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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祸乱(三)
    乱石谷在他们住下的第二日改为了不归谷,因着这个名字,他们高兴了很久,这是他们躲藏三万九千年以来第一次为自己住的地方命名,往后他们将在此休养生息,长治久安。
    今日的日头特别好,明昼族长的院外被围的水泄不通,他们在等着迁入不归谷后第一个幼崽的降生。
    明昼呈欢出生时受到了全族的注视,特别是在他经过了一个时辰的折磨,颤颤巍巍缩手缩脚的被明昼族长抱在怀里时,全族都为之喜悦不已,因为他们不仅盼到了迁入不归谷的第一个幼崽,更是盼到了他们未来的族长。
    而后的生活很是平淡,他们在不归谷里安稳度日,直到三万九千七百年的某一日,盲羽红潮里忽然惊飞了血枭。
    澄衣眼前一片血枭惊飞,它们凶神恶煞,似乎十分不喜被搅扰,它们向着远方尖啸,振翅高飞,带着血腥味一瞬而过。
    “嗯?”澄衣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透明的,还能看到身后的石头。
    按着现在的时间来算,她已经在明昼芊柔的身体里待了七百年,只是七百年如一瞬,也不过是有朝一日睡醒时,已像个鬼族一般四处飘荡,澄衣抬头看了一眼被惊飞的血枭,她跟着它们留下的血痕飘飘荡荡而去。
    澄衣先血枭一步找到了它们被惊飞的源头,是一位柔情蜜意的美人儿,生的淡若君兰,虽尚未长开,却是难得一见的清丽脱俗。
    如此好看的美人儿怎得就掉进了这盲羽红潮里,真是可惜了。
    澄衣倾身向前,眼前的女子散发着一股清淡的香味,如梨香,如兰香,又如木槿香,明明清淡如水却又有些勾人,澄衣完美的用着鬼族飘荡的优势,和眼前的女子贴的极近。
    女子眉心紧蹙,警惕的看着尖啸声传来的方向,她本欲往乱石谷采摘花月草,却没想到会遇见如此怪异的红雾,她本想原路返回,先出了这片红雾,可这片红雾仿若有意识般,追着她不放,她很快在这片红雾的搅扰下,失了方向。
    澄衣选了一块看起来很是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这一幕既然是明昼芊柔特意让她知晓的,定然也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她眼下等着就行。
    澄衣刚坐下,两缕幽红的眼眸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女子,女子手中拈花,化作攻势,直直冲向血枭,血枭冷不防的被击中,噗嗤着翅膀闪到一边,而后作势一转,再次带着尖啸声俯冲向了女子。
    女子眼见血枭逼近,双手捏诀,脚下土壤生出无数的枝蔓,在她面前形成了阻挡,并带有锐利的尖刺,血枭再次被戳了好几个窟窿,有些甚至从下而上,直接贯穿心脏,可血枭只是抖了几下,穿过枝蔓,然后用身边的血雾补齐身体,毫发无损的继续向女子扑去。
    女子微愣,术法攻击对眼前她毫不熟悉的怪物而言,没有丝毫效果,她幻出妖器,放在胸前,如临大敌。
    澄衣瞧见了那把妖器,精美的与它的主人一般,是一把刻着兰花的弯月刃,不似妖器的冰冷,更像是夜色里的美人蕉,若有若无的带着朦朦胧胧的银辉,就待你去搂个满怀。
    澄衣蓦然叹了口气,这哪里是清清淡淡的凉白开,明明是引人遐想的温池水。
    澄衣还在兀自感叹,血枭却已经欺近眼前,它张开爪子,恶狠狠的比划着女子柔嫩滑腻的肌肤,它肯定想在那里留下自己的痕迹,然后看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在它的剧毒之下,泛出恶紫的颜色,散出腐烂的味道,然后毒入骨髓,最后成为白骨。
    *
    血枭来势汹汹,眼看就要得逞,却蓦然在离女子三丈远的地方放缓了冲势,它尖锐的利爪温顺的停在小臂之上,收起了刚才凶戾的神情,幽红的眼睛眨巴眨巴竟带上了些笑意。
    “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微微呆愣,不知是因为眼前的男子,还是因为男子手臂上的血枭。
    “这声音,清朗的带着年轻气息。”澄衣心道,“这一瞬而过的七百年,便只有明昼呈欢能有这般的语气了。”
    “姑娘,别怕,有我在,它们伤不了你。”
    “它们?”
    女子疑惑般的话音刚落,明昼呈欢的身后出现了无数双幽红的眼睛,它们比盲羽红潮还要鲜红,一个个的探头张望,却又止步不前,明明带着想要撕碎她的冲动,却因为眼前的男子而压下了心中躁动,它们是他养的吗?
    “姑娘先跟我离开这里吧,这里......甚是不安全。”
    明昼呈欢手臂一抖,血枭飞离。
    澄衣飘到明昼呈欢身边,仔细打量着他,跟明昼芊柔有八分相似,眼睛清明透亮,不染尘埃,随时随地挂起的笑意都带着十足的诚恳,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可就是这样一张白纸,引起了百年祸乱,灭了祁宁的族群。
    仅仅是三百年的时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明昼呈欢将女子带离了盲羽红潮,不过不是往外带,而是往里带,看来此女子将会成为对明昼呈欢不一样的存在,或许百年祸乱,与她也有一定的关系。
    “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明昼呈欢。”
    “明昼?”女子疑惑问道,好似自己刚才没有听清楚。
    明昼呈欢淡淡笑道,“对,明昼,我乃夜枭族明昼呈欢。”
    夜枭族乃妖界禁忌,明昼此姓更乃所有妖族攻击的对象,明昼呈欢说的很是淡然,他自然知道他道出的名字,对眼前的女子会有多大的冲击,可他就是想说,想对她说,自然而然,毫不掩饰。
    他以为女子会厌恶他,哪怕因为刚才的救命之恩,她不取他性命,也会让他赶紧走开,可他似乎想错了,女子只是确认了一遍,然后就笑了,笑的如沐春风,笑进了他的心里。
    她道,“多谢明昼公子救命之恩,我乃花妖族,北冥雪色。”
    澄衣刚才还在飘飘忽忽,乐得自在,只是当女子的名字蓦然传进她耳中时,她赶紧一个瞬闪出现在女子的眼前,她再次用无比认真的神色确认了一遍,“我说为何觉得有些熟悉,原来是北冥雪色啊。”
    澄衣总是后知后觉,对任何事情都是这样。
    北冥雪色的态度出乎了明昼呈欢的意料,他心中有些喜悦,虽然他不明白这种喜悦从何而来,他从小就知道夜枭族对妖界是怎样的存在,她是他遇见的第一个不属于夜枭族的妖族,他忐忑,他紧张,却意外的得到了最好的回应。
    也因此注定,他们将会纠缠不清。
    澄衣也不胡乱飘忽了,她站在他们的身边,听着他们说,陪着他们飘,主要是谁都看不见她,她便心安理得的一路跟着,完全没有偷听墙角的自觉。
    *
    “雪色姑娘为何来不归谷?”
    “采花月草。”
    北冥雪色极为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景色,因着是被明昼呈欢带出的盲羽红潮,她已分辨不出此时处是在不归谷的哪个位置,更是不知该往哪里走才是到乱石窟的正确方向。
    “我在不归谷待了好几百年,从未听过此处生长过花月草。”
    “花月草千年一期,上一个千年有幸在乱石窟采了些。”
    “雪色姑娘采花月草做什么?”
    “我族擅蛊,自然是为了养蛊。”北冥雪色面露难色,“只是,我现在有些分不清该如何去乱石窟。”
    “此处虽然荒凉,但偶尔也有过路的族人,雪色姑娘不若先跟我回去,待我打听打听乱石窟的方向,再陪姑娘同往。”
    明昼呈欢说的很是诚恳,北冥雪色见他神色自然,又略微想了想自己眼下的处境,便觉得此方法也好。
    “那便先谢过明昼公子。”
    明昼呈欢听到北冥雪色应下,心中微微急跳了几下,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欢喜流过全身,暖暖的,像是挠人的爪子,挠的浑身酥酥麻麻的,却又舍不得推开。
    “委屈雪色姑娘了。”
    明昼呈欢用指甲缓缓划开自己的手掌,指尖沾了一点血,轻轻划过北冥雪色的额头,他脸色微红,有些促狭,道,“此血能帮雪色姑娘掩藏周身气息。”
    北冥雪色也是被明昼呈欢划过自己额头的动作弄的一愣一愣的,她还从未如此亲近过男子,待呆愣过去,她额头因为明昼呈欢的血显得很是滚烫,特别是被血盖住的地方,烫的快熟了,她不自然的呼吸着,有些重,绯红爬满了脸颊。
    澄衣正大光明的瞧着,瞧着他们急速变化的脸色,她觉得明昼呈欢是故意的,她就是想碰碰北冥雪色,掩藏气息的血哪里不能抹,抹在掌心手背谁都尴尬不了,可他非要在北冥雪色不清不楚的时候往人家姑娘的额头上抹,要说心里没存个什么歹心,谁信啊。
    澄衣用着那种“不得了,了不得”的神情看着明昼呈欢,七百年没出过不归谷的稚子,动了心不说,还炙热的争分夺秒,刚见面就寻着理由和人家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是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肌肤之亲,可看北冥雪色的神情,那绯红的脸颊,娇艳欲滴的斥责着眼前男子的不规矩,只是看着更像欲拒还迎,当然他们两个是不清楚的,都只顾着脸红去了。
    “哎。”澄衣又想起了那百年祸乱,无声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明昼呈欢和北冥雪色还在各自红脸不知该说什么的情况中,气氛有些尴尬和凝重,忽然耳边响起了陆陆续续的脚步声,好像是有夜枭族人正往他们这边走。
    北冥雪色吓了一跳,顾不上脸红心跳,化作原形一溜烟的躲进了明昼呈欢的袖子里,明昼呈欢始料未及,直到脚步声渐渐远离,没了声响,才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袖子。
    明昼呈欢嘴角的笑意十分明显,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袖口,柔声道,“走远了。”
    北冥雪色巴拉着脑袋伸出袖口看了看,最后定格在明昼呈欢的目光中,莹白的枝叶和花蕊暴露在明昼呈欢眼前,清清淡淡的,似雪非雪,晶莹剔透的惹人怜爱,大概是心境所致,明明是一朵花中傲者,却在情人眼中看出了可爱的意味。
    莹白的花蕊间有一道明显的血痕,那是明昼呈欢的血,被一团莹白色簇拥着,有些触目惊心又有些别样的韵味,说不出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