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注定谁都赢不了的局。
澄衣满目之间,触目所及皆为漫天大火,它们吞吐着火舌席卷了夜莺族的一切,遍地尸骸被焦灼的火焰燃没着,噼里啪啦的滋滋作响,仿若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晚宴。
澄衣有些惊恐,她自明昼芊柔的房中而出,便像是踏进了虚空,身边的一切都鸦黑的遥不可及,她环顾四周,寂静无声,直到一片火光骤起,她向着光亮处而去,谁知,入目之处,竟是夜莺族的灭族大祸,这里可是祁宁的家啊。
这里可是祁宁的家啊。
澄衣双肩有些颤抖,她听到了哭喊声,求救声,声声撕心裂肺,震耳欲聋,就像是,就像是盲羽红潮里那些不甘和愤恨的声音一声声的穿透了自己的耳膜,他们逼着自己去听,去感受,他们把想要发泄出来的东西倾数放到自己身上。
他们是想折磨自己,可是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折磨自己?
“阿姐......阿姐......”
澄衣如梦初醒抬眼看去,那是祁宁稚嫩的脸庞,他双目惊慌无措,在火海与杀戮之中跌跌撞撞的奔跑,声声呼喊带着浓重的哭意,他弱小的身躯在火海之中显得很是颤颤巍巍,旁边炽烈的火舌只要轻轻一卷,就能将他卷的面目全非。
“阿姐......阿姐......”
祁宁的声音太过渺小,纵然他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可是在这注定不堪的一夜里,什么作用都起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停的奔跑,不停的呼喊,只是这样做了,是否就能得到救赎?
突然之间,冷光乍现,已经哭的浑身颤抖的祁宁身后出现了双目嗜血满脸邪佞的夜枭族人,他举起冰冷的妖器,仿佛只要手轻轻往下划去,祁宁的脖颈之间就能立时出现细细的血缝,将他分成两截。
澄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冲了上去,想去阻止,手掌再次穿过了那夜枭族人的手腕,她眼睁睁的看着冰冷的妖器向着祁宁划去。
“哐当......”
澄衣回神之时,已看到夜枭族人的妖器被打落在地,那个夜枭族人手腕之间还插着一把九幽莲锁剑,嗯?九幽莲锁剑?澄衣蓦然转身,看向不远处,是......慕晚吟......,澄衣心里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那个夜枭族人似乎还不死心,他用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将妖器幻到手中,再次向着祁宁劈了下去,慕晚吟没有丝毫犹豫,他直接用九幽莲锁剑将那夜枭族人抹了脖子,夜枭族人双目死盯着祁宁,随后轰然倒在了地上。
澄衣面露惑色,她看着夜枭族人的尸骸,他为何如此执着的想要杀死祁宁,明明眼前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明明打不过,到了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选择逃跑吗?
澄衣的疑惑在看清夜枭族人的面目之后,了然了下来,这是明昼呈欢带着昧心蚕出去之后又带回来的那个侍从,明昼呈欢这是借慕晚吟之手,不,是随便借谁之手,消除昧心蚕的踪迹,明昼呈欢,真是......狠心啊......
她看到从蕴将祁姜带了过来,祁姜满目含泪,怀中抱着一株开的极盛的芍药花,她看到祁姜将祁宁护在怀中,任由祁宁在她怀里放声大哭,她看到祁姜咽下了泪水,双目含着恨意和不甘,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她看到他们跟随慕晚吟离开,往后便是艰难险阻,他们也要趋之若鹜。
澄衣提起的心放了下来,这些劫数都太真了,时时刻刻都能让澄衣忘记自己身在盲羽蜃景之中,她吐了口幽长的气息,平复着自己的心境。
*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烧的夜莺族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些黢黑的残物冒着浓黑的烟散发着木屑的焦味,滚滚升起,仿佛在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澄衣守着那个夜枭族人的尸骸到了天亮,她在等明昼呈欢,等着他来确认这个夜枭族人的死亡,澄衣想知道,当明昼呈欢看到自己精心布下的局完美成功的时候,他会有怎样的表情,会欣喜若狂,还是会潸然泪目。
澄衣等到了明昼呈欢,她在明昼呈欢的眼里没有看到欣喜若狂,也没有看到潸然泪目,明昼呈欢的眼中很是暗沉,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仿若一潭冰冻多年的潭水,无波无澜,只剩下冷彻心扉的寒意,一波波的注入心间。
仅仅三百年,明昼呈欢终究还是变成了这般模样。
澄衣有些怀念那个温柔笑意,目光炯炯的少年了,那个时候他暖白如纸,最是欢喜,眉目间的春风总是能吹走无数阴霾,暖着所有人的心。
若他当初任性些不接下夜枭族的族长之位,就不会知道那么多的密辛,也就不会埋下这不甘的种子,让这个种子被寂寞和妄念浇灌,生根发芽,随着时间越久,扎根的越深,直直的捅破心脏,让他心里的血随着根须缠绕到身体的每一处,撕裂着,叫嚣着,空虚着。
明昼呈欢将死去的昧心蚕收回手中,一阵妖气拂过,昧心蚕化作齑粉,随风而去。
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很是落寞。
这是澄衣唯剩的念头。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澄衣听着这窸窸窣窣的声音,慢慢的靠了过去,目及之处,澄衣忍不住捂住嘴唇,作呕难受,她已经受不了夜枭族贪食的恶态,往日吃同族,今日吃夜莺族,明明都已经烧焦的面目全非,他们还吃的那般急促和满足,澄衣的心态已经逐渐濒临崩溃。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是自己?
这里的一切与我何干,为什么我一定要看尽这悲凉百态,丑恶百态,为什么是我啊?
澄衣脸色泛白,她不停的后退,浑身泛着恶心。
“衣儿。”
温润的声音骤然响起,澄衣只觉得自己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随即眼前蓦然一黑,是掌心覆盖眼睑的温度,她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圈进怀里,身后的躯体微微发抖,灼热的吐息在她耳边急切的唤着她的名字。
澄衣绷紧的神经一瞬间软化了下来,她放松身体靠近身后的怀抱,将自己身体的支配权交了出去,她等了这么久,他终于来了。
慕晚吟感受到了澄衣的动作,他低头吻了吻澄衣的脖颈,只是浅浅一吻,叹息道,“是我来晚了。”
澄衣无声的摇了摇头,她想看看慕晚吟,她......好想他。
澄衣伸手准备扒开慕晚吟的手掌,她刚将手掌覆了上去,便被慕晚吟制止了。
“不要看。”
澄衣的手一顿。
“我现在不好看。”
澄衣这时才闻见了慕晚吟身上的血腥味,虽然很淡,可是能让慕晚吟受伤的,该是怎样的险境,他又是怎样的急迫,才能将自己弄成不好看的模样。
盲羽蜃景对自己执念颇深,拉着自己进了来,诛心为上,对慕晚吟的突然闯入,来者不善,又岂会善待,自然是用尽各种方法阻碍他找到自己。
“哥哥,谢谢你来找我。”
*
慕晚吟又紧了紧澄衣,再三确认怀中是实实在在的澄衣之后,慕晚吟总算放下了心,他找过太多的地方,遇见过太多的幻影,终于找到了她,他不敢掉以轻心,如视珍宝。
“跟我回去吧。”
澄衣摇了摇头,睫毛轻轻挠了挠慕晚吟的掌心,慕晚吟掌心微痒,指尖轻轻收缩,澄衣脖颈间的呼吸微微重了些。
“我想看看哥哥百年前经历过的事情。”
“嗯。”慕晚吟的声线暗哑,“我陪你。”
澄衣覆在慕晚吟手背上的手掌轻轻使力,慕晚吟的掌心仍旧半点不让的停在澄衣的眼睑处,“没关系的,无论哥哥什么样,我都喜欢。”
慕晚吟心中一动,她说,她喜欢。
澄衣毫无阻碍的将慕晚吟的手掌拉了下来,她转过身,静静的看着慕晚吟,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眸悄然爬上了血丝,眼中的慌张尚未完全退却,神情微蹙,似乎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水气,显得极不精神。
墨黑的发丝稍显凌乱,失了往日的柔顺,它们胡乱的或落在慕晚吟的衣襟里,或贴在慕晚吟的脖颈处,显得迷离而勾人。
慕晚吟的脖颈太白了,发丝贴的越紧,越显得楚楚动人。
澄衣蹙眉,刚才自己是在胡乱的想什么哪,她抬眸正好看到慕晚吟幽深的瞳孔,心下一震,难道他刚才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的,那自己刚才的动作岂不是全部落进了他的眼里,他有没有发现些什么?
“哥哥,受伤了。”澄衣拾起慕晚吟的手臂,继续蹙眉说道。
“无事。”
“怎么会无事,还流着血哪。”
澄衣拿起刚回到身上的咒乐绫,一股脑的将慕晚吟的伤口缠了起来,期间咒乐绫有些轻微的抗拒,却在被澄衣横了一眼后,乖乖的放弃挣扎,接受了缠绕的命运。
咒乐绫还在想,缠就缠吧,等下先将血吸个够。
“不许吸血。”
澄衣这话是对咒乐绫说的,她知道自己这个妖器,傲气而喜血,自己强硬的将它缠绕了起来,它定要在其他地方得些好处,至于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随便想想都能知道。
咒乐绫原本绽开到一半的花瓣骤然失了生气,慢悠悠的合了起来,显得垂头丧气的。
澄衣将这一切安排好,才将目光放回了慕晚吟身上,她理了理慕晚吟的发丝,将它们柔顺的放在他的耳后,轻笑道,“哥哥在我心里,什么时候都好看。”
说着双手抚上了慕晚吟的脸颊,微凉的唇瓣轻轻覆了上去。
慕晚吟只是微愣,随即用手托住了澄衣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澄衣被吻得险些窒息,她原本只是想浅尝即止,却忘记了她对慕晚吟是怎样的吸引,如今她自己凑了上去,又怎么可能浅尝即止。
澄衣想推开慕晚吟,可手指到了他襟前,反而变成了抓紧,她在慕晚吟的鼻息之间沉沉浮浮,嘴里的空气似乎都要被慕晚吟抢夺干净,让她只能靠着慕晚吟偶尔给出的空气存活。
“唔......”
澄衣艰难的出了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慕晚吟只是轻笑一下,微微放开了些澄衣,澄衣得了空隙,大口的换着气。
她正想凶一凶慕晚吟,好叫他知道,自己也是有些脾气的,只是话到嘴边,又被慕晚吟的唇瓣堵了回去。
慕晚吟吻的很深,他肆无忌惮的掠夺着澄衣的甘甜,仿若上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