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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盲羽红潮(一)
    东篱主殿。
    “各方妖主各司其职,你未经通禀敢擅自离开南明,阮禾,你眼中可还有本君?”
    “君上恕罪,当初夜枭族引君上探不归谷,君上身中盲羽毒,险象环生,此次君上又要再探不归谷,属下十分忧心,所以带了火燎珠来,以策君上万全。”
    慕晚吟眼神冷冽,他看向祁姜。
    祁姜心知慕晚吟生了怒气,她直接跪了下来,不卑不亢道,“属下知错,可君上万全最为重要。”
    “阿姐此举虽僭越,却一心为君上安危,请君上息怒。”
    东篱主殿里跪了一地,澄衣刚到时,眉心猛跳,看这阵势颇有一股逼宫的意味,慕晚吟坐在首座,眉目间阴郁冷淡,似乎十分不悦跪在地上的祁宁、祁姜、阮禾三妖。
    澄衣本来是想来看看热闹,看看阮禾是怎样快贴上慕晚吟的,可看着殿中气氛这般凝重,跟自己心念的场景差的着实很远,她不由得带着怨念瞟了一眼身后的明昼予浅,这哪里是来看笑话的,根本就是来找抽的。
    明昼予浅满脸无辜,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般地步。
    澄衣收回目光,拾起笑意,轻声道,“哥哥。”
    慕晚吟眉宇间的阴郁冷淡霎时消散无踪,他看向款款而来的澄衣,柔声道,“怎么到这里来了?”
    澄衣不答,而是反问,“祁宁他们是犯了什么错吗?怎么都跪着?”
    “无事。”随后看向跪着的三妖,“起来吧。”
    澄衣对着祁宁笑了一下,那笑意里,颇有一种邀功的意味。
    “既然来了,本君便受着,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属下遵命。”
    慕晚吟起身,走到澄衣身边,问道,“可用了早饭?”
    澄衣摇了摇头,她一早起来是想寻吃食的,这不为了看热闹撒都没吃就来了,结果热闹没看着,还不小心救了他们一次,自己可真是厉害呀。
    “走吧,我带你去吃。”
    慕晚吟习惯性的牵起澄衣的手,往殿外走去,祁宁起了身,赶紧追了过去。
    阮禾满眼怨恨,她就知道,这个九尾妖狐留在慕晚吟身边迟早要出事,如今都已经勾上了,自己辛辛苦苦急赶而来,非但没有得到一句好话,还被斥责了一番,而免下这番斥责的,竟是因为这九尾妖狐的一言半语。
    阮禾心中盛有滔天怒意,对澄衣的怒意。
    “总算是过了君上这一关,也不枉你踏险而来。”
    阮禾面上还算平静,她道,“此事连累你了,若不是我坚持,你也不必受责。”
    “无论如何,君上安危最重,其余的,我管不了。”
    *
    风冷。
    无雾。
    “这里是不归谷?”
    澄衣环顾四周,乱石林立,苍茫萧条,怕是连个活物都没有。
    “不是,这里只是靠近不归谷,若想进去,需得闯过盲羽红潮。”明昼予浅走到澄衣面前,看着仿若静止的乱石萧条,戒备的说道。
    “何为盲羽红潮?”
    “血海成雾,雾中有枭,若是被血枭伤到,便会中盲羽毒。”慕晚吟接过澄衣的问话,不紧不慢的说着。
    “当时君上被设计探不归谷,就是在此处被卷进了盲羽红潮,然后又被血枭所伤,中了盲羽毒。”阮禾的声音幽幽响起,似乎颇为在意此事。
    “殿下可还记得,属下说过的取血散毒,这盲羽红潮便是那时取下的血,它们被炼化和聚合,成为了不归谷的屏障。”
    它们不是血,是折磨,是痛苦,是无法解脱。
    蓦然,雾起。
    “殿下,小心,它们来了。”
    澄衣抬眼,目之所及皆为铺天盖地的血色,它们卷着风带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澄衣不由的闭眼微低了下头。
    这盲羽红潮让她觉得很是难受,这股血腥味仿佛勾动了澄衣心里的某个地方,它们在跃跃欲试,试图打破心里的禁锢,冲将出来,任意索取。
    澄衣呼吸加重,有那么一瞬间,她听到了哭喊声,它们离的很近,每一声仿佛都贴着澄衣的耳朵,那些声音喊的似乎都断气了,在你总觉得要结束的时候,再次撕心裂肺的响起,它们都在对她说,“救救我......救救我......”
    “哥哥,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慕晚吟摇头,“怎么了?”
    澄衣了然一笑,“没事。”
    “不用担心,我在这里。”
    澄衣稳了稳心神,她将耳边断断续续的哭喊声抛诸脑后,开始环顾盲羽红潮里的情况,血色颇浓,目及之处十分有限,而且他们本身就在乱石林立里,毫无章法,不熟悉的妖族陷入此处,还没被血枭毒死,怕是已经被血雾和乱石绕死。
    “盲羽红潮认主,夜枭族通过此间,不会受到影响,请诸位跟在属下身后。”
    澄衣和慕晚吟一行走的有些慢,他们不能用瞬闪,因为不知何处是血枭的巢穴,也不能疾步而行,因为血枭在盲羽红潮里极为敏锐,若是被其中一只注意到,那便是被盲羽红潮里的所有血枭锁定,它们喜群居,喜与族群在一起。
    澄衣耳边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他们似乎准备一直哭喊,直到澄衣理他们为止,这般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声音,扰的她不胜其烦,她的眉心渐渐染上了腻烦,虽然极力克制,可那些声音越贴越近、越贴越紧,将她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扰乱了几分。
    澄衣觉得她每走一步,都有无数无形的血手在抓扯她的脚踝,留下湿漉漉黏糊糊的血印,那些生锈般的味道,通过皮肤游曳而上,直直冲进澄衣的鼻息之间,她有些作呕,那血印仿佛有了生命,从脚踝处生长,爬过小腿,爬过腰心,爬过脖颈,很快就要将澄衣全部包裹。
    澄衣呼吸加重,在盲羽红潮极为安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清晰。
    “衣儿......”
    等到慕晚吟发现澄衣有异时,已然来不及,澄衣急切的呼吸着,眉目间已生了薄汗,她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挣扎了很久。
    “哥......哥哥......他们好吵......我好难受......”
    澄衣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可又觉得心里难受的很,她只能喘息的看着慕晚吟,道,“他们......好吵,我的......心......好难受。”
    慕晚吟将澄衣搂在怀里。
    *
    红潮静止,呼啸欲来。
    明昼予浅幻出妖器,他听见了血枭煽动翅膀的“噗嗤”声,从前方而来,飞的极为平稳,它们不着急靠近他们,在前面不远的地方,打着圈,唤着附近的同伴。
    明昼予浅心下一冷,血枭群聚,于他而言虽无碍,可于他身后妖族而言,却是大敌,以他之力,护不了他们安然无恙。
    明昼予浅用妖器划过掌心,他将掌中之血用术法凝在一起,做成血符,打入四周,霎时血符血色弥漫,连成错落有致的禁制,将他们护在了中心。
    “衣儿......衣儿......”
    慕晚吟看向明昼予浅,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明昼予浅看了澄衣一眼,他愕然道,“怎么会?怎么可能?盲羽红潮认主,它正在渗透进殿下的身体里,想要认主。”
    “认主?”
    “殿下非夜枭族,它怎么会这样做?”
    澄衣的心仿佛要被戳穿了,暗流涌动的东西竭力想挣扎出来,那里有可怕的东西将要苏醒,澄衣不想,她半合的眼眸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是那个漫天沙土里出现的黑影,她听见黑影在说,“逃走吧,放过吧,逃走吧,放过吧......”
    且不说澄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走,单论放过,她都不知道,要放过什么,是放过自己,还是放过他们,她的心已经被搅得天翻地覆,痛的浑身颤抖,现在她只想有什么能救救自己,逃走什么的,完全不在澄衣的思考范围之内。
    澄衣痛至麻木,痛到无知无觉。
    “叮叮叮......”
    是咒乐绫的声音,它将沙土里的黑影驱散,散发着皎月光华,它蓦然冲进澄衣的身体里,澄衣半合的眼眸,猛然睁开,吐了一地的血。
    澄衣呼吸渐定,她看着慕晚吟,道,“哥哥,我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澄衣话音刚落,禁制外已是枭声叠起,数不清的血枭围着禁制飞来飞去,大概是禁制上有夜枭族的气味,它们也只是探来探去,没有攻击的意图,但它们又不时的偏着脑袋,似乎感知到了禁制内的不纯粹,一味的围着禁制飞来飞去,舍不得离开。
    “冲过去吧。”祁姜忽然出声道。
    “冲不过去,在盲羽红潮里,没有什么能比血枭更快。”
    “那当如何?”
    “杀出去。”祁宁的声线有些偏暗,与他平日里的语调不同。
    他拿下放在右颈间的手,慢慢的走到慕晚吟身前,看着被慕晚吟搂在怀里的澄衣,眼神里神采斐然,心道,“终于......终于......等到你。”
    “公主殿下被盲羽红潮侵蚀,杀出去不易。”
    祁宁抬眸看向祁姜,“让明昼予浅护着......公主殿下,即可。”祁宁顿了一下,想起了这世里,他该称她为公主殿下。
    祁宁薄凉的目光看向明昼予浅,嘴角的笑意带着煞气,“对吗?”
    明昼予浅被祁宁的目光惊住,那种上位者的气息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不明白自己的心悸是从哪里来的,好似原本就该臣服在祁宁之下,“是,属下若单护殿下,可万全。”
    祁宁得到满意的答复,又笑了一下,只是这笑意瘆得慌。
    澄衣恢复了些气力便离开了慕晚吟的怀抱,幻出了九幽莲夙剑,明昼予浅也走到了澄衣面前,将澄衣护在身后。
    他们的目光都看向禁制外飞来飞去的血枭,谁也没有发现祁宁的右颈间生出了一朵妖艳的黑色茯苓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