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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祸乱(六)
    “呈欢。”
    北冥雪色的声音将明昼呈欢从隐隐不安中拉扯了出来,他放下手中的呈报,快步走到北冥雪色面前,一把将北冥雪色拥进了怀里。
    北冥雪色眉心微皱,带着担忧,柔声问道,“怎么了?”
    “想你了。”
    北冥雪色脸色微红,她闻着明昼呈欢的味道,心里的甜意止不住的翻涌,“我也想你。”
    他们两个腻歪了一会儿,北冥雪色想起今日来此的正事,她离开明昼呈欢的怀抱,从灵海幻出了一个透色的瓶子,瓶子里装着一只蚕蛹,菲薄的壳里白色的肉球轻微起伏,似在沉睡之中。
    “成功了?”
    北冥雪色轻轻点头,“嗯,这个贪睡的小家伙是第一只在蚕蛹里有气息环绕的。”
    “可有了名字?”
    “昧心蚕。”
    澄衣双目注视,她记得北冥雪色曾经说过,她在百年前曾经炼制成功过一种蛊虫,名为昧心蚕,此蛊虫为惑心而生,不是该出世之物。
    “可有试过?”
    北冥雪色摇了摇头,“它们因花月草炼制,我不知花月草的性惑之能它们吸收了多少,不敢轻易试用。”
    “那你来找我,可是想让我帮你试试?”
    北冥雪色咬唇一笑,她挽上明昼呈欢的手臂,撒娇道,“还是呈欢最懂我,隐世涧不像不归谷般与世隔绝,偶尔也有其他妖族踏入其间,我想来想去,还是放在不归谷里试用更妥帖些,眼下昧心蚕效用不明,若是试用过程中,察觉到了危险,我们可以及时处理,又不为外族所知,呈欢觉得如何?”
    明昼呈欢嘴角一笑,宠溺道,“你这是来跟我商量的吗?是来跟我商量的吗?明明已经拿好了主意,还非要问上一问,你明明知道,只要是你说的事情,我何时拒绝过。”
    “等风雪停歇,我便去寻个活物试试。”
    “叩叩叩......叩叩叩......”
    “族长,夜深了,明昼长老让属下劝你早些歇息。”
    门扉“吱丫”一声被推开,明昼呈欢将北冥雪色藏进帷幕里,站在不远处,看着那个自称属下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进门走向明昼呈欢,施礼道,“族长该歇下了,否则属下明日又要被大小姐数落了。”
    澄衣听闻男子的语气,看来与明昼呈欢和明昼芊柔都十分亲近,否则男子不会在只有他与明昼呈欢的情况下,唤明昼芊柔为大小姐,毕竟刚才在门外,男子还唤着明昼芊柔为明昼长老,这个男子应该是明昼呈欢的亲卫了。
    澄衣在男子身边飘了好几圈,虽说样貌上看不出熟悉感,可这声音听着极为熟悉,好似在哪里听到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明昼呈欢干咳了一下,他正色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就睡。”
    “族长可要记得自己说的,属下已经好几次因为这事儿被大小姐念叨个没完。”
    “知道了,知道了,下去吧。”
    “那......属下告退。”
    男子临走时还悄悄看了一眼明昼呈欢,见着明昼呈欢双目微挑,似有怒意,赶紧一溜烟的退了出去。
    澄衣看着男子逃跑似的背影,无奈的摇了摇头,没眼色见儿的家伙,你要再不走,你家族长可就要亲手将你扔出去了。
    澄衣看着男子的背影絮絮叨叨,正经极了,可等转过身时,看着眼前拥吻的明昼呈欢和北冥雪色,赶紧用手蒙住了双眼,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然后带着轻飘飘的身子飘去了屋外的树干上。
    这两百年里,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他们的亲密无间,往往夜色醉人,最是情迷难舍,他们爱的偷偷摸摸,却也爱的深沉难离,澄衣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只是每当遇见他们在一起时,她总喜欢靠在树干上,独享一片宁静。
    *
    一夜过后,趁着天色微亮,明昼呈欢将北冥雪色送出了不归谷,他们约定等昧心蚕全部有了生息之后,再由北冥雪色带来不归谷。
    微亮的天色总是有些阴沉,久被风雪覆盖的乱石表面已结下了薄薄的冰晶,折射着有些阴沉的天色,缝合的正好,又显得无边无际。
    明昼呈欢皱眉,他闻到了一股血的气味,他向着浓郁处靠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仿若进食的声响。
    明昼呈欢瞬闪,因天色微暗,他只能看清仿若是有妖族蹲在一处在努力的扒拉着什么,他呵斥道,“谁在那里?”
    蹲着的妖族浑身一震,他惊恐的回头,看着逐渐靠近的不明妖族,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明昼呈欢睁大了双目,他似乎看见了那个逃跑的妖族嘴角挂着血迹,他走到刚才妖族蹲着的地方,瞬间浑身爬满了颤意,那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夜枭族人,他死不瞑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身体里的器脏被扔的满地都是,有些甚至被吃掉了一半,留着深浅不一的牙印。
    澄衣看到这幅惨象,已在第一时间转过了身,若不是这身体是飘飘荡荡的模样,她可以吐到天昏地暗,妖族虽然常常为了修为互相掠夺,可都是干净利落的夺取就好,而眼前的情景,哪里是在掠夺修为,完全是在为了食欲而贪食,这般恶心造作,实实的让澄衣不能接受。
    风雪覆盖的大地上,残破不堪的尸骸旁,一朵朵血花点缀在白雪之上,妖娆至极,血液已被白雪的冷意裹挟,碎成了殷红的冰渣,明昼呈欢久久的矗立在尸骸旁,澄衣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满眼的厌恶。
    明昼呈欢平静的转身离开,他的脑海中不停的出现这些年长老呈报的白骨一事,原来骄傲的夜枭族已经沦为了为满足口腹之欲而残杀同族的怪物,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昼呈欢经过层层门扉和走廊,于继任夜枭族族长后第二次来到往生镜的面前。
    他问往生镜,“他们以命换取生存,以诅咒换取强大,生生世世无法解脱,是明昼茯苓的错,还是他们的错?”
    他问往生镜,“他们明明是战斗的种族,却过着这般躲躲藏藏,担惊受怕的日子,是明昼茯苓的错,还是他们的错?”
    他问往生镜,“他们从生到死本该骄傲放纵,高贵无比,如今却要死在口腹之欲上,是明昼茯苓的错,还是他们的错?”
    他问往生镜,“我们......我们要如何......才能重新回到巅峰,拿回属于自己的骄傲,再次击破长空,俯视一切?”
    他问着问着声音就低了下去,带着哽咽,连他自己都彷徨无措。
    澄衣静静的看着往生镜,她想起了两百年前,明昼芊柔初次带明昼呈欢来到这里的情景,当时的明昼呈欢已有微微挣脱之势,只不过那个时候的夜枭族安稳顺遂,他将自己欲展翅高飞的心掩埋了进去,如今已到了生死边缘,便没有什么能再次捆住他了。
    往生镜里漆黑的劫云翻腾了起来,它们急速流动,缓缓印出了痕迹,“百年之期,经久为遇,九尾妖狐,应劫而生,可......”
    澄衣怔怔的看着从往生镜里渐渐映射而出的字幕,她呼吸有些紧促,她想知道,“可......可什么?”却在即将看完之时,再次被往生镜送了出去。
    澄衣看着幽深的走廊,长叹了一口气,那自己未曾看到的字幕,或许就是这一切的缘由,看或不看,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
    自那日过后,明昼呈欢再未提起过贪食之事,他只是每日拿着北冥雪色留下的昧心蚕陷入沉思,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某一日,明昼呈欢恍然大悟,他似乎想通了许多事情,他拿着昧心蚕,神色自然的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明昼呈欢的身边多出了一个侍从。
    风雪招摇过境,已是第四年。
    明昼呈欢这段时日越发阴沉,坟冢已满,早已埋不下不归谷里随处可见的白骨,夜枭族的长老们也已探得白骨实情,他们曾经阻止过,用所剩不多的食物去安抚族人,可风雪皑皑,呼啸着穿透了不归谷,半点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我们得离开不归谷了。”
    “去哪里?”
    这一问一答之后,厅中陷入了沉默,自从入了不归谷,所有族人安心下来以此为家,便再未有过冒险外出探寻下一个迁徙之所的打算,这九百年来,过的太安逸,太闲适,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竟会漫无目的。
    “不躲了。”明昼呈欢淡声道。“我们的东西,该拿回来了。”
    厅中众长老面面相觑,他们都在思考明昼呈欢此话何意。
    “我们东躲西藏,胆战心惊,过的如履薄冰,在这不归谷里安逸了几百年,却都是昙花一现,既然无论怎么躲藏,最终都是黄粱一梦,那便不躲了,我们既然是翱翔空中的夜枭,那便夺回属于自己的领空。”
    “族长此话何意?”
    明昼呈欢阴沉一笑,“话中之意,夺妖君之位。”
    众长老再次陷入沉默,他们不是不懂,而是不敢去做,近四万年的躲藏,已让他们失去了斗志,尖锐的爪牙早已被磨的失去了锋利,以往的他们可以将猎物撕裂入腹,而如今的他们只能不轻不重的挠痒痒,他们因此踌躇不前。
    明昼呈欢看着众长老的难色,便知道他们仍然心存侥幸,他苦笑道,“我族已经血流成河,各位长老可曾听到乱石之上死去族人的哭叫哀嚎,他们死不瞑目,翱翔空中的夜枭,却毫无价值的死在了乱石堆里,被同族拆解入腹,我们已入这般境地,各位长老夜晚可曾睡的着?”
    “可我们,自君上身死,便只剩下二三分的妖力,贫弱至此,如何去夺?”
    “我既提出此意,自有夺取之法,各位长老可愿下定决心,与我同往?”
    明昼呈欢目光灼灼,可众长老仍在踌躇,他不语也不急,四年的放任不管,早已经让夜枭族人蒙上了血色,让只顾着保命的族人们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他们骨子里桀骜不驯,嗜血疯狂,天生的妖性便是如此,只要让他们尝到了味道,就会唤醒他们一直刻意遗忘的欲望,他等着,等着他们咆哮着要翻覆天地。
    “族长,此事兹事体大,还需再议。”
    “不急,各位长老可以好好想想,我等着你们给我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