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桑田觉得自己已经够惨了，连哭都要躲起来哭，因为她不肯让那些欺负她的人看到她的软弱，长大后就更是如此。
    可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了，因为这种感觉太痛了，就像莫雅繁说的，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活在这世上过。
    “权城，你为什么，为什么！？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承诺？你的承诺就这么一文不值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这么好骗？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骗我，这一切都是谎言！？你从来没有当过真，所以你放弃得如此轻易，背叛得如此轻易！？”
    “桑田……”那边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了口，嗓音有些沙哑，明显喝了酒。
    借酒浇愁，然后就着酒意和莫雅繁……莫非是想减轻一点自己的罪恶感？
    桑田心里冷笑。
    但那头很久都没有再有第二句话。
    两个人就这么听着对方的呼吸听了十分钟。
    “权城！？”那头，忽然再次传来了莫雅繁的声音。
    “对不起！”权城快速地三个字后，电话里传来了忙音。
    桑田捏着电话，那十分钟让她仿佛觉得等了一个世纪，最后却换来着二样的三个字。
    对不起……所以，他真的放弃了……
    桑田捏着电话，眼泪在脸上已经干涸。
    她已经没有眼泪，眼前是漫无边际的茫然和空虚。
    这种感觉，就好比当年父亲突然消失，自己忽然被抛弃一样，不，甚至比那种感觉更痛苦。
    她终于还是再次地……被抛弃么？那种要将她吞噬的恐惧袭上来……
    在沙发上又枯坐了一个小时。
    她捏着电话，忍不住给老妈罗秀丹拨了过去。
    响了一下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凌晨快三点。
    忙又挂断收线。
    不到十秒钟，罗秀丹的电话就追过来了。
    桑田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忙伸手从桌上抽了纸巾胡乱地擦了几下脸，干咳了几声，尽量调整了一下声音。
    “喂，妈！”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
    “死丫头，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怎么又这么久才接电话？”罗秀丹的大嗓门在那头叫着，和从前无数次那样，没有任何差别。
    被冲击的生疼的耳膜，这次却没有桑田拿开话筒。
    她笑了笑，满不在意，“哎呀，就是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就挂了啊！没想到把你吵醒了，你还真打过来了，结果把握又吵醒了。”
    “死丫头，你这是还怪起我来了？”
    “不不不，罗秀丹同志，我怎么敢怪您？我这不是在认认真真地回答您的问题嘛！？“
    “这还差不多。”
    “那咱们，接着睡？”桑田笑嘻嘻地，心里想着快点结束通话，她怕自己绷不住，却又想再多听听母亲的声音，那个她曾经被困扰了二十多年的大嗓门，此刻却如此让她感到依恋和温暖。
    “嗯。”罗秀丹答应着。
    “好咧，有空回去看你啊！”
    桑田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却又忽然舍不得。
    “爱，妈，等一下！”
    “怎么了？”罗秀丹有点儿奇怪。
    “其实没什么啦，呵呵……”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再不说要天亮了！”
    “哦……那我有个问题想问您，问完您别骂我。”
    “你要是不想下次回来挨揍，就快着点！“
    “得类！就是那个……妈，我想问您，如果我真的离婚，你会嫌弃我吗？”
    那边显然被她这么忽然的一问给惊到了，没有马上回答。
    桑田以为吓到老人家了，赶紧解释。
    “我就是说如果啦，只是如果，您不要胡思乱想啊！”
    “如果？臭丫头，你是不是又和权城吵架啦？”
    “我……”
    “没事儿别老是吵架，吵来吵去有什么意思呢？再说了，你们两个年纪都不小了，还有孩子，不给包子做个好榜样吗？”
    “我……”桑田心中有点苦涩，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显然，罗秀丹并没有做好她真的离婚的心理准备。
    “不过，如果你真离婚了，那就离了呗！还能怎么着啊 ，我还能不认你啊？”
    “……”这忽然的一句话，桑田惊呆了，立马又落下泪来，“妈……”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
    罗秀丹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什么，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叹了一声。
    “桑桑，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如果有，只有自己的心魔，所以，你不要害怕。”
    桑田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真的哭出声来，过了几秒，她忙收起眼泪，绽开一个笑。
    “妈，你说什么呢！我就是开了个玩笑，你怎么当真了？”
    “是吗？原来是开玩笑……”罗秀丹明显也松了口气，又想起自己这大半夜差点被气死，又怒了，“你个天煞的，大半夜来戏弄你老妈，是嫌你老妈还没死呢？”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你快点睡，我也要睡了！”
    “没良心的丫头！”
    罗秀丹说着，挂了电话。
    空气里又安静了下去。
    桑田放下电话，却是笑了。
    是啊，再怎么样，她还有她自己，还有老妈在，权城一直只是个意外，是个老天送上来的惊喜，她以为自己遇到了所谓的爱情，嫁给了全天下最好的男人，现在看来，只是一场误会。
    这世上，唯一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枯坐到天亮后，六点，天亮了一星半点，她拿起电话。
    “喂。”那边的莫雅繁声音里带着疑惑。
    “莫雅繁，我是桑田。”
    那边一阵淅淅索索，桑田几乎能想象莫雅繁此刻的表情。
    她或许没想到桑田会这么快就作出决定吧！
    “你……”莫雅繁明显有点紧张。
    “麻烦你把电话给权城。”桑田出奇地冷静。
    莫雅繁没有说什么，像是也被她这个样子惊到了，甚至没有问桑田的最后决定，而是直接跳下了床。
    过了一分钟，电话里传来了权城的声音，仿佛比昨天还要沙哑。
    宿醉又春风一度后的早晨，他现在一定头疼欲裂吧，还是看到身边的莫雅繁心里终于能轻松下来自己作出的决定。
    “喂。”
    “权城。”
    “嗯。”权城低低地应，仿佛从前的无数次，自然又亲昵。