔了。
他傻笑着清扫了一下后车厢,又把它们挨个拴在车门外的把手上让他们放风,才回到了车上。
一上车就看到刚洗完澡的林少棠坐在我床铺的对面沙发上发呆。
我还在睡觉,难得睡得这么熟。
他轻步走过去:“老林,你也再睡会儿,醒了咱们吃顿饭再走。”
林少棠点点头,看着随月生往后面的隔间走去。
他忍不住往前凑了凑,贴近了我的脸,要是床再大点儿,他真想搂着我睡一觉。
可他坐在对面没敢动作,也没矫情感性的自诉衷肠。
他只是看看这个人的脸,想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苍白憔悴,想一个人的心里到底能承受多少苦痛。
这个世界是不是太过残忍,用折磨如此美好的人来取乐。
我醒来的时候都下午两点了。
我一起身就看到上铺的林少棠正歪着头睡得七仰八叉。
真是没有一点儿姿态的睡姿。
我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已经温度正常了。
“嗯?”
模糊且轻的鼻音,我打断了一个安稳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